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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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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金色的夕阳,他背着他,一路欢快而来。
他的眼睛格外的明亮,他的笑靥异常的纯真,他的动作分外的亲昵。
司马枫眼睛如落日一般燃烧起来,熊熊地燃烧。
而对面原本正闪着欢乐的光芒的眼睛,却突然地暗淡了下来。
杨柳轻轻地挣了挣,从沐桐身上下来,他望着沐桐的眼睛道:“你相信我吧?”
然后,沐桐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身后留下的长长的影子,似流连,似安慰。
那晚沐桐留在了然和尚的禅房下棋,他被杀得片甲不留。
那晚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那晚,一缕笛音,呜呜咽咽,悠悠扬扬,越过陡峭的飞檐,绕过尖尖的宝塔,穿过琅琅的梵音,远远地飘飘袅袅而来。
刹那间,只觉得万籁俱寂,天空地净,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这一缕飘渺空灵的仙音。
了然肃然危坐,静默相赏,不知不觉,触动心怀,禁不住怔怔落下泪来。
沐桐飞身而起,直奔梅筑小院。
“他说什么了?”沐桐从后面抱住吹笛的人。笛音一窒,噶然而止。
“木头呢,他能说什么。”杨柳往后微仰,全身靠进一个温暖的怀里,眼睛幽幽地望着无边的夜空:“又能轮到他说什么。”
杨柳转过身来,笑盈盈地望住沐桐的眼睛,打趣道:“你吃醋了?沐公子吃醋了么?”
淡粉色的唇,透着莹润的光泽,细品下去,温软湿嫩,如最细嫩柔滑的奶酪一般甘美。
迷离湿润的眼睛,两点漆黑似磁铁一般的吸人。
一个甜美的笑容,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你放心,司马枫不过陪他夫人来进香,过来看看而已。倒是你,不去好好温书,却陪老和尚下棋。”
领了好好温书的圣旨,沐桐从此足不出户,一心闭门只读圣贤书。从清凉寺回来,连日常的饮食都在会馆的书房里面解决,即使是啸月堂,他都不再去了,就等着二月初九会试那一天。
俗语说祸从天降,真是坐在家里,麻烦也能找上门来。这日沐桐正在书房看着书,突然被门外的嘈杂声吸引,开门一看,竟是司马枫。他一路直闯进会馆,直奔沐桐住的院子,任谁看都知道,来者不善。
“我们屋里说。”
杨柳很快就知道了这天午后的事情,他得到事情的结果和那天健康会馆中许多人看见的一样。没多久司马枫便面含微笑地从沐桐的书房出来,临走时还友好地和沐桐拱手告别。看起来事情最终发展成一次愉快的拜访,只是三天后,他们在屋内密谈的内容,差点传遍了全京城。
杨柳这一次在安静的寺院呆了十几天,修身养性,乍一回灯红酒绿的啸月堂,竟像经历两重世界一般,突然间倒颇不习惯。再赶上元宵节闹了两天,越发的身上不适,心中不耐。也因此听说了建康会馆的事后,他只让木根随便探查一番,便轻易地相信了沐桐说的,他和司马枫并没有什么事。
立春刚过,乍暖还寒,天气反复无常。前几日还雪消冰又释,景和风复暄,一些性急的桃花杏花更是迫不及待地吐蕾绽放,仿佛春已经降临人间,转眼,便又阴雨绵绵,这日更是下起了沙沙的小雪珠。
天气湿寒,杨柳午时过后才起身,小怜服侍他洗漱完毕,才用过了早膳,于大夫便来了。诊过脉后,他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比刚回来时还不如。以往去了山上回来都惨不忍睹,这次了然老和尚给你吃了什么神丹妙药了,或者是你带去的那位公子本身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倒调养的脉息平稳,脸色红润。只是怎么才这几日,身子却又回去了?忧思过甚,劳累过度,可是碰上什么烦难的事了?你那位沐公子呢?”
