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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天花(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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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数日中,皇帝又依制对各旗诸王、贝勒贝子们等进行了赏赐,对蒙古各部使臣及来朝官员也都分别赏赐,并于礼部、馆驿设宴饯行。
然而,团拜活动仅持续了数日,便因突然在盛京城大面积爆发的天花疫情而草草收场。由于纷繁来使而熙熙攘攘的盛京城突然变得一片死寂,从平民到官家,已有不少人死于这场可怕的疫病。
天花是一种由过滤性病毒引起的恶性传染病,死亡率极高。在清王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中,天花之猖獗、之可怕,无疑是真正的梦魇,一如现代的艾滋病,人人谈之色变。
截至正月十二日,镶白旗、正白旗、正红旗、镶红旗、镶蓝旗下已有多名牛录以上的军官病故,而普通军士更是不在少数。
“怎么会这样?”洛安琪忧心忡忡地望着镜中的自己,语气悲戚戚的。
天色早已黑透了,屋子外面却因皑皑的积雪显得时间尚早似的。洛安琪捂着小手炉坐在屋里,望着眼前不安跳动着的烛火。
这是她在清初盛京过的第一个春节,不曾想到了后来竟是如此。
这段时间,多尔衮很少着家;一旦回来,也谢绝了一切访客。可以想象多铎那边也是相似的情形吧?所以那个家伙也有好些时日不曾到睿亲王府来了。
原本,筹备节日的一切事务,基本上都是礼部的重头戏。虽然并非所有事务都要多铎亲力亲为,不过身为主掌礼部的和硕亲王,他是不可能闲着的;待到后来又爆发了天花疫情,弄得人心惶惶。
她是无所谓的,反正小时候接种过牛痘。可这些满人不一样,他们对这种病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一旦感染上,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小。因此,多尔衮在府中下达了禁足令,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出府。尤其现在府中又有了新生儿。
一想到多铎最终仍是没能逃过这种可怕的瘟疫,女子就感到心脏一阵阵抽痛。
相见不如想念吧!只要他现在好好的、健健康康的,那就比什么都强。
洛安琪耸了耸肩,长长吁了口气。
记得过年之前的有一日,她特意换上男装偷偷溜进他的礼部衙门,难得看到了平日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没什么正形的他竟然也一本正经地为着春节的筹备忙碌工作着,还真是让她大吃一惊。
真正可爱的男人,就是要兼有天真烂漫的童心,以及成熟认真的事业心吧?
她的嘴角忽然扬起了一丝温馨的笑意。想起那天,自己就那样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含笑,远远望着、或者说欣赏着忙碌投入的他,许久不曾移开脚步。
可以爱着这样的男人,并被这样的男人爱着,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呢……
“姐姐,明儿穿哪身衣裳呢?”春伶的嗓音将她从沉思中唤醒。她回头望了望敞开门的炕柜,微蹙了眉。
那些新衣都是过年前多铎吩咐了格礼,巴巴儿地送到睿亲王府来的。说是用料的妆缎、貂皮和狐皮什么的都是皇太极赐给豫亲王的,而他又特地挑了其中上好的叫人给她裁制了新衣。记得当时多尔衮连连摇头,说他的亲弟弟怎么竟把他当成了后娘,好似他过年都不舍得给琪儿缝制新衣裳一般。弄得洛安琪哭笑不得。
“就佛头青的那身吧。”她望着那些漂亮的衣服,想了想,淡淡地说。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他既来不了,她又打扮了给谁看去呢?何况最近她渐渐对这种清淡的颜色偏好了起来,多铎倒是由着她,说她穿什么颜色都好看;春伶却总说她再这么下去就该当姑子去了。
“那不成!”果然,她的提议被小丫环严厉地否定了。只见春伶瞪着两只眼睛,样子凶巴巴的,“正月里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好穿得那么素?倒不如这身玫红的好。”说着,便直接拿了衣服向她走来。
“不是吧?也太艳了……”洛安琪一脸苦笑望着丫环将衣服摆放在床头,小小声地抱怨道:“哼!你还问我做什么?你不都已替我决定好了么?真是的,我们家春伶越来越像管家婆了……”
“姐~姐~”春伶薄嗔地喊着,“这还不都是爷叫我管着你的。爷可撂下话了,说我要是还跟原来似的由着你想干啥干啥,就可以回老家种地去了。”
“是是是!怕了你了,小姑奶奶!小的都听您吩咐还不成吗?”洛安琪笑着求饶。
“你也不想想上次,多吓人哪!爷这样吩咐还不都是为了你好!瞧这些东西,爷也都是捡着好的送来。好姐姐,往后你可再不能那么任性,让大家为你提心吊胆的了……”
任性?!敢情他们都把她当小孩子了不成?
