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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豫亲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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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的豫亲王府中此时正一番忙碌的景象。
这王府的主人率军伐朝鲜已是三月有余,今天就是他回府的日子。府里的家人们从大清早便开始忙碌,打扫的打扫、装饰的装饰,厨房也准备着一道道主人喜爱的饭食。可是左盼右盼,眼看各个旗的人马都已经陆续回到了京城,唯独这府的主人迟迟不见踪影。
女眷们开始有些焦急。福晋命丫环乌兰站在府外候着,看见王爷到了立刻回报。乌兰站在门外,向城门的方向张望着,每每看到两白旗的亲兵便上前询问,然后又垂头丧气的走回门前。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从门前经过的人马也慢慢减少。乌兰不停的绞着手绢,在门外走来走去,不时将双手拢到嘴边呵口热气儿。
这王爷怎么还没到呢?
多铎怀里抱着昏睡的女子,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他一手揽住她的身子,一手握着缰,让她能够获取他更多的体温,也不必担心她从马背上摔下去。一路上他留心了她的身体状况,似乎没有明显的外伤。她应该只是因为天气太冷,冻得昏过去,或者是饿得昏过去了吧。
这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女子,究竟是谁?白皙细致的肌肤,精致的五官,细瘦身材。或许是个汉人吧,但服饰打扮却不像是汉地女子的样子。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眉头皱了起来。怎么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呼吸还是那么微弱呢?应该尽快赶回去,叫人宣请太医来府中诊治才是,而他又担心策马奔跑会让她受到太多的颠簸。如何是好呢?他紧了紧揽住她的手臂,让她的身子更加贴近自己温暖的胸膛。
他微微转身,对身后的格礼说,“把这黑马的缰绳给我吧。你快马先行进宫找庄妃娘娘,就说我病了,请她找颜太医到我府中来。”
格礼抱拳道了声“嗻”,随即扬鞭策马,向皇宫方向赶去。
多铎花了很长时间才到了豫亲王府的大门口。丫环乌兰正在门前走来走去,她见到多铎,欣喜地迎上来,“王爷,您可回来了……”话音未落,目光落在了多铎怀中抱着的女子身上,脸色又垮了下来,“福晋都等得着急了呢。”
多铎没有注意到丫环的表情,边下马边吩咐道,“乌兰,快去叫人立即将南边跨院的房间收拾出来,然后告诉福晋我回府了。”
“……是。”乌兰答道,双手拽起裙摆转身跑回府中。
他将手里的缰绳交给门前的亲兵,抱起裹着斗篷的女子走进院子。
乌兰从门口跑回内院,掀开帘子跨进房门,用握着手绢的手捂着前胸,不住地喘着粗气,“格……格格……”
“你这丫头,把气儿喘匀了再说话。”
悦耳的声音来自于坐在暖炕上的女子。她便是豫亲王福晋——博尔济吉特.宁真。此刻的她正逗弄着怀里半岁大小的婴儿。看着风风火火跑进房间的丫环,一双乌黑的眼眸迅速染上欣喜,“是王爷回来了吗?”
见乌兰点头,她忙站起身,将怀里的婴儿放进旁边的悠车子中,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开始整理容妆。
乌兰平了平呼吸,走到宁真身后替她梳头,一边梳着,一遍不满地嘟囔,“王爷是回来了,但不知从哪弄了个女人带回府来。”
宁真的心紧了紧,过了片刻才又如常开口,“这不是件好事么。咱们府里自然是人越多越热闹,王爷是个好人,不会亏待了谁的。”
“可是格格……”乌兰还要争辩,宁真已经站起身,对她摆了摆手,“乌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从科尔沁跟了我来,又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在我心里早把你当成妹妹看待。你放心,我许你的事,绝不会变的。”
乌兰红着脸喊了声“格格”,低下头只是绕弄着手绢不再说话。
女主人唤来奶娘照看悠车子里的婴儿,然后看着乌兰说:“走,咱们去见王爷吧,顺便瞧瞧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乌兰走上前搀住她的胳膊,一同向外面走去。
此时的多铎正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在他心头萦绕。神秘出现在山林里的女子,奇装异服、晕倒在马背上的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伸出手,轻轻滑过女子的脸颊,不经意碰到她耳边一个冰凉的物件。他看过去,眼中忽然划过一丝凌厉,正要摘下,便听得门外亲兵来报说颜太医到了。
多铎迅速摘下那物件揣进袖筒,然后起身将颜太医让进房间,交代了几句。看颜太医坐下为她号脉,又唤了一名小丫环在旁侍侯着,自己走出房,准备去看看他那半岁大的儿子多尼。正走到院中,便遇见乌兰搀着福晋向这边走来。
见到多铎,宁真笑吟吟地,“王爷,原来您在这儿呢。”
“真儿,你怎么来了?”
