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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诅咒小红 ...


  •   为什么呢?

      就连入目的颜色被逐渐弥漫的猩红溢满,也仅仅是生出了这个想法而已。

      有声音在小声地说:多么浓郁的遗憾呀,就像是因为放多了芝麻糊粉最后浓稠得搅拌不动一样。连精致的碗檐都留下泥沙般斑驳的黑色印记。

      小红因为经常觉得悲伤,所以总是会呜咽嗫嚅着掉下泪来。

      人类总是会因为遭受了过多的挫折而逐渐丧失悲伤的权利。当婴儿最纯粹、甚至还不知世时释出的第一声啼哭,是多么地引人怜爱,惊叹生命的奇迹。但当身在群体里的个体长大,落泪作为一种真切的自我表达,就变成了一件徒劳而奢侈的事情。

      我不理解的。

      在这个时刻,这个孤寂到仿佛只有晚樱凋谢落在泥土里的声音之时,泪腺的功能都已经失去夏油小红只是徒劳地觉得悲伤而已。

      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步骤是什么呢?

      就像老生常谈的那样,先是肉·体的湮灭,再到随着时间带走最后一位留存记忆的故人那样吗?那么如果在世不被记得的话,留存的价值也就是残缺了吗?

      夏油小红想了很多很多。

      从想要触碰什么遥遥探出的尾指开始,如科幻电影里逐渐分解的残蝶一般,随着她残破弥漫的思想一同,变成一个个泛着微弱光粒的部分支离破碎。

      世界的色彩如同被某种甚至影响规则的力量剥落了,蛋壳缝隙掉落下来的部分被浑浊的黑暗填满。

      这样无垠的黑暗,完全的寂静,甚至连灰尘落下的声音都听不见,常常会引起常人会抓狂的本能恐惧。

      但对于意识渐渐凝固在空间里的小红来说,每个孤夜频生的梦境,这样的黑暗都会不由分说地降临,甚至成为了不需要期待其它结果的必要结局。

      她已经失去对自己梦境领域的掌控权很长一段时间了。

      没有什么好吃惊的。

      又回到了这里的话,代表着人死后也会做梦吗?不重要了,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尽管这种偏安一隅的寂静是从更高的压迫存在手里抢夺来的短暂呼吸,但这样孤权的绝对安静也是能够悄悄疗愈她的良药空间吧。

      小红抱着膝盖,蹲在一望无际的黑暗正中,偏头安静地放在臂膀间,如同无晴夜空中渺茫的瑕疵一点,又像一根蜡烛被烧了半截。

      “仅仅因为这样微渺的存在就忘了迎接我肇临的礼德了吗?”醇厚威仪的声音传来,语气冰冷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仅仅是在旁人厌恶的绝静窒息感中茫然地喘息了几分钟而已,小红缓慢地抬起头来。

      如果说没有边界的黑暗是无光的地狱的话,那么唯一能够点亮它的只有暗红晦朔的业火,如果说能够被它灼烧簇拥着的存在是生前恶业害身、缠裹着赤红罪恶的罪人,那么而连业火都不畏惧,直到它在足下炽然到干枯的,就是连世间至恶都不敢加以定义枷锁的绝对鬼神。

      硕大的业火蔓延着、堆积着,如山般高凛,摇晃的赤红色间仍旧能够望进尸骨垒砌的彼岸之界。

      这是何等压制一切至恶的至邪之物啊,蛮横、霸道、不容任何定义与置喙,倒不如说是因为祂所犯下的罪孽太深、所持有的深厚诅咒太浓密,才会有这样接近于邪道本身的威压。

      “呜呜,您,您好。”小红撑着冰凉的地面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些因为残留的痛觉而徒留的忧愁茫然之色,对上位者本能的恐惧又让她红着眼眶,不自觉蹙着眉,嗫嚅着落下生理性的泪水,额头布满因为紧张而淌下的汗来,苍白如纸的面色唯有眼角泛着红。

      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重新归为完整的身体,它并没有因为主人身前的遭遇而影响在此界的功能使用,于是少女很恭谨地朝业火堆鞠了一个躬,问好道:“宿傩大人。”

      红莲业火尽头的宝座坐落得太高,其上的主人有着想让人即使获得可以视面的权利也要高高地抬起脖颈、费力地仰视的喜好,已经被堪称刁钻的礼仪问题为由责罚过无数次的夏油小红干脆选择了低着头轻声说话。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颤抖,但是态度却已经被敲打磨练得很好了,随着躬身的动作,衣领露出的纤细脖颈被业火的赤光映照着,有着微软的破碎感,“很抱歉,没有察觉到您辇座的驾临,及时迎接,是我微渺的愚钝引起的迟态,小红会好好反省的,呜呜……”

      小红的道歉带着些不自觉的畏怖,却来得很快。

      尽管遭受了那样常人无法接受甚至会癫狂的死亡痛苦,她也没有找任何理由解释,恐怖的气息传递来的一瞬已经让她带着泪水将熟练背诵的语录脱口而出了。

      跟这位大人相处,她总是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她不是个在强权与苦痛面前会勇敢叛逆的孩子,如果不是梦境里近似灵魂的存在和她的生命捆绑在一起的话,她甚至打算去求佛拜神来摆脱掉了。

      像是被束缚的网勒住了一样。

      他们之间交叠着的,是无法被祓除的、混乱的粘稠诅咒。

      “轻易被这种杂碎咒灵弄成这个样子,你与蠢笨的老鼠也没有什么差别了。”御座上的男人如此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夏油小红猫猫看起来也感到很挫败,豆大的汗珠淌过面颊:“对不起……我也是不想这样的,宿傩大人,是我太弱了,我都已经彻底从人间退休了,请求您不要再说了呜呜,您的红莲坐骑火开得太旺了,可以调低一点吗?”

