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化与春》慕三月

2、延秋初见

　　只见前面来了几个宫女，春晓忙闪身到廊柱后面，引劲窥视，这几个宫女容貌秀丽手捧玉盘珍馐腰肢轻摇。春晓见她们远去便从那廊柱后跳了出来，不知怎么的便跟了上去。可惜跟了一会就跟丢了，在下就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春晓心里更加着急起来，瞎转溜了半天。春晓走进一个小花园，这个花园并不怎么大不过倒也十分雅致假山林立，翠竹参天，还有许多春晓不知道植物。此时正当深秋，整个花园有几分萧条之气，不过昨夜刚下了一场小雨，倒是让满园的□□，丹桂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风韵，给花园增添了几分生气。
　　走了这么久春晓觉得有些累了，杏目微眯四处搜索着可以休息的地方，前面的凉亭固然好不过也很容易被发现，她实在没心情再去编一大堆谎话，其实说谎也是十分耗体力的，最后目光落在花园东边的假山上。春晓贼贼一笑，逡巡四周，见无人就把布娃娃重新收入怀中，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待爬到山顶才刚站定，才发现自己并不是第一个上了的。这情况吓得她疾退了几步，差点掉下去。还好还好，没事！春晓抚了抚胸口暗自庆幸。她看看前面那位好似没发现自己，立马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正当这时前面那人忽然冷冷道：“我不是叫你不要上了吗。”顿了顿，又幽幽的问道：“她的病可好些？”许是觉的身后之人半天没有反映，那人便轻旋过身。四目相对，两人都呆住了。眼前是一个总角少年，墨发高束戴着白玉冠，身穿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宝蓝锦带，面若美玉，眉似墨画，香扇似的长睫，优雅而俏皮地向上翻开，一双狭长的美目，透着丝丝冰冷，深不可测。他坐在那仿若谪尘仙子，又似洁玉无暇。
　　春晓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瞬间空白，整个人呆立在那，不觉沉醉在那双墨瞳之中但其中的冰冷又让她心中有些发毛。面前的少年也愣了一下，不过随即面色自若，上下打量了一下春晓，垂眸淡淡地说：“你是何人 ，为何会在这？”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圈阴影让人看不清此刻他眼里的情绪，但一股莫名的压力随着那句话慢慢袭来。
　　于是乎在被拉回到现实时，她开始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少年那听似简单其实暗藏玄机的问题。其实对于春晓而言捣糨糊，那可是她除学武之外，另一个得心应手的绝活。不过此刻她倒是什么也捣不出来了。只因看不清那少年的表情，春晓只觉心中没底。她突然觉得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正在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春晓打了一个寒噤，不自觉的往旁边移了移躲开那束骇人的目光。
　　春晓把头转向一边，盯着前面的那片竹林，好像准备把那里盯出一片花出来。双手绞着手里的娃娃，瞥了那人一眼，干笑了两声“呃！那个，我只是一不小心迷路了才到这来的。我没恶意的！你可不可以不要抓我啊？”话说的很轻，连春晓自己都不能肯定那少年是否听地清楚了。忽然眼珠子一转急忙说：“不对啊！我干、我干嘛怕你啊。你、你又是何人，干嘛鬼鬼祟祟的躲在这?”没等那人回答，自己先胡思乱想起来。只见她一手轻抵下巴，檀眉轻蹙。忽的惊呼一声，拍了一下脑袋，惊喜的转向那少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是偷偷溜出来玩的？嘿嘿！你是不是也想以后在朋友面前吹嘘一番！？你早讲嘛！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宫里的人。”说着抚了扶胸口，压压惊。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就径直坐到那少年旁边还一个劲地问他今天有没有被人逮到，玩了哪些地方，来了多久等问题。
　　之后也不理会身边莫名的眼神便自个儿把自己今天的“犯罪经过”交代了一番。正当春晓讲的唾沫横飞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人原本冰冷的墨瞳此刻却有一丝笑意蕴含在里面。似乎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讲过话，也没有讲过这么多他不曾接触过的事，不过他不但不恼反而还十分喜欢。不自觉嘴角边已经泛上一丝浅笑。他多么想象春晓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这样的机会，而他自己••••••
　　过了一会儿，许是讲得太激动了，春晓喘着气停了下来，少年替她轻扶后背为她顺气，春晓笑着看向那少年:“我讲了着么久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哪！我叫春晓，孟春晓。你呢？”那少年刚想开口说但随即心想不能告诉她，只因那名字负载太多，也许到时候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也会像那些奴才一样对自己表面恭敬实际疏远，他抿了抿唇开口道：“我叫凝玉。”
