3、翁城之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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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大的地方，叫梵净山。
重峦叠嶂，云海无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春时青山妩媚，冬来白雪皑皑，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只是我久看不觉，一心想要下山匡扶正义，除暴安良。
也终于，在练成重晴剑法后，得到了师父的同意。
临行前，她对我说：“人间虽花好月圆，可花无百日红，月有阴晴圆缺。山下走一遭，是了你心愿，只是你要记住，你生来不在红尘中，茶凉时，就该回。”
师父说得不错，我生来不在红尘中，人情世故的应付，远不如人，意识到美好即将衰败凋零时，就该全身而退，至此，对红尘还能有点好印象。
只是可惜，当时我并不在意。心道天下之大，我豪情万丈，热血洒江湖，不甚逍遥。
而当鲜血涌出染红我的双手时，我才悔不当初。
为何做人一定要那么执拗，如果早早地离开，根本不会有后来的翁城之困、师兄之死。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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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雨下得真叫一个凄凉。
如珠如豆，哗啦哗啦的坠个不停。
忽而一道闪电出现，撕裂昏暗的天，雷声紧随其后，震耳欲聋。
我不以为然，仍跪在门前不肯离开，见里头来了人，月白衣裙。神色落寞，在劝我：“玉茗。快起来吧，师父就在刚才。圆寂了。”
我凝了眉，终于抗不住这些日子所带来的煎熬，心生崩溃，潸然落泪。
但我不愿意相信，“不会的，师父不会丢下我的。”
我自幼就待在梵净山，无父无母，是师父当年将我这个弃婴收留下来，甚至一手带大。她一向担心我，念叨我，犹如我的再生父母，又怎会舍身离我而去，留我一人在世。
一定是师兄，是师兄的死给师父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和打击。
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人间道，有生死轮回。玉茗，别太执着了。”
不是。
我摇摇头，无法接受，“不会的，师父一定是在惩罚我，是我害死了师兄。”
大雨滂沱，我哭着认错，仿佛师父也在聆听那样。
“可是师父，玉茗真的知道错了。从前是玉茗不懂，才会不听师父的教诲，把人世道理抛之脑后，认为自己会点功夫就了不起，更认为只要有点功夫，我便可以上天入地，现在才发现是自己太蠢，人活一世，哪有这般简单。这烟火人间，确实繁华似锦，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越说越难受，有点语无伦次，“师父，我不是故意要害死师兄的，我不是，我不知道师兄会来的，你不要这样惩罚我好不好？我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
“师父，师兄，求求你们了，玉茗真的知道错了，你们回来好不好？回来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下山去，再也不任性妄为，我只待在山上潜心练功，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求你们……”
我呜咽着，觉得心口很痛，像有千万根刺在扎我一样，又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竟然提不上气来，呼吸困难，只在一瞬间，天昏地暗，什么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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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沉香。
我睁眼，痴痴的看着熏炉，一缕轻烟冒。
只有师兄才会熏沉香，故而他的身上也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似花香，又似青草香，令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
也许这是一场梦，其实师兄还在，师父也还在，对吧？
可我又很清醒，我记得师兄身上的血止都止不住的流，也记得他最后是如何在我怀中断气的。
我的师兄玉书，他是师父唯一的幼弟，长得柔美动人，如花似玉，与师父的样子大同小异。他们两人都是那样的出尘脱俗，温润细腻，是以一个笑容，便能消除一人心头厚重的乌云。
我会常想，师父师兄如此，是否传了师爷师奶二人之一的容颜？
可关于师爷师奶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些什么，也不曾主动去问过，生怕惹得师父和师兄心伤，因为打从我有记忆起，梵净山上就没有这两位的任何消息，师父除了每月十五例行检查我功夫练的如何之外，便闭门不出，整日不知在做些什么，师兄们道：这叫闭关修炼！而师兄呢，从小到大也一直只在后山勤学苦练，不常与我们打交道，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我是从小就喜欢花拳绣腿，又为了给师父长脸，所以从学功夫的时候起，我就一刻也不敢怠慢，这十多年来，师兄们都道我最努力，可每当我偶然在后山那片竹林里瞧见他，我就知道，他才是梵净山上最努力的人，总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付出无限的汗水，至纯至坚，一心向道，与我们大家全然不同。
