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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嫁不识良人面 ...

  •   春儿看着娘,嫂嫂慌里慌张,高声叫喊。一会儿忘了这个,一会儿又拉下了那个。自己反倒像个路人,只是呆呆坐在凳子上,看着新买的丫头婆子望自己脸上涂脂抹粉,心里不免觉得可笑,却又更觉得可怜可悲。这是她的好日子,但她却分明感不到一丝的快乐幸福,甚至是忐忑羞涩…
      春儿像所有的少女一样是幻想过的,幻想过她未来的夫婿。她最喜欢的相遇是像街头唱的越人歌一样,美丽的采菱女遇见了儒逸的王子,向她唱了一支歌,王子懂了她的意思,就带她走了。春儿的嗓子很好,但却很少唱歌,骨子里是觉得如果对谁都唱歌的话,那么遇到“王子”的歌就不珍贵了。但是歌还没有唱出来,自己就要出嫁了。若早知道如此,当初又何必蓄着嗓子呢。
      丈夫,春儿也没见过。但可以想到必是一个缠绵病塌将死未死的病秧子,要不怎么叫冲喜呢。一想到这儿,她看向娘的眼神就多了一份哀怨愤恨,看着嫂嫂的眼神就多了缕羡慕伤感。她还记得下聘那天夜里,她睡不着,起来找水喝,不小心听到爹娘的对话,娘好像抹眼泪了,爹低声骂她“下作东西,哭什么哭,咱春儿不亏,是去大户人家作少奶奶的”
      “可咱春儿-”
      “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是没听见人家说的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娘子,那白花花的银子就给了二百两,良田还有五十亩。冬子娶老婆了,三儿不是还没吗?”爹打断娘说
      “可我总觉得咱这是买女儿过好日子的”
      爹哼了声“买女儿,你见谁买女儿得的这么高的价钱”
      “可那家连个什么身份都不知道,万一春儿又个什么好歹,你叫我-”
      “你这是高看春儿呢,要买十几两银子都是高看了,能值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五十亩良田?”
      “可-”
      “可什么可,人家不是说了吗?找的神仙说咱春儿能旺夫呢,要不那么多有钱家小姐,咋就找到咱家春儿”说到这儿,爹的神情都不免带上了一丝得意“咱春儿命好”
      娘似乎信了,也不免带着几分欣喜,不管怎样,这样命好的女儿是她的肚皮里出来的“是咱春儿命好”
      “恩,也不能让春儿被人看不起,改明个让-”
      春儿没听下去,她不觉得自己又多好命,她其实是碰见过那个想唱歌的男子的,可是临到头她就害怕了,想的远比做的容易,直到春儿送他过了江,歌哽在喉也没能唱出来。
      已经走了有半个月了,春儿看到接亲的人渐渐雀跃起来,就知道快到了,但到底在哪里,她不知道,娘不知道,哥嫂不知道爹也不知道。这样算是好命吗?春儿记得的,那夜偷听过后她整整哭了一夜,就觉得自己是被家里买了,买到哪里都不知道,第二天二哥三儿买了个叫四菊的丫头,说是给她做陪嫁的,她也没觉得开心,四菊是买身的,难道她春儿不是吗?四菊好赖是被买到了她武家,她被买到了哪里,她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总想着她比她幸福,对她也一直是淡淡的,春儿只有对不喜欢的人时才淡淡的
      四菊现在就在外面,可春儿不想理她,四菊前面还对她说些笑话,讲些轿子外面的见闻(新娘照例是不能掀帘子朝外面看的),可是春儿却一直不怎么答理她,一方面固然是她嫉妒羡慕四菊,但更因为是不知道怎么做小姐,不想让人耻笑了去。所以四菊说了半日,见春儿不怎么说话,她做什么春儿也不管她,索性不再理她,自己找接亲的丫头玩去了…
      春儿现在直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肚里也空空的,折腾了一天,冲天的礼炮,又是踢火盆,又是拜天地,春儿直觉得自己如一具人偶,任人摆布,弄了一天,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她其实想掀起盖头看看这里是什么样的,可她不知道屋里是不是还有很多丫头婆子的,她进来时是有很多丫头簇拥着进来的。
      她拜堂时听到最多的就是有人叫什么爷的,恭禧的,却没有人答礼。不知道是她的公公还是她的丈夫。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是个病秧子。她不信是什么旺夫,肯定是冲喜。说不定人病得都起不来了,随便找了个人来替代,所以人家道喜,才没有回答的,这要人家怎么回答,又不是人家成婚,春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分外觉得伤心,和自己拜堂的是一个人,和自己一起生活的又是另一个人。说什么一女不嫁二夫,自己这算不算呢。