　　“凝玉？！凝玉！你的名字真好听。我以后就叫你玉哥哥好不好？”那少年淡笑着答应。这是他母亲在他们俩人独处的时候才这样唤他，除了他母亲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说这字好听。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地便对她讲了，还同意她以后这样称呼自己，不觉莞尔。春晓看着那天人少年的浅笑只觉得三魂七魄已经出窍，迷迷糊糊地说：“玉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一定有很多的人喜欢你吧？”
　　少年嘴边的笑容凝住，那一瞬间就好似暗夜苍穹上的烟火盛典结束之后留给人的淡淡迷茫，心中低问刚刚是不是真的有绚丽粲然的烟火盛开？那少年是不是真的展颜笑过？
　　他旋身看向另一边，不再讲话，只是入定似的看着前方的松竹林。春晓不解地看向那少年，难道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她心里把自己刚才讲的话又想了一遍，也没觉的自己哪里讲错了。她抬头顺着那少年的目光看去，那松竹林之后俨然是一座楼阁。
　　刚想问他为什么一直看着那里。可是一声“咕”的声音，让她什么也来不及说便愣在那，双颊绯红。那少年应声转了过来，看着春晓红着脸，对他有点窘迫的嘿嘿一笑。少年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时控制不住轻笑出声。春晓又羞又恼也不怕他了，伸手便去挠他痒。
　　深秋的天空此刻万里无云，蔚蓝如洗。早上淡淡的薄雾已被那欢愉的笑声冲淡在空中。少年抓住春晓的手轻喘道：“春晓，你不要挠我痒了。”春晓得意的“哼”了一声“看你以后还敢取笑我，如果你还敢，那我就••••••”春晓往自己的爪子上呵了一口气威胁地说。少年喘着气摇手道不敢，双目愉悦地看着春晓得意的述说自己的这套绝活是如何的所向无敌。突然少年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见春晓还在那说的起劲。便没讲什么，只是等着她说完。
　　春晓突然发现那少年站了起来，便也起来问道：“玉哥哥你要干嘛去啊？”少年指了指春晓那正在闹抗议的肚子：“自然是要帮你寻些可以供你五脏庙的东西。”说完少年满意地看着春晓的脸腾地又红扑扑的。看着春晓低头嘀咕，微笑着准备去给她寻些吃的。可春晓一把拉住他的手忙说：“玉哥哥你不要去，拿东西被抓到就麻烦了。你不要担心我带着宝贝呢！”说着神秘兮兮地拍了拍身上的小布袋。
　　少年看着春晓从布袋中拿出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剥开油纸拿出一串红通通莹亮亮的糖葫芦。这东西他以前随他大哥出宫时见过，不过到底是个什么味道就不清楚了。他看向春晓问道：“这叫什么名字。”春晓听见他问自己手里的东西叫什么怔了怔。要不是看着他毫无芥蒂的眼神，她一定以为他在同她开玩笑。
　　“呃！这叫糖葫芦，可好吃了。你来尝尝。”春晓把糖葫芦凑到他的唇边。他闻到一股酸酸甜甜的气味，他向来不爱吃甜食。本想推辞掉，不过抬头看见春晓那期待的眼神，不好拒绝。启唇咬下一口，可是没想到那糖衣又厚又滑没咬下来。看着那天人少年那难得一见的窘迫样，春晓只是笑着安慰他说：“你那样吃是不对的，你看着应该这样子。”说着咬下一个糖葫芦，腮帮子鼓了起来，囔囔着让那少年再来试一试。少年照着春晓教的也咬下一个。
　　一股清甜滑入舌间刺激着他的味蕾，唇角向上勾起。春晓看着他，突然心里油热而生一股酸涩。春晓意识到着念头，忙甩了甩头，暗笑自己瞎想。伸手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咬一下那糖葫芦。他照做只觉得一股清酸，他微微皱起墨眉，不过随即又舒展开来。
　　少年抬头目光深邃地望向那远处的楼阁，这些年来他的心中的酸比起着山楂来不知要胜出几倍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感觉到任何酸味，没想到自己还有感觉。只是这酸里又带着沁心的甜，让他心中甚是喜欢。春晓看着他眼里那如同空谷幽兰般的淡淡的忧伤，自己也不觉难受起来，鼻子泛起一阵刺痛的酸涩。忙吸了吸鼻子，对那少年说：“玉哥哥你有什么心事吗？告诉春晓，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至少可以陪你谈谈心啊！”少年看着春晓，一边伸手把她有些乱的头发捋到耳后，一边微笑道：“没什么事！春晓不要当心好吗？”春晓忙点头，少年会心一笑。春晓只觉得心里一朵一朵的开了好多花。
　　春晓看了看地上的山楂核，几乎都是自己丢的。而旁边那位不仅人长的美连吃东西都吃的让人自惭形秽，山楂核整齐地放在一边。春晓心虚地把那些核用脚踢到一边。那少年没有注意到春晓在一边的忙碌，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到春晓放在一边的布娃娃。
　　他伸手拿了过来，仔细研究起来。用料虽不是上乘的，但做工十分精致，可见做这个娃娃的人十分的用心。握在手里软软的十分舒服。
