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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⑦东窗月(七) ...

  •   “夫人莫气,小心划伤了手。”
      锦梅小心翼翼地从吕延漪手中抽走绣帕。她昨日才叫罚了跪,跪完没多久就接到调令,说夫人亲自点她来伺候。

      估计是怕她再欺负那个叫什么观月的,把她弄到眼皮子底下看着。
      这主子对奴婢未免也太好。她忍不住又开始嫉妒李观月。

      然而看着面前夫人呆愣愣的样子,锦梅忽然察觉出一丝窃喜。
      她给吕延漪倒了杯茶,装作不经意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待旁人掏心掏肺,人家还回来的可未必是真心,说不定是明晃晃的刀子。”

      “你在胡乱说些什么!”吕延漪皱眉。

      锦梅慌忙跪下:“奴婢多嘴,请夫人责罚!”

      吕延漪烦躁不已,没有责罚,只让她退下了。

      ***

      “阿淮,母亲知道你向来懂事,在大事上有分寸。可是你新婚以来连续两夜不在正房里呆着,偏偏跑到厢房去,还是同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婢女……此事传出去,不光吕家那边要受人非议,咱们也会叫人指摘。”

      贺淮今日回来的早,一进门就被谢氏叫了过去。

      谢氏虽是亲生母亲,但她总有些怕自己这个小儿子。若不是大儿子非要弃官从商在南方活动,离京城太远,住过去不适应,她也不会在贺淮的将军府上长住。
      所以对付吕延漪,她也只敢趁贺淮不在的时候。问这些话,要觑着他的脸色。

      贺淮对待她也大多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母亲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你对那个李观月,是不是有别的想法?”谢氏又问。
      “没有。”贺淮断然否认,“不过是一个陪嫁来的婢女,消遣之物罢了。”
      谢氏吞了口茶,指尖在杯壁上摩挲。
      “你忙,要不要母亲帮你查查李观月的底?虽说是吕家带来的,按理说应当干净,但还是小心些。万一她真有些要妖邪术在里头……”
      什么妖邪法术?李观月那张脸就足够招的人魂不守舍了。

      提到这一遭,贺淮才蓦地反应过来。
      他把表姐被人陷害的事儿给忘了。而李观月也没有提父母是替罪羊的实情,他差点儿没想起来两家还有这番渊源。

      两人儿时确实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表姐过继给别人便断了联系。贺氏和谢氏两家人丁都不少,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表姐。
      要是让谢氏查到,说不定要以此为由,将李观月赶出去。
      他没欣赏够李观月落魄的样子,暂时不想让她离开贺府。

      “不必,已经查过了,普通的仆役家庭,父母已经过世。”

      谢氏“哦”了一声。怕贺淮不耐烦,放他忙自己事去。

      ***

      李观月思前想后,决定还是暂时不同贺淮解释。
      贺淮既然认定了她父母给皇后做过坏事,就不会再听别的看法,更不会相信她这个“罪臣之女”的言论。提这些,无非是更让他心烦。

      她对贺淮事事恭敬,唯恐惹恼他,将怒火牵连到哥哥头上。

      一连好几天,她都要到西厢房,被迫折腾一番后,喝掉准备好的避子汤,再拖着近乎麻木的下半身回来。
      第一个孩子需得由夫人所出。她也不想怀上贺淮的孩子,毕竟一年之后她就要离开,万一有孩子,又是一个牵绊。

      天越来越冷了。

      这日贺淮不知怎地,对她特别凶,动作时像是恨不能让她散了骨头。李观月把嘴唇咬破才没让自己发出痛呼。
      完事后她像往常那样短暂地歇息片刻,然后撑着痛苦不堪的身体起来,准备回耳房。

      贺淮箍着她的腰,滚烫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沉声道:“下雪了。”

      李观月向窗外看去。

      果然,昏黄灯笼下,能看到细碎的雪花,随着风毫无章法地舞动。

      已经入冬了。

      等到下一个冬天到来,她便不用再以这样的姿势,在这个地方赏雪。而是会回到金陵,在自己的小院中,静静等肩头变白。
      她默默期盼着。

      “时候不早,六爷该休息了。奴婢伺候您清洗。”
      说着,李观月要起身。

      “不用回去,今晚在此歇下。”贺淮道。他承认,他讨厌李观月,却对她身上的香气欲罢不能。每每闻到,便会觉得分外安宁。
      李观月执拗起身,“奴婢低贱,不够格同六爷睡在一起,理应睡在耳房。”

      “你怎么不制香了?”
      贺淮忽然在她耳边道。

      李观月像是被锁了穴位,瞬间不再动弹。

      “你父母应当给你留了秘笈吧?我问过夫人,你在吕府上还时常研习如何制香。怎么,是我将军府不够你施展么?”

