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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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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杂花生树,草长莺飞。
坐落在皇城东北角的阳春园朱门紧闭,屋檐下的铃铛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给这个静谧的午后添了一份清幽之感。
宋思明跟着秦松启程前往阳春园之时,已是正午时分。
天空逐渐阴翳了下来,一片乌云遮住了烈日,笼罩在皇城上空。空气变得异常闷热,宋思明的春衫被汗水浸润,黏黏的贴着肌肤,让他十分难受。
马车在阳春园门口停下,宋思明整理衣冠,用汗巾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这才跟着秦松下了马车。
匾额上“阳春园”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古朴大气,很难让人将此地跟秦楼楚馆联系起来。
“思明兄,等会见了园主,就按我教你说的去做,你可记着了?”
宋思明点点头,秦松这才抬手扣响了朱门上的铜环。
不多时,一个长相白净稚嫩的门童从门后面出来,看到来人,先是抬手作揖,这才嫩生嫩气的说道:“二位,现下还未到开园时间,公子们尚未起床,请你们傍晚时分再来罢。”
秦松作揖道:“我们二人不是来游园的,我们有要事见园主,还请则哥儿你帮忙通融通融。”
门童看了一眼秦松,最后仔细打量宋思明一番,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只留下一句“稍等”,就掩上门了。
宋思明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秦松笑道:“思明兄有所不知,这门童名叫兮则,是园主捡回来养在身边的义子,深受园主喜爱。但凡来这里的人,都得给则哥儿三分薄面。”
“则哥儿既是园主义子,为何这看门之事会落到他的头上?”
秦松道:“这阳春园虽不缺看家护院的,但里面没有稚子,则哥儿没有玩伴,有时候便会守门,跟来客聊聊天,解解闷。”
宋思明恍然大悟,刚才看兮则的衣着,倒像是被养得很好,确实不像是一般的门童。
不多时,朱门再度被打开,这次是一位粉衣少年。对方容貌清俊,身形消瘦,一双桃花眼媚而不妖,十分勾人。
“原来是秦少爷,二位请随我来。”粉衣少年嗓音清越,虽着粉衣,但一点儿都不阴柔。
宋思明看了秦松一眼,心下了然,这阳春园果然跟寻常的秦楼楚馆不同,光是接待他们的少年都有着不俗容貌,真不知那些小倌是怎样的国色天香。
也不知自己的这张脸,能不能入得了园主的眼,念及此处,宋思明的心悬了起来。
二人跟着粉衣少年穿花拂柳,沿着曲折的回廊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了遮霞院。
“秦公子,园主就在里面等着二位,请。”粉衣少年说罢便自行离开了。
宋思明等对方走远了才压着嗓音道:“子宽,这位也是园里的公子吗?”
秦松道:“他是近日新来的,只卖艺不卖身,但他的一手箜篌弹得出神入化,很多人为了听他弹一曲,不惜一掷千金。即使这样,仍引得大家趋之若鹜。”
宋思明心里有些打鼓,秦松仿佛看出了他的胆怯,说道:“我们先进去吧,别让园主久等了。”
宋思明跟着秦松进了花厅,本以为可以一睹园主的容颜,却不料对方端坐在屏风后面,没有要出来的打算。
有侍者奉上茶盏,里面是清亮透彻的紫苏饮。
秦松没有动,宋思明也不敢端起茶盏喝。
“你打算卖身还是卖艺?”伴随着一声咳嗽,屏风后面传来男子柔弱无骨的声音,
宋思明声若蚊呐:“卖、卖身。”
“哦,长期还是短期?”
宋思明脱口而出:“就、就一次……”
花厅有一瞬间的寂静,少顷,园主笑道:“听你的语气,像是被逼无奈而来,怎么,很急?”
