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飘飘》茉杞

18、第 18 章

　　我放得下他吗？
　　一个连答案也不知道的疑问句留给了自己。
　　现在倒好，自以为很勇敢地承担了一切，最后却是逃避。
　　那天和尹逸昆散步回来之后，他对我说，逃避不是办法，是一种懦弱的表现，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女子，就纵容自己的懦弱。

　　所以我和尹逸昆约定好这个周末我会回家去的，不管对待我的是怎么样的结局，至少，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他送我到门口，走之前，他拍拍我的肩说：“文夕，我相信你。”
　　我告诉自己，不要逃避，我不能逃避。
　　我按了按门铃，就走了进去。
　　每走一步，我都觉得自己在与逃避做对抗。
　　可是，到了正门才发现，大门紧闭。
　　“开开门。”我轻轻地喊着，接着又乞求般地喊着。可是我分明听到了脚步声的靠近，却在门的另一边止步了。我知道，父亲还是不肯原谅我。

　　我蓦然转身就走，我擦擦眼角的难过的痕迹。既然事已致此，我已经做了我应该做的。爸爸这么不谅解我，我也没有办法。

　　走出大门，尹逸昆的车子还停在那里。我看看他，过去之后直接坐了进去。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说好了吗？”
　　“恩，我想想，我还是没有勇气去跟爸妈见面。”我尴尬地笑笑。
　　他听了，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带我走了。

　　我看着窗外，眼泪很安静地流下来，悄无声息。轻轻地擦着泪水，不想被任何人看穿，更不想让任何人同情。

　　每天在尹逸昆的家里，我除了写日记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心里的委屈全部都告诉了这本日记本。有了这种习惯后，我渐渐有了笑容。我心情好的时候，会去超市买些菜，然后等尹逸昆或者他们兄弟俩一起吃饭。

　　其实待在尹逸昆家里已经一个月了，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不方便，但是我还是感觉到有些不习惯。而且老是这么窝着也不是办法，我不愿意麻烦别人。除此之外，我很感谢尹逸昆，因为他开导了我，虽然到现在我还不能勇敢地站出来面对所有人，但是他让我明白了一点，躲避是最懦弱的方法，而我不应该做一个懦弱的人。

　　我准备好了离开，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好安静安静。

　　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我写到：谢谢你，尹逸昆。麻烦你了这么长时间，真的很抱歉。现在我要一个人去一个地方，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去找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会在远方祝福你的。希望你幸福啊。
　　然后我把日记本塞到了枕头后面。

　　白天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时，我把早已准备好的行李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有我的手提电脑，身份证，还有我在国外自己存下来的美金，应该足够我自己去流浪吧。既然所有人都讨厌我，那就让我消失吧。
　　我将自己的房间整理了一下。
　　悄悄地离开这片伤心地。临走时，让我想起一句诗“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当初回来也没有同父母商量过，现在也就这么离开吧。

　　打车到了火车站，没有护照我出不去，只能在国内游荡。
　　我很快地买了票，原来那个地方这么远，要三天三夜。我买了张卧铺的，可是夜晚来临的时候，我看着车厢里的人都睡得很熟，偶尔小孩子的一声哭声，我突然莫名地产生了恐惧感，就这么流浪，会不会哪一天就这么离奇地死了。是不是如果我死了，大家才能原谅我的过错，苏易正一定会内疚的吧，爸妈了解了事情真相之后一定会后悔这么对我的吧。我突然冷冷地笑道。
　　一觉醒来是早上，看看手表已经10点了。望着火车外破旧不堪的楼房，农田和荒凉的土地，我才意识到我真正地离开了那个地方，一种很庆幸，很无知的感觉。

　　经过三天三夜，我到了那个地方。是西部，是全世界最不适宜人居住的地方。到了那里的县城，我找了家农村信用联社，重新办了一张农业银行卡，然后将现金分散装在了行李里，背包和内衣。我也不知道我要在这个地方待多久，当时就想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之后，我花了五块钱坐着拖拉机车到了所谓最最最破烂的村子。一路上，黄沙漫天，我用围巾遮了双脸，迷着眼睛。

　　“姑娘，到俺村了。”
　　“谢谢大叔。”
　　“你到俺村来做啥呢？”
　　“我想来教书。”
　　“是吗？大学生？”
　　“恩。”
　　“中，中。那俺陪你去村长那里，她会安排你教书的。”

　　到了村口，拖拉机显然已经成了一件奢侈的交通工具，改用了老黄牛。这是我第一次把牛当作交通工具，特别新鲜。
　　“村长，看俺给你带啥人拉？”离村长家还有十米远的地方，那老伯就对着那房子大声喊着。
　　不一会儿，那屋里就出来三四个壮丁和一位中年妇女。
　　“村长，这大学生，来我们这里教书的。”所有人都惊奇地看着我。