      正想的凄凉,泪珠马上都要从眸子里跳出来了,忽然眼前一亮,就看到眼前一团红色锦衣,锦衣上一团绣的逼真的巨蟒,春儿愣了一会儿,刚才想的出神,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说话了没有,说了些什么。良久才想起应该看看自己的夫婿是什么样的,其实不看也该知道,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无神的眼珠,可是,总是还要看的吧,她咬了咬嘴唇,紧了紧手,才缓缓抬起了头,那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那是她的夫,却不可能是她的天,想到这,她的眼角不觉又有些莹莹然
      忽然,她呆住了,话不自知的就从她嘴里冒了出来“他在哪儿?”
      那人显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眉头皱了皱“什么他在哪里?”说着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丫头婆子,也不知目光是不是落在了四菊身上,就见四菊仓慌的摇了摇头,忽的跪了下来。春儿心里忽然不快起来,觉得四菊太给自己打脸,人家什么都还没说呢,自己就慌着跪下来了,也太没面子了。可这毕竟是自己带来的人,于是开口道“我夫婿他在哪儿?”
      那人呆呆看着他,忽的笑了。探究的看着她,却并不答话
      “他难道不在了”春儿不免觉得伤感,想的都是病秧子了,没想到竟是冥婚。也怪不得花大价钱,又不让知道嫁到哪去。这样想就通了。下意识说到“我要不要随他一起去了呢?”
      那人眉头皱的更深了,忽然就笑了,许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倒不知道呢,要明早禀了皇-兄长才知道呢”
      春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话语有些打趣的意思,又见底下一般人莫名其妙的样子,更觉得自己似乎说什么是错,可不说是不是就不是错了呢。这样想着,就不肯吭声了。只觉得那人的眼神有些探究,可不愿再惹人耻笑。所以有所疑惑也不愿多问。只听那人说到“还都杵在那里作什么,还不帮夫人更衣”
      一帮丫头婆子便又簇拥了过来,但春儿却不站起来,一干下人全部跪了下来,叫到“王-”
      “夫人”那人忽然叫到
      一干人都微微愣了愣,又才叫到“夫人”
      春儿犹疑了很久,才悠悠开口“你-你怎么还不走”
      整个屋子霎时都安静了,只有那人只是扬了扬眉,邪气的笑了笑。张开了双臂,似乎是跟本不屑和她解释。可是在他张开双臂的同时就立刻有人上去要给他褪去衣物。春儿一下就懵了,一系列动作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冲过去,打掉丫头的手,把他的衣衫往上拽,正要扣扣子时,忽然撞上一双促黠的眸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给一个男人-穿衣服,刹那间慌了,直想着赶紧离开这个男人,连忙望后退,却没想到嫁衣后裙摆拽地,往前走还好,往后退裙摆全堆在一起,她只感到脚下一拌,就倒在了地上。刹那,对爹娘的怨,对未及歌出口的哀,对自己缈缈未来的怜,对眼前人放肆无礼的恨,全部化作了满腔的委屈,泪水倏的便一泄千里,春儿是不想哭的,她一打下聘就已是满心委屈了,可是一直忍着,但她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自己嫁的是个鬼,眼前又有这么个神憎鬼恶的痞子在新婚当夜下流无耻。而明明是自己委屈了,却摔在这众目睽睽下。可见连她的死鬼丈夫都不帮她。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旁边的下人全部愣住了,忙有人去扶她,她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地上也要比那华丽的大床安心舒适。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下人扶了几下,不肯起来。又不敢拽她,不禁惊慌的望着那人,那人已被伺候着换了便装,见春儿哭个不停,也有些不耐烦,骂到“没用的东西,这么些小事也做不好,也不知道养了你们是干什么的。下去吧,看着你们都烦”