“不瞒原主,我来这儿,确实是逼不得已,家中兄长被人诬陷欠下赌债,赌坊要我明日拿着银两去赎人,否则就砍掉我大哥的手……”
“呵呵,你倒是实诚,来这儿的公子,不管是卖艺还是卖身,都是自愿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别到时候反悔,惹恼了客人,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宋思明有一瞬间的退缩,可一想到家中白发苍苍的父母,若他的大哥真出什么事,他该怎么跟父母交代。念及此处,宋思明说道:“园主,我绝不会中途反悔的,卖身是我心甘情愿,没人逼我。”
“好吧,既然你已想清楚,就签了这份契约,稍后会有人带你去领玉牌,今晚会给你安排接待贵客。”
宋思明如负释重,他对秦松感激一笑。
——
待签了契约,便有侍者领着宋思明来到一处挂满玉牌的房间,玉牌上写着不同的名字,看样子,这些名字都不是真名,而是化名。
宋思明不假思索,提笔写下了秦松建议的化名,又在化名下面标注了自己的卖身价码:百金。
从玉牌房里出来,宋思明被安排去沐浴更衣,等他拿到新的衣裳,脸顿时火烧火燎的。这上半身的纱衣轻盈薄透,只有一层,穿在身上就跟没穿一样。
宋思明咬咬牙,将纱衣穿在了身上。
等候在外的侍者问:“公子可准备好了?给你授课的先生已经候在屏风外了。”
宋思明就怕自己这副模样被其他人看到,听到有屏风,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出了浴室。
这个屋子里只有宋思明一人,侍者和授课先生都在屏风之外。
屏风前设有一张案桌,桌子上放了一本厚厚的册子,宋思明打开一看,原来是春宫图。里面是男子与男子之间不同的亲热姿势,栩栩如生,十分香艳。宋思明只看了一眼,就急忙把册子合上了。
“公子可看到桌案上的册子了?”授课先生问道。
“看到了。”宋思明答道。
“如此甚好,那么我再给公子讲解一下服侍客人时应该注意的地方,公子想必是第一次吧,若不仔细,便很容易受伤,还请公子认真听讲。”
宋思明一听到还会受伤,顿时有些紧张,于是不敢怠慢,正襟危坐,认认真真听了起来。
——
再说秦松离开阳春园后,走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面,过了一会儿才从树后面出来乘马车回家。
这一幕马上就被人禀告给了阳春园园主,园主冷笑一声,“竟然算计到我的头上了,去把宋公子的玉牌取过来,今晚不用上他的玉牌了。”
侍者有些为难:“可是没有玉牌,如何给宋公子安排客人?”
“就让他去给崔大人暖床吧。”
——
是夜,阳春园里一盏又一盏的纱灯被点亮,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从园里传来。
原本紧闭的朱门也被打开,六名清秀少年手提灯笼从里面出来,这是阳春园专门负责引路的。
此时一辆又一辆马车早已停在阳春园门口,一直排到了巷子口。所有人都翘首以盼,希望能够早些入园,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
不管新客老客,进了园子都要先去百花堂挑明码标价的玉牌,挑玉牌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然后交了钱,才被允许去见玉牌上的小倌。
国朝近几年兴起断袖风,文人墨客,王孙贵族皆以断袖为美。因此皇城内小倌馆数量骤增,但质量却参差不齐,而阳春园便是其中翘楚。
许多小倌馆曾效仿阳春园,试图用高价网罗美人,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寻常小倌馆得罪不起非富即贵之人,里面的小倌无法受馆主庇护,只能任人鱼肉。
只有阳春园园主,据说受高人庇护,不管京城多大的官,到了那里,也要对园主客客气气的。
第一批客人在引路少年的带领下来到了百花堂,百花堂大厅上方挂了许多玉牌,这些玉牌并非每天都一样,是否愿意挂牌待客要看公子们的心情,若是挑不到自己想要的玉牌,便可自行离开。
“各位贵客请依次站好,现在开始挑玉牌,今日是顾大人先来,请顾大人先选玉牌。”
被唤做顾大人的男子笑得春风得意,他大步上前,在几十张玉牌中挨个寻找,结果从头找到尾都没找到想要的。
顾洵确认没有他想要的玉牌,只好问管事,结果管事说今日所有的玉牌都挂出来了。
管事道:“不知顾大人想找谁的玉牌?”
“虚无公子的。”
管事眼观眼鼻观鼻:“本园并没有虚无公子这号人,顾大人从哪儿来的消息?”
顾洵自知失言,他哈哈一笑:“您听错了吧,我说的是絮梧公子。”
“絮梧公子今日身体抱恙。”
“如此,那我改日再来吧。”
——
遮霞院内,有人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园主。
园主问:“宋思明可安排好了?”
传话的人回道:“都安排好了,崔大人正在沐浴,宋公子已经送去崔大人的厢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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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间。
侍者把宋思明领进门后就走了。
确认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宋思明偷偷拿出秦松给他的合欢香撒进了香炉之中,他怕自己忍受不了其中痛楚,索性借助合欢香的力道,让这漫漫长夜过得更快些。
宋思明把散落在香炉的香灰擦拭干净,刚做完这些,厢房的门便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