      “白天要做的活多,便不再做那些劳什子了。”李观月垂下眼帘。她并非没有时间,只是不敢,夜深人静时想来,始终觉得愧对父母。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贺淮会突然提及此事。他不是恨他们一家么,看她制香,难道不会更恨吗。

      贺淮冷笑一声。“只是陪同夫人到处走走,偶尔洗衣扫地罢了,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哪里忙。”

      李观月被他怼的没法子,“制香不是一个奴婢分内的事。如果做了,是坏了规矩。”

      “我从未规定过什么是分内的事,这就是你背的贺府家规?”

      “那奴婢明日便重新抄写背诵,定记得滚瓜烂熟。”

      贺淮在她颈间轻嗅,皱眉道:“你身上的味道淡了。”

      李观月越来越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始终顺着他:“奴婢明日便做。”

      “你打算做哪一种?”

      “夫人的安神香用的差不多了,便再准备些安神香。”

      “夫人,夫人。”贺淮嘲讽似的连说两遍。他掰过李观月的脸,手指抹过她流血的唇,然后将手指含进自己口中。她的血,似乎也是香的。
      “你当真把她当主子。”

      “奴婢与兄长危难之时得吕国公相救,没有他我们兄妹活不到今天。自然是要将夫人当作主子。”

      “不巧,你做了陪嫁,现在就是我贺府的奴婢。你的命,是我给的。”李观月一辈子都将被捏在他掌心。

      “多谢六爷垂怜。”李观月木然道。

      贺淮今日本想同她多说几句话,见她始终一副敷衍了事的木头样子,也烦了。
      她已经沦落成罪臣之女,成了别人的奴婢,他随时都能叫她去死,她为什么还是这般姿态。
      她有什么资格对他冷眼。

      贺淮的声音彻底冷下来。
      “记住你的身份。你现在是陪嫁的丫鬟,连通房都不如的贱婢。”

      李观月已经被搅的懒得再去思考他为何突然又开始强调这些,只恭恭敬敬地鹦鹉学舌:“六爷教训的是。奴婢是陪嫁的丫鬟,是连通房都不如的贱婢。”

      “滚。”

      李观月忙不迭从床上下来。她整理好衣衫,去拿吕延漪才赏给她的过冬的斗篷。

      斗篷很厚,镶着一圈杂色狐狸毛。软绵绵地扑在脸上,痒痒的,不好看,但很暖和。

      “谁准许你披斗篷。”

      李观月拿着斗篷的手僵在半空,“夫人赏的冬衣。”

      “贺府何时给奴婢发斗篷做冬衣了。”贺淮支起身子,李观月莫名从他语气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你亲口说你是一个卑贱的奴婢,又为何穿奴婢没有的衣服。李观月,你不觉得自己自相矛盾过了头么?”

      李观月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
      她拿着斗篷的手抖了又抖,最终狠下心,告诉自己不过是路上遇到了野狗,斗篷被野狗抢去做了窝。她现在是在卧薪尝胆,这么多事都忍了,便不要再计较这件小事。
      只是对不起吕延漪的一番好心。

      她直接将斗篷送到贺淮床边,铺到他下床时要踩的地方。
      “奴婢知错,日后不会再与旁的丫鬟不同。斗篷厚实,拿来给六爷垫脚吧。”

      说罢,再也不看贺淮铁青的脸色,只穿着薄薄的衣衫,转身走入雪中。

      贺淮一把将斗篷砸到窗户上。“哐”的一声响,被窗外的风声卷走。

      ***

      见到将军府上上下下开始煮腊八粥,李观月恍然意识到,已经到冬至了。
      怪不得天上开始飘雪。
      往年这个时候,不光母亲会亲自下厨煮好喝的腊八粥,父亲还会给她用面捏各种形状的糖心馒头,小兔子小鸭子小蝴蝶,蒸好后用筷子穿起来,让她蘸着甜酱吃。
      她爱吃甜的,母亲惯着她,往她的小碗里加两勺糖。
      要是觉得不够甜,她就去找哥哥,撒娇耍赖让他去偷装糖的盒子,再往里添一勺。

      李观月搓搓胳膊,往手心里哈气。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冬衣比旁人薄,所以吕延漪才会给她另寻一件斗篷挡风。
      眼下斗篷没了,离开被子没多久,两条胳膊冻得都快失去知觉。

      她从床底拖出箱子。
      应贺淮的要求,她今日要制香。
      到厨房讨白芨时,锦梅拦住她,说门外有人找。
      李观月拿着白芨去瞧。
      见到来人,她忍不住惊喜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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