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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诅咒小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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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
就连入目的颜色被逐渐弥漫的猩红溢满,也仅仅是生出了这个想法而已。
有声音在小声地说:
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步骤是什么呢?
就像老生常谈的那样,先是肉·体的湮灭,再到随着时间带走最后一位留存记忆的故人那样吗?那么如果在世不被记得的话,留存的价值也就是残缺了吗?
莫名出神地,夏油小红想了很多很多。
置身于另一个空间,世界的色彩如同被某种甚至影响规则的力量剥落了,只剩下黑暗。
但对于意识渐渐凝固在空间里的小红来说,她已经失去对自己梦境领域的掌控权很长一段时间了,这种安静的黑暗也算是难得的奢侈品了。
而且,
总感觉……莫名的熟悉。
又回到了这里的话,代表着人死后也会做梦吗?不重要了,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夏油小红抱着膝盖,蹲在一望无际的黑暗正中,偏头安静地放在臂膀间,如同无晴夜空中渺茫的瑕疵一点,又像一根蜡烛被烧了半截。
“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醇厚威仪的声音传来,语气冰冷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仅仅是茫然地喘息了几分钟而已,小红缓慢地抬起头来。
如果说没有边界的黑暗是无光的地狱的话,那么唯一能够点亮它的只有暗红晦朔的业火。
硕大的业火蔓延着、堆积着,如山般高凛,摇晃的赤红色间仍旧能够望进尸骨垒砌的彼岸之界。
这是何等压制一切至恶的至邪之物啊,蛮横、霸道、不容任何定义与置喙,倒不如说是因为祂所犯下的罪孽太深、所持有的深厚诅咒太浓密,才会有这样接近于邪道本身的威压。
我在做梦吗?
夏油小红后知后觉。
如果是做梦的话,这一切就情有可原了,本身做梦就是乱七八糟的。
“您,您好。”
缓过神来,小红熟悉地撑着冰凉的地面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些因为残留的痛觉而徒留的忧愁茫然之色。
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重新归为完整的身体,它并没有因为主人身前的遭遇而影响在此界的功能使用。难道……先前的被什么东西四分五裂是我的错觉?
这样想着,少女很恭谨地朝业火堆鞠了一个躬,问好道:“宿傩大人。”
红莲业火尽头的宝座坐落得太高,其上的主人有着想让人即使获得可以视面的权利也要高高地抬起脖颈、费力地仰视的喜好。
已经被堪称刁钻的礼仪问题为由责罚过无数次的夏油小红干脆选择了低着头轻声说话。
少女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是态度却已经被敲打磨练得很好了。
夏油小红:“很抱歉,没有察觉到您辇座的驾临,及时迎接,是我微渺的愚钝引起的迟态,小红会好好反省的,嗯……”
当空间的死寂黑暗消失,恐怖的气息传递来的一瞬已经让她带着泪水将熟练背诵的语录脱口而出了。反正是老生常谈了。她甚至可以一边神游一边回答。
跟这位梦里的霸主大人相处,她总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这个梦里的NPC像是交叠着的,无法被祓除的、混乱的粘稠诅咒。缠上自己了一样,每次入睡后十有四五说他要来打秋风。
“轻易被这种杂碎咒灵弄成这个样子,你与蠢笨的老鼠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御座上的男人如此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夏油小红看起来也感到很挫败,结结巴巴,豆大的汗珠淌过面颊:“对不起……我也是不想这样的,宿傩大人,是我太弱了,呜。”
她说完,迟疑地喃喃:“以及,咒灵——咒灵是什么啊?”
夏油小红后知后觉地抓到了陌生的关键词,缓慢地抬起头,落在脸颊上的泪珠还凝在脸庞,被身前的业火缓慢地烤干蒸发。
身居在梦境一般领域里最高点的存在映入眼中,他有着近似人类男子的外貌,身形高大,面容深邃俊冷,眼眸留白较多反倒显得邪性残酷,轮廓线条硬朗,结实挺阔的胸肌被宽大的和服随意拢着,衣下伸出四只相同的手臂。
脸颊尚未闭合的纹路生出了额外的眼睛,透出禁忌与神秘的意味来,犹如神话中劫掠厮杀为乐、受民间祭祀的傩神。
这样古代近似于天灾的存在,只是半阖一双猩红的长眸兴致缺缺地看着座下,弯曲指节,轻轻抵在额角,慢条斯理地道:
“啊……忘记了,你是连咒灵的存在都感觉不到的人类了,比起负隅顽抗的田野老鼠来说,更像是蚂蚁。”
小红摸了摸被业火烤得微烫的脸颊,看起来有些恍惚,“什么存在?难道说我在做梦这件事跟我现实有什么联系吗?还是说至今为止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幻觉。”
两面宿傩眉头微动,露出一个带着轻视睥睨的眼神,“幻觉?”
他语气不善地说出令人感到畏惧阴沉的话语:“我不是你想象出来的存在,也不是你狭义定义里所认为的‘幽灵’,能够作为居室承受我受肉回世前的灵魂是你的荣幸。”
“喂。”
似是想到什么,他放下交叠的双腿,身体微微前倾,递来怖人的压迫感,“这么长时间,你都认为我是你想象出来的存在?”
小红懦懦地回答道:“不敢,就是我有点不太明白,因为我刚刚好像死了一回,是用「一回」做量词吗?我只是疑惑这次做的梦好像有点不一样,因为在梦里不被大人您杀还是头一回。我记得……我是在去找哥哥的路上……”
夏油小红脸上的汗顺着柔和的下颚线淌入制服领口,她分不太清这是因为太过于炙热的业火的作用,还是自身因为紧张或者恐惧什么情绪淌下的汗水。
如果放在千年前,有话本里妖怪横行的世界,或许夏油小红就是那种跟在梦里幻想的宿傩霸主身后,拿着脆弱的匕首、身手敏捷地杀灭拦路者的小跟班吧,就是主角都会唾弃的那种胆小的、迫于威压而投靠敌营的卑劣小猫忍者。
也太卑微了……
短暂地自省后,虽然说话颠三倒四的,小红仍旧勉强地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倒不如说,这样一来,宿傩大人是否真实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实质的或虚拟的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我们现在在这里交谈就是真切的,毕竟我也已经死了嘛。”
死了
——我吗?
说到这里,她脑内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溃了一般。
小红低低地呜咽一声,抱着头缓慢地蹲了下来,“我怎么就死掉了啊。不应该的啊,我在做什么呢?”
两面宿傩无聊地说:“虽然我并不在意蝼蚁的求饶或哀嚎,但每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觉得你连正常沟通交流都不太畅通。你在人类社会也是失败者吧。”
他眼神冰冷,偏头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来,“但是无论多少年,蝼蚁的这幅模样就很能让人愉悦得起来。”
“…感恩,至少我有让您开心的价值。”
小红抬起眼睛,尴尬地回应称赞,面对对方恶劣的嘲讽态度反而很好,让发脾气的人都觉得施加在她身上真的能够获得除了哭泣和嗫嚅以外的反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