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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四十】恨意难消几疯魔 ...

  •   两人有躺了片刻,听见外面渐渐热闹起来。林晚镜想着川芎他们也该来给自己汇报今日的战况了,只得懒洋洋的起了身,当然也把同样懒洋洋的商给拖了起来。

      林晚镜坐到案前,素手执着牙梳一下一下梳理着被商揉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商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的背影,情意绵绵。两个人的情状,也真配得上“新婚燕尔”这四个字。

      川芎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嘴角忍不住翘了翘,美好的事物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尤其对她这样自小缺乏温暖的人来说,看在眼里便是格外的欣羡。

      “师姐,你可是来告诉我好消息的?”

      “这好消息难道还有悬念吗?金军大胜,轻而易举的夺取了楚州,宋军可真是好样的,没等我们这边打过去,就先逃了一批,刚交上站,他们干脆全体鸟兽散状,跑得那就一个赶紧彻底。”

      林晚镜微微一笑,这消息的确没有悬念,甚至可以说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赵构派了谁来前线?”反正是在金军的大营里,商流景毫无顾忌的直呼宋家天子的名讳。

      “刘锜。”

      “太老了!”晚镜和商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

      还真是不含蓄的评价,这两人果然是绝配,川芎忍不住要笑,“还真让你们说对了,刘老爷子在泗洲和金兵的后路部队狭路相逢,打了个漂亮的胜仗,然后便体力不支倒下了。”

      “英雄迟暮。”商流景感慨道。

      “刘老爷子怎么说还多少有些‘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悲凉。接下来要说的这个人可就只能用‘白痴好笑’来形容了。”川芎的语气里全是鄙夷。

      “怎么?朝中居然还有将可用吗?”

      “哪来的将啊,来的这位主儿是枢密使叶义问。”

      “哼,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防武官!”林晚镜冷哼一声,气不打一处来。宋朝初立时便对武将掌权格外敏感,所以立下制度,兵权由文官枢密使掌握,武将只负责带兵打仗。

      商流景顺顺她的背,“这位枢密使大人做什么了?”

      川芎掩口一笑,“他把百姓征集起来,在沙地上挖沟,然后在沟里插上树枝。”

      晚镜和商面面相觑,全然不明白这位叶枢密意欲为何。

      “他认为这样就可以在金军登陆是起到阻碍的作用,本人为此妙计可是得意的紧。”

      真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样的好计策也真亏他能想的出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在沙上挖沟,还插上树枝!他难道不知道有个现象叫涨潮?这潮水一涨一落,保管这树枝也冲没了,沟也被水灌平了,这是挡金军还是挡自己人呐!

      “堂堂枢密使,官居极品,可见识还不如一般的小民百姓。”商流景忍不住摇头叹息。“这样荒唐可笑的朝廷,真不知道我们这样保它是对还是错。”

      “对错都已经这样了,宋朝虽然腐朽但总比咱们这位皇上的残暴对百姓要来的好修。只不知道刘老爷子倒了,朝廷还会再派谁过来。”

      林晚镜微微沉吟,“我想到一个人,若是他来宋军当还有救,否则怕是真的要劳动大哥亲自去指挥那三千义军了。”

      “我也想到一人,不知和小镜儿所想是否是一人。”商流景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个“虞”字。

      川芎恍然大悟,禁不住点了点头。前几年此人曾出使金国,不亢不卑,能文能武,那一箭之风甚比当年的康王赵构。若是此人前来,说不定真能解了宋朝的危机。

      “呵,不知该说大哥和我心有灵犀好呢,还是该说朝廷无人了。”

      “自然是心有灵犀。”

      看他们二人含情脉脉的对视,旁若无人的调情,川芎抚了抚胳膊:“看我这鸡皮疙瘩掉了满地的,先出去了。你们也收拾收拾,马车都备好了,估摸着用了晚饭就得开拔。”

      这句话成功的撩拨起了林晚镜的兴趣,“怎么,这位主子终于忍不住了?”

      “还不是被这轻而易举的胜仗激的,皇上打算随军了,要是明儿个再打一场胜仗,他保不齐就忍不住亲自上前线了。”她一掀帘子,出去前还不忘扔下句,“你们小两口也别亲热太久,快些收拾。”

      对她的调侃,晚镜自动忽略,她正沉浸在完颜亮就快要上前线了这个令她激动到颤抖的消息里。

      看着川芎出去,商流景拧了拧眉:“小镜儿,你的这些手下可靠吗?他们不听令于狗皇帝?”

      “现在才想起担心这个?”晚镜拿起梳子,继续梳理刚才没梳好的头发,顺便扔给造成她头发现状的罪魁祸首一个白眼。

      “我这不是信任你吗?现在问也只是好奇而已。”接过晚镜手中的牙梳,温柔而仔细的一缕一缕的梳顺,然后用簪子给她绾上。

      “大哥可曾听说过巫族人有一种秘术能洗去人的记忆?”

      “略有耳闻。你的意思是,他们都被洗去了记忆?”他吃惊不小。

      “嗯。”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声,晚镜忽然凑到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笑着撩了撩头发。温柔的呼吸拂在他脸颊,商流景呼吸一紧,她这是在干嘛,诱惑他吗?“梳的还不错。”晚镜坐回去,很满意的道。

      商流景的脸瞬间黑了黑,敢情这丫头拿他的眼睛当镜子使呢。

      “大哥难道以为生死门的杀手都是随便挑出来的吗?”