      “呃——咒灵是什么啊?”夏油小红嗫嚅说着,后知后觉地抓到了陌生的关键词,缓慢地抬起头,落在脸颊上的泪珠还凝在脸庞,被身前的业火缓慢地烤干蒸发,留下干涸的珠涟水渍印记。

      身居在梦境一般领域里最高点的存在映入眼中,他有着近似人类男子的外貌,身形高大,面容深邃俊冷,眼眸留白较多反倒显得邪性残酷,轮廓线条硬朗,结实挺阔的胸肌被宽大的和服随意拢着,衣下伸出四只相同的手臂。

      皮肤露出的部分绘制着黑色的、富含着未知含意的垂直线条纹路,从额头蔓延至他的全身,脸颊尚未闭合的半菱形纹路生出了额外的眼睛,透出禁忌与神秘的意味来,犹如神话中劫掠厮杀为乐、受民间祭祀的傩神。

      这样古代近似于天灾的存在,只是半阖一双猩红的长眸兴致缺缺地看着座下,弯曲指节,轻轻抵在额角,慢条斯理地道:

      “啊……忘记了,你是连咒灵的存在都感觉不到的人类了,比起负隅顽抗的田野老鼠来说,更像是只身上连一点咒力也没有、稍稍动动手指就能够轻易碾碎的蝼蚁啊。”

      小红摸了摸被业火烤得微烫的脸颊,看起来有些恍惚,“呜呜,好难过啊,怎么这么说,为什么我会想象出宿傩先生这样的存在呢?难道我在梦里被欺压在我潜意识里是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吗?还是说这里其实就是地狱了呢?”

      看着她畏缩着交叠的手,两面宿傩眉头微动,露出一个带着轻视睥睨的眼神,“你疯了吗?”

      他语气不善地说出令人感到畏惧阴沉的话语:“我不是你想象出来的存在,也不是你狭义定义里所认为的‘幽灵’,能够作为居室承受我受肉回世前的灵魂是你的荣幸。这次姑且饶恕你的不敬,如果下次你再在我面前念叨这样的话语,我就掰断你的四肢。”

      “喂,”似是想到什么,他放下交叠的双腿,身体微微前倾,递来怖人的压迫感,“这么长时间,你都认为我是你想象出来的存在?”

      小红懦懦地回答道:“唔……我也不清楚,毕竟见面只有在做梦的时候嘛,或许是我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时候在发疯也说不定,啊啊,那样也太糟糕了吧。嗯,我还是坚定地相信着宿傩大人的话的。”

      夏油小红脸上的汗顺着柔和的下颚线淌入制服领口,她分不太清这是因为太过于炙热的业火的作用,还是自身因为紧张或者恐惧什么情绪淌下的汗水。

      “如果放在千年前,有话本里妖怪横行的世界,或许我就是那种跟在宿傩大人身后,拿着脆弱的匕首、身手敏捷地杀灭拦路者的小跟班吧,就是主角都会唾弃的那种胆小的、迫于威压而投靠敌营的卑劣小猫忍者,那样的……”

      短暂地自省后,虽然说话颠三倒四的,小红仍旧勉强地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您好像从来没有骗过我,嗯……这是个好品质。真好啊,强大到不必要也不屑于说慌的存在什么的,我就喜欢说一些谎言,呃呃,怎么死之前没有跟哥哥坦白呢?秘密……比如读书什么的我完全不是特别感兴趣啦。”

      她说得太快,甚至没怎么喘气,结果就是成功地咬到了舌头,疼痛感让她短暂回神,调整了混乱的语序,小红炫耀一般抬起一根手指,放在胸前,神情认真地总结道:

      “嗯,这样一来,宿傩大人是否真实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实质的或虚拟的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我们现在在这里交谈就是真切的,毕竟我也已经死了嘛。”

      “啊。”

      “死了。”

      ——我吗?

      说到这里,她脑内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溃了一般。

      小红低低地呜咽一声,如受伤的小兽,抱着头缓慢地蹲了下来,自言自语地长声道:“呜呜呜,是我呀,我怎么就死掉了啊。不应该的啊,我在做什么呢?”

      两面宿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哭又笑,最后蹲在那里仰着头,微微吐着刚刚说话太乱被咬到的舌头哭泣。

      粉红的舌尖渗出微薄的血液,口腔为了缓释这份疼痛和来自于牙齿的伤害,溢出大量带着铁锈味道的粘液,淌过舌根,甚至要让人呛到。

      小红一边吸淌出唇角的口水,一边用手背擦眼泪,涕泗交下,怯懦又惹人怜爱,如同泪失禁的认识失败猫猫,疲惫地说着灰色的话。

      “其实我还是觉得有时候直接掐死你比较好,夏油小红。”他冷情地道。

      “虽然我并不在意蝼蚁的求饶或委屈哀嚎,但每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觉得你连正常沟通交流都不太畅通、随时可能溺死的能力,和我链接在一界,是令人不愉的屈辱了。”

      “但有时,我又觉得你有姑且不错的消遣价值。”他眼神冰冷,偏头露出一个恶劣的微笑来,“嗯,这幅模样就很能让人愉悦得起来。”

      “谢谢你见到我、甚至是我哭也感到开心,呜呜,除了哥哥和家人没有谁跟我这么说过。”小红的态度反而很好,像在顺一只反逆的大猫,让发脾气的人都觉得施加在她身上真的能够获得除了哭泣和嗫嚅以外的反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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