洛安琪有些泄气地转过头,又看了看柜子里那些华服,忽然想到初三那天见到多尔衮回府时带来的皇帝赏赐的东西。听说各位爷贝勒贝子们所进贡的东西可远比那些赏赐丰厚许多,而且不仅是春节,就连皇帝万寿、皇后千秋这些日子,下面的人也都要进贡规定数量的贺礼。
如此规定其实也没有坏处,至少可以避免群臣攀比;只是对于受贡的人来说,就没有惊喜了吧。
不过,当日曾听多尔衮说起,皇上已向礼部颁布上谕,今后每逢春节,或是皇帝万寿、皇后千秋节,每旗、诸王贝勒、外藩诸王向宫里的进贡必须减半,就连宫中向外下发的赏物数目也需减额。
不贪财、不浪费,外加体恤下属,尽管身为封建帝王,却也可算是个人性化的领导者。看来,这位清太宗皇帝的优点还是挺多的。
只除了一件事……
洛安琪漫不经心地笑笑。望着春伶用锨子扒着炭盆里的炭,她轻声说道:“春伶,咱们明儿再去看侧福晋和小格格吧。”
“好呀!”
银珠于腊月里诞下一名女婴,母女均安。这是多尔衮的第一个孩子,似乎也是他唯一的孩子,只是这时候,并没有人知道罢了。多尔衮为这小格格取名为爱新觉罗.东莪,并给予了她极大的疼爱。都说女人要有了孩子才能成为真正的女人,男人亦是如此吧。君不见,一向清冷绝俗的翩翩公子,如今也会时时流露出为人父才有的慈爱眼神吗?
不知自己是因为喜欢银珠,还是因为喜欢东莪,抑或是二者兼有。她每日都会去银珠屋里小坐,看望她们母女。偶尔,洛安琪看着躺在银珠怀里小小的、软软的、粉粉嫩嫩的东莪,也会有那么一刻,希望自己能有一个这样的宝贝。
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因为过了二十岁,母性的潜能开始觉醒了吗?
二十岁,在现代还勉强算得是年轻;而在三百多年以前的清初,十二、三岁就是正常婚龄的年代,她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女”,也就是现代所说的“剩女”了。呵呵,她还别想着和人家叶赫老女比,人家那是美得惊天地泣鬼神,十岁开始就美名远播,三十三岁都还能有不少部落的首领上门求婚。
而,她十岁的时候在干吗?
“老喽……”
可不是老了么?除去每旬一次的入宫请安,其它时间几乎终日足不出户。闲时便在闺中,学着做做女红什么的;再就是,倚着门边,等候着他的到来。
女子的轻声自嘲,却引来身边的小丫环不满的嘟囔,“胡说!哪里老了?姐姐可一直都是个大美人儿!”
美吗?哪里?洛安琪苦笑着不语。
沦陷了啊……那个可以像风一般自由飞扬的女孩子,早已不复存在了……
“姐姐,你又在想什么了?”春伶望着她脸上淡淡的愁绪,有些忧心地唤了一声。最近的她总会这样带着些愁绪地出神,问她,却又不答,实在是叫人担心呢。
或许,真的应该告诉爷才对……
小丫环无声地叹气,摇着头轻轻地带上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