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夏至未至》旧书报刊

1、初夏

　　入学高专的记忆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入学前我只不过是个满心期盼、考上重点高中，前途一片光明的普通人。
　　和其他的普通人都一样，不是吗？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和父母出门，吃饭，买了蛋糕，父亲订了很好的餐厅，母亲推掉了所有的事情。
　　一家人其乐融融，我呢？我连走路都哼着歌。

　　……然后一切都被毁掉了。
　　回到家，迎接我们的不是会摇尾巴的小狗和盘在我膝盖上撒娇、偶尔蹦上床的猫，而是它们冰冷的尸体，几乎认不出原样，散落在地上。

　　然后是扭曲着朝我们涌来的怪物，或者说，咒灵。

　　多可悲啊，我的父亲，我那根本看不见咒灵的、身为普通人的父亲，在生死的时刻推着我和母亲先走，自己却被怪物撕成碎片。
　　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下一秒母亲就把我推了出去，自己冲上去抱住了……抱住了父亲散落的尸体。

　　我曾经会想，为什么是我呢？活下来的为什么会是我？
　　被留下的人才是最痛苦的，永远都是这样。

　　“抱歉，”出席我父母葬礼的那个大叔这样说道，“我到的太晚了……”
　　他带着墨镜，眼睛下是明显的的黑眼圈，显然操劳过度、疲惫不堪。

　　我只是静静的站在墓碑边上，盯着我父母在照片上仍旧鲜活的面容。
　　“如果你们也把我带走，”我轻声说道，“那就好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也可以……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应该怎么办呢？

　　好心的墨镜大叔就是当时匆匆赶来、救下我并且杀死那个怪物的人，自称咒术师，名叫夜蛾正道。
　　和他一起来的人协同政府处理了我父母的后事，以及我曾经温馨满满、现在只剩断壁残垣的家。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意识到，死亡就是死亡。它不是别的东西，不存在所谓的灵魂。
　　死了就是死了，会变成血淋淋的现实，把所有沾上的人戳伤，并且永远回报不了那种痛苦。

　　因此我憎恨死亡。
　　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把你心爱的人从身边夺走，然后还给你的是无尽的悲伤。

　　“你…”夜蛾正道在第二次上门的时候问道，“要不要考虑一下来咒术高专就读？”
　　他提着一份汤，重重的放在了桌上，声音像是一记闷雷，“学费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相关款项。”

　　我当时已经连续失眠一周了，缩在政府分给我暂时安置的小房子里，脸色苍白的可能像鬼一样吧。
　　“我不想上学，”我麻木的说道，“我一点都…一点都不想上学。”

　　“无论如何，你父母一定不希望你继续这样下去吧，”夜蛾正道背后的一个年轻的男生说道，“试试看，振作起来吧。”
　　他朝我伸出了手，带着温和的微笑，“我是高专一级生，夏油杰。如果你入学的话，你就是我的学妹了。”

　　我面无表情的看向夏油杰，然后说道，“滚。”
　　在见这个人的第一面，我就由于直觉讨厌透了他。

　　**

　　事实证明，直觉是正确的。

　　夏油杰是个讨厌的坏蛋，自负，傲慢，带着强者的睥睨。
　　他披着一层伪善的外表，常常带着笑容，举止从容中带着闲散，在课业上又严于律己，十足的好好学生。

　　“闭嘴吧，”在某次任务又被他救下了之后，我冷声说道，“你还需要我说多少次？我不需要你保护！”
　　手上是黏腻的血迹，从高专借来的咒具上满是被搅烂的残肢，我的心情也烂到要爆炸。

　　“但是你是弱者，”夏油杰骑着他的咒灵飘在我后面，“我作为强者，保护你是——”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五条学长讨厌你了，”我翻了个白眼，“夏油杰，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傲慢？”
　　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我推开了夏油杰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面走去，忽略了肋骨间隐隐约约的痛感和腿部的擦伤，“没有人活该被拯救，你也不可能拯救所有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连五条学长都做不到的…”

　　在父母把我推开的那一瞬间，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即使和再强的人认识又怎么样？能拯救我的只有我自己，只有我变强才能保护我自己。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选择。