      商流景不解,心中却有着激动,他有预感,晚镜要说的那必是一个惊人的秘密。

      “我,川芎,还有你曾见过的苍术,以及那天我带去火云寨的几人,我们都是由师父亲自挑选出来的,由师父亲授武功,在门中被称为天杀,地位仅次于门主。没有人知道师父是怎么挑选天杀的,直到不久前师父亡故,将门主之位传给我,我这才知道师父所谋的是什么,我们被选出来又是因为什么。”她幽幽叹了口气,将头搁在商流景的肩上,“原因就是,我们都是宋朝王公大臣的后人,都曾亲见自己的家人惨遭金人迫害,都背负着血海深仇。”

      脑子灵光一闪,他似乎有点明白了,“被洗掉的记忆还能够恢复,是不是?”

      “大哥真聪明。”她的面颊贴在他的脖颈,声音甜甜糯糯,听起来就像在撒娇。但他明白,小镜儿不是撒娇,她是心里很难过才会发出这样蔫蔫的声音。任由她静静的贴在自己,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常态,“他们在被洗掉记忆时都是自愿的,这是师父和他们的约定,为的就是在战争再次出现的时候,阻止它。”

      “所以你上次回到这里,就是为了帮他们恢复被洗去的记忆。可是,为什么当年要洗去他们的记忆呢?”

      “被师父收养的时候我们还都是小孩子,学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何况那些记忆并不美好,单那份恐惧就能把一个孩子逼疯。而做了这么多年杀手后再解开这段记忆的封印,接受起来便坦然多了。师父虽然总是对我们很凶很冷漠,但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呢。”

      商流景心疼的摸摸她的头,怎么会坦然,那么惨痛的记忆,忘却多年后的重拾只怕会更加痛苦。

      感受到他的心情,晚镜道:“不管是什么样的记忆,快乐也好,悲伤也好,终究都是我的记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大哥,我从未想过要忘记,也从未忘记过。”

      “你……”

      晚镜点点头,“我是那些孩子中唯一一个没有被洗去记忆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不是那么浓郁的恨支持着,我根本成不了一个好杀手。师父是这么说的。”她翘了翘嘴角,“小时候,父亲常说我性格太过随性,没有什么太在意的,没有太强的得失心,不会努力争取。这样的性格做个好人家的姑娘倒是不错,要是当杀手的话,怕是活不下来。”

      她总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让人心酸的话,仿佛没心没肺,仿佛从未受过伤,仿佛过的很幸福,但只是仿佛而已。心随着她的话带起丝丝入骨的疼痛,却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痛苦说出口就不会那么痛了。有人说,讲述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好像将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那是血淋淋的疼痛。可是,不说出来难道就不会痛吗?记忆这东西,越是想忘记越是记得清晰,不狠狠撕开它,咬牙将里面的淤血挤出,它们永远无法愈合,每到脆弱的时候就狠狠地折磨你。

      “事实证明师父看人的眼光奇准。我入门最晚,却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了杀手界的传说,他们称我杀手傀——认为我就是个为杀人而生的傀儡。若说那时还有谁能和我平分秋色,那便是人称毒公子的苍术师兄了。三年前,师父因为‘刻骨’之毒的缘故,身体一日日虚弱下去。我们都以为师兄会理所当然的接受门主之位,可是往往造化弄人。师兄居然在这时意外救下了全家被杀的寒露。”她露出一个笑容,“后来就是一个很俗套的爱情故事,师兄决定不再当杀手。我一直以为师兄是个很冷静的人,当他对师父说要离开时,真是吓了我一跳。师父自然是勃然大怒,封了师兄的武功,将他关了起来,并命我严加看守。但她没想到,和师兄交情浅薄的我居然瞒着她帮师兄逃了出去,并且无论受到怎样的责罚,就是不肯透露师兄的行踪。当时那么做,说是被师兄感动,其实也不是没有私心的。师兄不在,门主之位就是我的了。”

      牵起她冰凉的手指,握在掌中慢慢温暖。晚镜那句“无论受到怎样的责罚”让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几乎听不下去。“师父的身子本就很虚弱了,师兄的逃离更是让她急火攻心,没过几日便不行了。虽然不愿意,但也只能将门主之位传给我。不过,师父终究是师父,她知道我有多恨秦桧和赵构,也明白父亲和义父在我心中有多重要。所以她逼我以父亲和义父的名誉发下毒誓,要我不可杀赵构,还要保赵构不死……”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滴进商流景的衣领。灼热的眼泪溅在肌肤上,瞬间冰凉,商流景的心也因这一滴泪揪成一团,一抽一抽的痛。

      颤抖着用手指替她抹去眼泪,却止不住那忽然决堤的泪水。她揪着商流景的衣襟,哭得声嘶力竭,“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他!我有多恨他,恨不能喝他的血食他的肉!每次对着他演戏,我都忍得浑身颤抖,忍不住想要在他身上捅出十个八个窟窿。多少次我那么靠近他,近到一拔剑就可以杀了他,可我却不能……一边是恩,一边是仇,中间还夹杂着父亲和义父的名誉,我该怎么办……”她颓然松了手,抱住自己的头,“大哥,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快要疯了……”

      狠狠将她搂紧怀里,商流景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的小镜儿心中原来是这么的苦,他却一直不知道,知道了也帮不了她,他能做的只是抱紧她,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无论怎样,自己都会陪着她身边。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并为此自责到无以加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四十】恨意难消几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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