      众人忙往外退,春儿见人都走了,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伸手拽住四菊的手,仿佛那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可四菊一来和春儿本就不亲,二来那人的目光实在凌厉,下意识的就挣脱了春儿的手,朝外跑去。
      那人又想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外面叫到“秋水,让他们不要来闹了,就说本-我已经睡下了”
      外面传来一声流莺似的婉转声音“是”
      春儿见屋里除了他们二人都走光了,心里不禁害怕起来。她下意识的想跑,可是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呆在这个屋里又觉得太过诡异,真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转了千百个弯,但就是走不出一条直道来。想来想去,泪水又落了下来
      那人杵了一会儿,忽的走了过来,伏在春儿的面前,盯着她,春儿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害怕了,也不敢哭了。但泪水却一时停不下来,还豆大的往下落着。那人的眉头拧在一起,不耐烦的伸手抹掉她的泪水,春儿吓的竟忘了躲避。等到反应回来,泪水已被擦去了大半,大概是泪把脸上的妆都弄花了,那人竟又笑了。春儿惊了一下,连忙避过头去,抬手自己擦去泪水
      “还别扭呢”那人笑到“地上不凉?”
      春儿刚哭过,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不要你管”
      那人冷笑了一声,忽然又伸手打掉了春儿头上的满头发钗,春儿一惊,忽觉得头上都轻了,然后身子也轻了,吓得她“啊”的大叫起来。
      屋外似乎就有人要往里闯,春儿一听叫的更欢,就盼着有人能进来,把这人轰出去。忽的一双干燥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她呜了半天,却是再也叫不出来了。她在那人挣扎着听那人怒到“要反了不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日子,还要往里面冲不成。”外面一下就安静了
      春儿听着外面忽的安静下来,那么整齐,那么快的安静,忽然觉得刚才的闹更像是一场易醒的梦。她一下子眸子也黯了,人也安静了。那人也似乎没想到春儿会是这种反应,也愣住了,但不多会儿,就又抱着她朝金玉雕的床棂走去,将她摔在床上,挑衅的看着她“是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春儿不懂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摇摇头。避开他的身子,从他旁边小心翼翼的滑下床去,坐在了鞋踏上,那人看着她双手抱着腿,拳在鞋踏上,一副又好笑又好气的样子。良久,一脚踢掉脚上的鞋子,径自上床睡去了
      春儿到再也没哭过了,开始她很害怕,她看得出来那人怒气冲天,可又不清楚她到底哪里错了。明明都是他的错,可是她又能对谁说,这里没有她的亲人,朋友,一张张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唯一认识的是四菊,可是又能和四菊说什么呢。她本就是一个有什么都闷在心里的人,对爹娘都是,更不要说是仅限于认识的四菊了
      她这一夜又担心床上的人,又饥又冷。反而想自己的事少了,也许是前些日子想的太多了,这时反而就不想想了。可是不免还是觉得凄凉伤心。自己努力想要保护的骄傲此刻碎了一地,竟是一文不值。不觉就呆了
      那人其实长得挺好看的,春儿觉得她比他摆渡过的人都要好看,可是哪有怎样,那不是她的良人,良人胡归胡不归,和她,都是没有关系的吧。
      春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时睡去的。只慌慌然记得在梦里,她就沉在家里那条江里,不远处,是自己时常摆渡的小船静静荡着。水是那么冰那么寒。冰到了骨子,寒进了心窝。她马上就要溺死了,却一点都不想,都不想挣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出嫁不识良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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