　　“那是我娘亲做给我的，她是我妹妹叫小花。”春晓见那少年拿着自己的娃娃在那仔细研究便说。少年抬头看向春晓笑道：“你娘亲倒是一个有趣的人，只是她真的叫这布娃娃做你妹？”不过出乎他的意外，春晓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他手里的布娃娃。半响才苦笑道：“我也很想问一问她，同不同意小花做我妹妹。可惜她在那。”春晓举手指了指天上，少年脸色一变刚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春晓已经开始说：“听我爹讲这是我娘亲生下我不久的时候做的。之后她就走了，不过我想小花一定是她留下来陪我的吧。我爹还讲娘亲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幸福快乐。玉哥哥，娘亲真的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是吧？”他点头看着春晓无邪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讲些什么了。
　　接着俩人商量着下了假山，来到一片竹林前。介于某人对与许多生活当中必不可少的游戏了解的极度缺乏，春晓觉得得好好给他补习补习。没有什么好的道具春晓只好就地取材，教他玩-骑竹马。少年淡笑地看着春晓满头竹叶的从那片竹林里出来，开心地把一根竹子递到他手里。少年爱惜地把春晓头上的竹叶拿掉，又帮她把弄乱的头发理理好。春晓任由着他整理，自己开始教他如何玩骑竹马。不一会花园里又是一片欢笑声。
　　这时一个身穿深衣缯布的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春晓吓了一跳忙拉着那少年躲了起来。那小太监似乎很着急在花园里左找右找都找不到人。又不敢大声呼叫，只得在那瞎找，不久那小太监哭丧着脸到别出去找人了。春晓看着那小太监消失在视线里，才放心拉着那少年从假山后出来。回头想告诉那少年现在安全了，却发现他双颊嫣红看上去竟有几分超越性别的妖艳。春晓年纪小，不明白他为何一时如此脸红，还以为是刚刚玩的太累，忙拉他坐下让他休息。
　　而他哪能告诉春晓自己刚刚因为被她手拉着，从她手心传来地那股温暖让自己莫名的心跳快了起来。他现在一看到春晓那双灿若星辰的杏目含笑看着自己，便会心跳加速忙移开视线。他有些别扭的抬头看了看日头：“我看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得走了。你也快些走吧！免得你的家人担心。”
　　他现在只想快些逃开，他对这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喜欢直面问题的人，可是这一刻他选择了逃避。然而让人哭笑不得是他逃避的对象不是那些口蜜腹剑，心狠手辣，权倾朝野的人；也不是那陈腐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宫规戒律；更不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敬又恨的父亲。而是眼前这个清新可人的孟春晓。不过他是该走了，快到晚膳的时间了。如果自己犯了什么错那么有人又该担心了，她的身子自打入了秋便老是生病。
　　春晓看了看天色觉得确实不早了，再不走那二叔肯定会好好收拾她的。忙问那少年该如何去御剑阁，两人道别。可春晓走了没几步，又跑了回来叫住那少年。那少年略显惊讶，不过马上淡笑道：“怎么了？”还没等到春晓的回答，怀中便多出一样东西——软软的，暖暖的。他只是看着春晓，春晓憨笑几声道：“玉哥哥小花刚跟我说她挺喜欢你的。所以我俩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小花陪着你。你以后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和她讲，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和她玩，你冷的时候可以抱着她取暖，还有你寂寞的时候她也会一直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不开心了，你一定要每天快乐的笑啊！”望着春晓温暖的笑容，他清楚的感觉到心底某个地方融化了一泓暖流缓缓流遍全身，慢慢逼退身心的寒意。那双原本清雅淡定略带冰冷的双眸此刻却是波涛汹涌。春晓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忽而一块玉佩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她抬头惊讶的看向少年。那少年对她璨了一笑，春晓又呆住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知道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是你最珍贵的东西。而这玉佩也是我娘亲给我的，我想它也愿意陪着你。”
　　春晓虽不懂这些玉器。但看着少年那真诚的神情，便把那玉佩收入怀中，两人相视一笑。深秋的凉风忽然也变得温暖起来，恍惚间只觉得如沐春风般让人心情畅快。他忽然柔声念道：“投我以小花，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念完后深深地看向春晓，“你可愿意和我在一起？”春晓还在想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像极了鸭子听雷轰隆隆，什么也不明白。好端端念什么诗吗！谁知他后面来的那句话更是搞得春晓二丈和尚摸不到头，但她本能的讲：“当然愿意，春晓喜欢和玉哥哥在一起。”
　　事后想来在这万丈红尘里来来回回，终是躲不过这宿命的纠缠，只听见一个缥缈的声音轻叹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