“我听乌兰说,王爷带回来一个姑娘,这不,我过来瞧瞧。”宁真优雅地望着他,“该不会是王爷此次从朝鲜带回来的红颜知己吧。”
多铎笑了笑,“你想到哪去了,我这可是去打仗。”怎么说得好像他去朝鲜是为了找女人似的……
“王爷您的性子,妾身难道会不清楚吗?”宁真带着一丝揶揄的笑。她的夫君向来多情,虽说府中妻妾多是因为政治原因而迎娶的,但他统统一视同仁,对哪一位都不差,从不会特别偏宠谁,或是冷落了谁。所以,他的府中才能这样太平,诸位女眷相安无事,少有争风吃醋的事情发生,否则早就天下大乱了。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宁真偶尔也会感到心中不踏实。
但,这难道不是一种正常的状态吗?
她看向多铎。
天聪七年,大金汗王,也就是现在的大清皇帝,将科尔沁莽古思贝勒小女儿的她指给多铎做了嫡福晋,到如今已是第四个年头。
其实,在她坐上嫁往盛京的马车那一刻起,她就很清楚这是一场政治婚姻,就象他们科尔沁绝大多数的格格那样。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没有什么更多的奢望,期盼的不过是一场平凡的婚姻,相夫教子,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
多铎虽然少年心性,却也给了她应有的一切:嫡福晋的地位、府中上下的尊重、以及子嗣,就连他本人待她也是敬重有加。
那么,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她心下笑笑。
多铎望着院外灯火通明的花厅方向。不知为什么,他很想让她们快些离开这院子。也许是在宁真的揶揄下感到一丝狼狈,又或是,他根本不希望她们见到那女子。男子漫不经心地笑笑,“我正要去看看儿子,咱们回吧。”
“急什么,奶娘哄着呢。王爷不如先替我们引见您带回来的红颜知己。”
“哪有什么红颜知己,冤枉啊。不过是我半道上救下的一个姑娘罢了,到现在都昏迷着呢。再说了,我可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知道宁真执意要去看那女子,多铎不再坚持。三人正走到了门前,就看到小丫环春伶正掀了帘子送颜太医出来。多铎几大步走上前去问道:“颜太医,怎么样?”
颜太医拱了拱手,道,“回王爷话,这姑娘似乎受了惊吓,又感染了风寒。但没有大碍,只是还很虚弱。老臣已经开方子,连服三日,再加以调养,要不了多久就能复原。”
“如此,有劳了。”多铎叫春伶送颜太医下去领赏,又吩咐仆人按方子去抓药,自己和宁真进了屋子。
宁真四下打量这间屋子。自打她进了这豫亲王府,南跨院就一直闲置着。多铎说,这院子清静,他要留作练功房。但他本人一年到头不少日子都在外面征战,极少有时间待在府中。于是布置练功房的事情也就搁置了下来。宁真和府里的女眷们曾经提过要替他打理,但都被他拒绝了。
多铎喜欢这个院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但为何,他会让一个姓名来历一概不知的女子住进来?
宁真走到床前坐下,怔怔地望着那女子,袖子下的双手用力绞着手绢。
好漂亮的姑娘啊,她,是汉人吧?
“王爷,您要留下这姑娘吗?”
多铎愣了一愣。他并没有想得那么多。虽然他也承认自己很容易为着不同气质的女子而动情,但绝不是个滥情到生冷不忌,见到美丽女子便脚软走不动路的花花公子。
他转过脸看着窗上依然昏迷不醒的女子,又轻轻碰了碰袖筒中的饰物,心情忽然变坏,“这个,爷还没想好,待她好些再说吧。”他挥了挥手,“怎么还不传晚膳啊?爷都饿死了。”说完,转身大步走出屋子。
宁真咬了咬嘴唇,起身扶着乌兰紧跟着他朝花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