　　“…千绘，”夏油杰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没发现吗？”

　　他还是第一次直接喊我的名字而不是“川上”，让我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如果你说的是我很讨厌这一点的话，灰原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用再重复，”我翻了个白眼，“我知道我很讨厌。”

　　顺手拎起丢在帐外的包，我找了个街角的冷饮店坐下，“你自己回去吧，别管我。”

　　“灰原不会说这种话的，你不要这样想…”夏油杰叹了口气，“不要这么尖锐啊。”
　　他在出了帐之后就把自己的咒灵收了回去，随意的拉开了我对面的椅子，“而且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我翻了个白眼。
　　“哦，”我冷酷无情的说道，“反正无非是劝我和大家好好相处的类似话。”

　　作为新入学的高专一级生，我和灰原雄、七海建人关系都很一般。
　　虽然灰原雄每天傻乐，还劝过我“软和一点，不要那么凶嘛”之类的话，但是我还是懒得猜他是纯粹出于人好，还是单纯看夏油杰经常关照我，所以也跟在他喜欢的学长屁股后面施舍我一点怜悯。

　　是的，怜悯。
　　无论是夏油杰，还是灰原雄，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脸上挂着的，无非是对不幸者的同情。我讨厌这种感觉，尤其是当我的生活被毁了个彻底之后，似乎只有残存的那点骄傲在支撑着我向前走。

　　摩梭了一下杯子，我抬头看向夏油杰，等着他继续说话。
　　他的刘海垂落在一侧，眉眼细长，脑后是个丸子头——我曾经在训练课上把他的丸子拽下来过一次，深切的了解到了实际上里面没藏咒灵，单纯是他的个人发型偏好。

　　不过别说，虽然我挺讨厌夏油杰的，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当时头发散落在肩头、无奈的冲我笑的样子，还是很好看的。
　　那是一种凌乱的美，像是曾经我在古画上看见过的美人，还是那种从容不迫、风度翩翩的类型。

　　像是一株盛开的君子兰，我想。
　　虽然后面我因为弄乱了他的发型被加了一倍的练习还被追着加了对练的次数，但还是感觉不亏本。

　　回过神来，就听见夏油杰敲了敲桌面。
　　我：“…嗯？什么？”

　　“所以说你根本没在听吧，”看着出神许久的学妹，夏油杰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
　　他说道，“我知道了，我改天帮你去问问悟。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悟他…”

　　我非常茫然，丝毫没想到觉得夏油杰好看跟五条悟有什么必然联系。
　　“为什么要问五条学长？”我迷茫地说道，“我…他之前托我要的甜品不都带到了吗？”没理由找我算账啊。

　　夏油杰一副“我明白，你不用多说”的表情，让我更加烦躁起来。
　　“有事就说，”我说道，“不要拖拖拉拉的！”

　　夏油杰带着点包容的看着我，“你喊我名字。”

　　我闷了一口饮料：“嗯，有问题吗？”
　　怎么，他的名字比别人金贵还是怎么样，还不准喊了？

　　“但是你喊悟‘五条学长’，”夏油杰解释道，“你喜欢悟的吧？”

　　我听见这句话差点把嘴里的饮料喷出来，虽然及时的咽了下去，但还是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这架势可能真的很像是青涩的少女被说中心事的反应吧，毕竟夏油杰不但开始慌乱，并且一边向我道歉一边开始找餐巾纸递给我——天知道为什么一个直男身上的餐巾纸是印花的。

　　他怎么会觉得我喜欢五条悟…我跟五条悟见过几次啊，还我喜欢五条悟！我喜欢硝子学姐的可能都比喜欢五条悟要大吧！
　　“我，咳咳咳，”我真的被夏油杰的神来一笔气到了，一边擦一边冲他发火，“你怎么不说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我停顿了一下。不对——谁会喜欢这个混蛋啊！
　　正想解释，在慌乱之下又有种莫名其妙的恼火涌上心头。