　　第一次，我被众人迎了进去，不再是因为我姓安阳，拥有无限荣耀的大财团家的千金，而是因为我是给这个贫穷的村子带来希望的贵客。

　　看着他们端茶送水地为我拿来了茶水。我看着他们，心里很沉重。接着，我就跟这位女村长谈了有关教书的事情。女村长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读到省里的大专，之后主动回村子教书，当官。
　　经过聊天后，我从明天开始就为他们上语文课和英文课。
　　看着这光荣任务，我在村长家的小储存室里开始备课。

　　第二天来到学校，一间破旧不堪的二层建筑。村长说了，学校是村里最高的建筑，因为学生是村子的希望。看到这最高的建筑，我就想到master也是我们那里最高的建筑。只不过，两者的意义不同。

　　每天我都用心地上课，看着孩子们获取知识的热忱态度，我恨不得把自己这几年来学到的知识讲它个几天几夜。我带的电脑在这个村子里是个废物，在村人的眼里，它除了能费电外什么都不能用。我看着这台mac，笑笑无语。

　　一个星期，我的喉咙哑了，嘶哑的嗓子，村长为我特意准备了喇叭，一想到拿着喇叭在课堂上，我就觉得好丢脸，可是当我真正站在课堂上的时候，我觉得为了我的学生们，没有什么不可以做的。

　　周末，我会帮着村长家晒晒菜和米，看着每天村民们忙碌的身影，我站在一片稻田里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哭了，我有点想家了，不知道爸妈哥怎么样了。只要去县城的话，手机就可以打电话了。可是我不愿意去。

　　这三个月，我的心里装得不再是儿女情长，而是我的学生们。
　　记得一天放学，我发现班上英语最好的李莱娣不见了，我问了学生才知道李莱娣要被她父亲送去县城做工。我当时想：只要是我的学生，我有责任让他们每个人都上学。我急忙去了李莱娣家，正好她在屋里吵着。
　　“爹，我要读书，跟文老师一样。”我进了屋，在我眼前的一幕是“啪”的一巴掌。
　　“爹，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读书。”我看着李莱娣，抱住了她，替她挨了一巴掌。
　　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脑子的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那次爸爸打的一幕。
　　“李莱娣爸爸，求你了，让她读书吧。”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跪在她父亲面前。
　　我知道她父亲的无奈，可是我更想让我的学生读书。她父亲没有说话，出去了。

　　我安慰李莱娣说：“放心，老师一定让你上学。”
　　我走出门口，看到李莱娣她父亲正抽着卷烟。
　　“对不起，李爸爸。请让孩子读书吧。” 我说着，递上50元钱。
　　“给孩子买些吃的，用的，让孩子读书吧。”
　　李爸爸一直盯着我手中的钱，我把钱硬塞到他手上。
　　我走之前，说了一句话。“不要告诉孩子。”

　　第二天再次在课堂上见到李莱娣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很激动的，念着英文字母的时候我的声音很颤抖，我知道眼前所有的学生都是我的责任，我要保证一个都不能少，直到我把钱全部用完为止。

　　三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马上过年了，不用再教书了。又是一年。家家都贴上了窗花，门口都挂着晒干的玉米，象征着五谷丰登。我站在村长家的门口。爸妈哥，你们好吗？苏易正，你还爱我吗？每次想到他，我很确定心还在痛。
　　“小文老师，过年了，你咋不回家？”
　　“我没有家。是个孤儿。”真的，我是个连家门都不给我开的孤儿。
　　“小文老师，那跟俺一起过吧。俺要去县城的婶婶家拜年呢。”
　　大年初二，去县城的那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口袋里放了手机。在村长婶婶家，我借故去了公共厕所，打开了手机。
　　很多的短信。
　　有哥哥的，尹逸伦，尹逸昆的。
　　我看了第一条哥哥的。是三个月前，时间是我离开后的一星期。
　　“文夕，你去哪里了。回来。”
　　然后是尹逸伦的，
　　“文夕，不要做傻事。我哥很担心你。”
　　最多也是最后的是尹逸昆的。
　　“文夕，你答应过我，不会逃避的，为什么你还是逃避了。”
　　“你一定要回来。”
　　“你的房间，我会帮你留着。”

　　我的眼泪已经决堤了。在住宅楼旁哭了。我哭因为我想他们，我爱他们。我在电话本里找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我想听听他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怎么好，我等了好长时间。
　　“喂？”
　　我听到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我捂住嘴巴，唯独眼泪一直没有断过。
　　“喂？是你吗？你在哪里？”
　　我听到他的声音，心如刀割一样。我拼命咬嘴唇，因为我知道我如果不这么做，我随时都会哭出声来。最后，我终于忍不住，抽啜了一下。电话那头也一下子没有反应了。我迅速地关上了电话。一个人在厕所里哭了许久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