一脸浓密的络腮胡,也掩饰不住于大夫满脸的关切。这么些年来,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在这勾栏画苑里独自挣扎,他们之间早超越了大夫与病人的关系,更何况,他还是她的儿子。
“你看上去精神倒不错。我听闻你想脱离这平康里,可是真的?那个沐公子人还好,我也打听过,是个实诚孩子。你跟他离开这里,两人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这才是长久之计。你若再不像如今这般黑白颠倒,作息无常,要不了三两年,我便能把你的身子调理回来。到时候再没病没痛,和和乐乐,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该多好,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该明目了。”
说得入情入理,仿佛是一个亲戚长辈,要嫁侄女一般,杨柳不觉失笑。
送走于大夫,杨柳便让人拿了些青菜叶子,亲自喂雪儿。从清凉寺回来的时候,杨柳便把雪儿也带回来了,有事没事地让人抱过来逗弄逗弄。
小雪儿的伤早就好了,只是受过伤的腿,跑跳起来到底不如从前,可就是这样,野惯了的小家伙,调皮地逃窜起来,也经常能弄得吟风馆鸡飞狗跳的。只有在它吃东西的时候,最为乖顺可爱。
杨柳闲闲地靠在暖榻上,带着宠溺的微笑,望着一团雪白的小雪儿一抿一抿地吃着青菜叶子,偶尔还戒备地望杨柳一眼,似防他来抢夺。这时的杨柳心情总是很好的,有时还对着雪儿说两句:“你就吃你的吧,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眼光,放着水陆珍馐美味佳肴不吃,却啃那没人睬的烂菜叶子。不过也难怪你防备,这世道,山珍海味易觅,粗茶淡饭难得。”
小怜在一旁抿嘴而笑,在她家那边,要是捕了只兔子,早就放血褪毛,放锅里煮了。哪有像公子这样,费尽心力地帮它治伤,好吃好喝地供养,还和颜悦色地陪着说话玩乐。
“小怜你笑什么?不会是在算计着要把雪儿煮了喝美味的兔子汤吧?”
“啊!”小怜吓一跳,公子怎么知道她想什么,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
“果然让我猜着了。雪儿雪儿,连你小怜姐姐这样善良的人,都打量着要吃你的肉喝你的汤呢,更何况满世界的大灰狼了。你以后可得小心了。”
小怜娇羞地喊了一声:“公子!”正要再争辩两句,便听门外一个声音道:“公子,吴老爷一早来了,问公子方便不方便见他一面。”
小怜“嗤”笑一声道:“必是爷又给他脸色瞧了。”
杨柳笑嗔她一眼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知道什么。”
吴远道与黎诗云两个,分分合合相互纠缠了十几年,其中的恩怨哪里是外人可以看得懂的。十几年前吴远道凭着与老国舅家的关系,控制了整个江南的茶叶丝绸生意,年轻有为,意气风发,曾经一掷千金,要买下黎诗云,买个院子养起来。黎诗云当时一心只在啸月堂,吴远道的几两银子还没看在他的眼里,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他,自认失了面子的吴远道与黎诗云一度为此闹得很僵。就在吴远道一个一个地往家里娶姨太太,生下一个个儿子的时候,黎诗云却在风月行里做的风生水起,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连后来吴远道的生意,也经常要借助黎诗云的关系。这几年老国舅自顾不暇,吴远道的生意也越发的难做起来,他借助黎诗云的地方就益发的多了。两人的地位势力的改变,也直接影响到他们关系的改变,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吴远道在黎诗云面前的声气越来越弱,而黎诗云却开始动辄甩脸子使性子了。
四十出头的样子,举止儒雅,双目有神,冷静沉稳,处变不惊,一看便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上位者。这样一个人,有事没事便来啸月堂,讨黎诗云一顿痛骂,自然不会仅仅为了生意。而黎诗云对他,每遇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便大发雷霆,不依不饶,真撞上大事又殚精竭力,为他出谋划策左右斡旋,显然也不是他嘴上说的,吴远道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普通恩客那么简单。
“我不知又如何得罪他了,约好了今日一起出去,他不仅变卦了,索性连面都不愿见了,越来越无理跋扈了。”吴远道喝了一口茶,便迫不及待地对杨柳控诉,显然也是气急了。
杨柳心虚地转开眼,雪儿正吃饱喝足了了,蹲着圆滚滚的身子,好奇地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偶尔在原地蹦跶两下,摇头摆尾,煞是可爱。心满意足的雪儿,对吴远道的烦闷视若无睹,而杨柳,他却不能不管。
这次黎诗云生这么大的气,大部分都是与杨柳有关,吴远道只不过运气不好被迁怒了而已。从黎诗云知道杨柳去清凉寺带着沐桐开始,他便鼻子不鼻子,眼不是眼地见人发火了。待他知道了他们在清凉寺发生的一切,又加上杨柳最近正做的一些事,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几日甚至连话也不再与杨柳说了。
听了吴远道的抱怨,杨柳只得耐心地开解他,并主动地问他生意上碰上什么麻烦,指点他应该找谁谁帮忙,找谁谁疏通。直聊得吴远道由气转乐,由怒转喜,连声赞叹要是杨柳行商,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两人正聊的欢喜,不妨黎诗云掀帘进来,怒气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