　　看着夏油杰迟疑的神情，越发来气的我猛地站了起来，不再管桌上还剩半杯的饮料。
　　“你们是自恋狂吗！”我丢下一句话就走，“夏油杰你混蛋啊你！”

　　**

　　回去没多久，五条悟就很自来熟的摸进了夏油杰的寝室。
　　翻箱倒柜找出一堆糖果后，他随手拆了一根棒棒糖，“怎么，任务不顺利？我记得只是二级的咒灵吧——你不行了？”

　　“不算很难，”夏油杰瞥了五条悟一眼，说道，“是其他事情。”
　　“悟，”他坐在床上，仍旧想着学妹气恼的表情，“你觉得千绘怎么样？”

　　“啊，低年级还算听话的学妹吧，”五条悟含着糖模糊不清的问道，“怎么了吗？”
　　他和川上千绘这个学妹来往不多，也就是偶尔训练课有点交集。每次遇到他也就是喊声五条学长然后离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啊，我想起来了，”五条悟打了个响指，“杰你倒是经常去找她呢。”
　　之前好几次找他带甜品，结果发现这两个人在出同一个任务…双倍的甜品伴手礼还是挺快乐的。以及除了他还有另一个人骂夏油杰的正论也让他挺欣赏这个小学妹的。

　　“是啊，”夏油杰无奈的说道，“毕竟是学妹，就稍微关照一下。”
　　“之前训练课上她走神了，最近好像也心事重重的样子。正好今天找到时间，问了一句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似乎让她很困扰，”他叹了口气，有点困惑地说道，“然后，她好像生气了。”

　　五条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是妇女杀手吗，杰，”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快动动你无所不能的亲和特质啊——哦，等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不会觉得她喜欢我吧？”

　　夏油杰可疑的沉默了一下。
　　也确实，学妹喊他名字可能单纯是因为讨厌他而已，和其他人大概率没什么关系…不过那句“你怎么不说我喜欢你”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这次没忍住，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笑声。

　　**

　　在那次之后，我就尽量避开夏油杰走了。
　　那句冲动的话脱口而出，带来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烦躁和无休无止的混蛋。

　　往常在我凶了他之后就躲在角落的灰原雄最近在我边上出没的也勤奋了起来，究其原因绝对是那个乱七八糟发善心的家伙惹得麻烦——
　　“我说，夏油杰，”我没好气地说道，“够了吧？能不能别再聊了？”

　　被安抚的遇难者母亲仍旧擦着眼泪嚎哭推搡，几乎是使出了撒泼打滚的手段，我一把推开了仍在劝说、却丝毫没有效果的夏油杰，免得对方的手呼到他脸上。
　　被我三两下拽到了身后的夏油杰脸上露出了有点无奈的笑容，我却只顾着把几乎怼到我脸上的手指用力掰下去。

　　“善后不是我们负责，我也不欠你们什么，”我说道，无视了她仍在喊痛的样子，“该找谁要钱去找谁要，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把责任全推卸到别人身上就万事大吉了？你不懂规矩，我不介意教一教你。”

　　对面的母亲哭声一滞。
　　“行了吧，”我冷眼看她，“剩下的事情找相关部门去，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找咒术师闹事——直接动手了啊。反正我不担心记过。”

　　抬手喊来了辅助监督，我拽着夏油杰就走。
　　“你是蠢货吗，”我不高兴地说道，顺手给他拍了拍任务时制服上沾到的一抹白灰，“这帮人就扔给辅助监督好了，工作只要做完了就好，不用搭理她们的。”

　　夏油杰无奈又温柔的朝我笑着，让我越来越不高兴了。
　　“笑笑笑，”我嘟囔着，“真是像笨蛋一样。下次执行任务一定不和你一起了。说起来，硝子学姐说你们最近有个新任务，别死了啊。”

　　“不会的，”夏油杰说道，“啊，对了…千绘。”

　　我抬头看他，“什么？”

　　他唇角微弯，笑的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
　　“任务回来，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夏油杰说道。

　　我当时还不清楚他的意思，只是哼了一声，似乎是表达我的毫不在意。
　　“随便你吧，”我说道。

---

作者有话要说：　　爽，先摸一章，下章完结，哎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