虽说我们交集甚少，但于我而言，他就是梵净山上的一轮明月，亦是云海中最温柔清透的那缕风。
只要我因练功上面的问题而失落，就会莫名其妙的走到后山来，偷偷看他几眼后又能打起精神，继续向前。
可就是这样一个如清风霁月般动人心弦的少年，在毫无言语表达的情况下鼓舞了我数年的少年，竟死在了那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赤霄剑下，曾属于我的赤霄剑。
他今年也不过婚嫁年纪，如果不死，师父应该会为他定下一门好亲事吧，玫凝她们都很喜欢他的，又或是让他试着接管山中一切事物，总之都不会是今天这个下场。
是我。
他本不该如此的，终究是我害了他。
不知为何，房中竟会刮出一阵风，迷人眼睛，待看清楚后，居然不是身在房中，而是回到了皇城。这是，师兄死的那日！
天空乌云密布，死气沉沉的一片。
翁城之中，曾经跟随我出兵征战的将士们，一个个都将我围了起来。雉堞上，弓箭手也蓄力待发。
十面埋伏，我孤立无援。
在箭楼上，男人龙袍加身，矜贵凛然。他睥睨着我，眼中毫无温度可言，“娶，还是不娶，都由不得你来选。”
冷冰冰的声音斥进耳里，像被鞭笞一样，疼痛感传来。
我不明白。
我曾经拼命守护的那个君王，当年在昌州救下我后，我就以天地为誓，要保他此生无忧无患，甘愿做他左膀右臂，替他平天下，战沙场，除奸佞，清余孽。山河在，忠义在，日月可鉴，星辰不灭。在赐婚圣旨下来之前，我从未后悔过什么，只是没想到，现如今竟然也要以兵戎相见来收场。
我攥紧手心，咬了咬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君要臣以女身男装娶妻生子，臣，不如去死！”
他冷眸未变，不怒自威，“彩斓是以真心待你，同样，朕也是放心你，才会有意让你来做这个驸马，你莫要再不知好歹，食古不化！”
话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他当真以为我蠢到只会用蛮力解决一切吗？这半年来他的眼神，他的举动，我当真看不到吗？我不觉苦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既然已经猜忌我，那不如就直接杀了我，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何必如此做派，简直令人作呕。”
风吹草动。
他脸色难看起来，想也不想的就拿过身边人的弓和箭，慢慢地对准我，“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我看着他，那只箭正朝我来。
我笑了笑，像是自嘲。
死了，也罢。落得今日下场，说到底也是我自作自受，只顾着把初心奉上，天真的以为一切都可以维持住，我永远都会是他最得意的将，他永远都会敬我，信任我。
可最后……帝王家，真就是无情种。
一把长剑划破天空而来，斩断了箭身，没进地面。
男人一身紫衣，从天而来，立身于我眼前。
那水一样的眼眸，熄灭了我的死念。
是了，我还不能死，就算没有忠义，我还有家啊！师父她还在等我回家！
“师妹，可有受伤？”他握上我手，查看一番，很是关心我。
我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心有悸动，又问：“师兄怎会来？”
“来带你回家。”
这一刻，我心里自然而然的得到了安稳，忘掉了一切伤痛，点头道好。
“还愣着做什么？”男人微微眯眸，高声命令道，“玉将军抗旨不遵，甚至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罪不可赦，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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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子很混乱，只一瞬间，我便看见赤霄剑从箭楼上飞了下来，直接插进师兄的胸腔，最后消失不见。
“师兄！”
我抱起他来，他吐了好多血，伤口也在流血，我又擦拭着他的嘴角，又去捂住他的伤口，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他咬咬牙，说，“师妹，对不起，是师兄食言了。”
“不，我们可以回去的，一定可以的，换我来带师兄回家，好不好。”
“玉茗，我回不去了。”是在劝我。
他一说话就吐血，染了衣襟，又染了我的双手，那片红色太刺眼了。我摇头，急道：“师兄，我求你了，别说话好不好，我说能回去，就一定能。”
“好。”他没再说什么，替我擦拭眼泪，向我微笑着合眼，手无力垂下。
我一把握住他手，心头察觉到了不对，不停地唤他，“师兄！”
他不语，长长的睫毛下沾了水。
是睡着了吗？
我抱着他沉闷了好些时候，终于痛哭流涕。
此时怀中人正在渐渐消失，我心乱跳，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像是化成了沙砾，风一吹，就什么也没有了。
一阵绝望之下，周围颜色褪去，我竟又回到了房间里。
痴痴的看着熏炉，又是梦吗？
我擦了擦眼角，默默从床上坐起，准备下床时，发现眼前悬空挂了副画卷。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翁城之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