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林林川

128、二六（5）

　　南潜肃续道：“她明里是朝廷六公主，暗地里却是阴那宫宫主！”
　　谢妙法更是吃惊非小，忙问：“怎么回事？”
　　“这是我近日才查探出来的！”
　　谢妙法想到这一年来的是是非非，不由大骇，也不再顾及自己的伤痛，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
　　南潜肃含愧带悔道：“二十多年前，我与玉和勋偶然相识。后来，玉和勋知道了我会□□，要我给他制作一张平常女子面貌的面具，我作了。不过，直到今天我也还不知道他用意，他也一直没说。后来他又来找我要解药，我也给了他。由此算是与他相识，结为好友。那之后的第二年就出现了六公主那件事，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公主之身。她恨玉和勋不上当，对我只是一时泄恨，以为我是玉和勋好友，可能……我自然也因此痛恨这样的糊涂事毁了自己一生清誉，因此发誓再也不为人制作面具，也不将此技艺传给书陌！不愿再让这样的技艺不能助人，反而成了害己之物！六公主将淑英带来时，我当时也以为她是官宦人家，因为守寡生女怕毁名节，所以就留下了淑英！也想或许如此，以后反而不必有节外生枝之事，何况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只是对不起你……谁料到，她此举分明只是故意报复我当时的拒绝她的那一句话而已！分明就是要使你伤心，而使我们终生不得夫妇和美！她哪里是什么委曲求全，只存心为破坏我夫妇情义……”
　　谢妙法冷冷插口道：“何必说这些题外话！那去年直至今日之事呢？”
　　南潜肃呆了一呆，道：“去年，去年我们到洛州不久，她来告诉我，说了自己身份，还说雪儿是玉和勋之女，说那玉和勋本是朝廷一等护国大将军……”
　　谢妙法一怔，不是一直说玉和勋是她自己的面首的吗？却原来是这样高贵的身份？听南潜肃续道，“她说雪儿出身官宦人家，身分高贵，而她儿子欧阳通看上了雪儿，因此要我退婚，成全她儿子……”
　　“你就答应了？”
　　“我岂能答应？谁料，她一方面以我曾对不起她而如以前一般故意苦苦哀求我救救她儿子，又以为雪儿既出身高贵，等她父女相认，并不该匹配我们江湖人；另一方面又暗示如果我不答应，她就会把这些事都抖露出来，让天南庄再无颜在江湖上立足！我本来也只当她不过是威胁恐吓，何况她也该顾及自己的长公主身份！谁知，不久，竟传出玉和勋是阴那宫宫主的面首的话来，我很是疑惑，去找她。她说她也很奇怪，要我去查知玉和勋是不是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我当时认出那人确实很像玉和勋——她自是更熟悉玉和勋的一切！她却又说正好借玉和勋声名之狼藉要我们毁弃婚约，也正好成全了她儿子了！而且还正好不必让我们天南庄担负背信弃约之名……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她安排，她自己就是阴那宫宫主！她就这样反反复复，真真假假……”南潜肃心里自是悔恨交加，他一代江湖侠义豪杰，却这样毁在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身上，深以为憾！
　　“那欧阳通不过是个好色之徒，他不在乎雪儿的声名，何以书陌就非在乎不可呢？而且书陌和雪儿之间那么长久的情意，就比不上这个身家地位略高的人吗？你就这样糊涂听她威胁而去协助她？你真的与她没有情义？”
　　“当时的事……也的确是我糊涂……”南潜肃无话可说，“我对她哪里有什么情意，只是她一直那样演戏，自然也一直就觉得有些歉意……”
　　谢妙法默然，那个六公主当年给人的印象确实就是一副委曲求全的面貌，谁料她竟是这样的阴险狡诈！
　　“那个玉和勋难道不是你制作面具乔装的吗？”谢妙法想起儿子所怀疑的。
　　“那个玉和勋……”南潜肃沉吟了一下，“自然是假的，却并不是我乔装的！这么多年过去，他总是有所变化的，所以六公主就找了长相相似的人，她对玉和勋的一切自然比我们了解得多！我当时不察，又以为事实真是那样，自然没分辨出真假……”
　　“那你为何又制作书陌的面具，让雪儿死心？”
　　“那是她说反正只剩最后一步，不如就此了结……而如果我不肯，她就令人把我的事告诉阴那宫！我当时已是骑虎难下，又想着书陌如果也因美色而如我一般一生窝囊，事事受制于人，还不如就此了断！而书陌的心思，我自然知道，他是不可能轻易死心的，那就不如让雪儿死心！只要她做了鄂王的王妃，料想书陌也就别无他话了！哪里想到竟……”
　　谢妙法摇头叹息，“现在事已至此，雪儿声名因之你毁于一旦，书陌也跟着如此痛苦！你怎么就做下这样的糊涂事！”
　　南潜肃沉痛之极，“本来我以为只要她儿子得娶雪儿，一切烦杂就都会结束：就连雪儿，自然也不会再有身世污浊之忧，这也不过算是一件并不大的事！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更没想到她竟也是阴那宫宫主！其志根本就不在于为儿子娶妇，这些不过是她在野心之外的一点顺便的报复和游戏而已！我竟也如此混账！她本是皇族，尊贵无比，哪里会想到把她和那样武功诡异邪恶的绿苑宫主联系起来！现在，不仅雪儿和书陌声名难保，恐怕我们天南庄也要毁于我的手中！还有，我终是最对不起你……”
　　谢妙法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你说天南庄毁于你手，这话什么意思？”
　　“我今日查知她原来就是阴那宫宫主，她也坦承，竟要我……”
　　“要你怎么？”
　　“她是朝廷六公主，又暗地里培植了阴那宫的力量，竟是有谋权篡位之心！”
　　“什么？”谢妙法吃惊地道，“她竟对你说这样的话了？”
　　“我不过是根据她所行之事，猜测而已！但她确实要挟我们天南庄加入她阴那宫，否则——”
　　“否则她要暴露所有的事，会毁掉你的声名，会毁掉书陌的声名，会毁掉整个天南庄的声名，所以，你就……”
　　“不！我没有答应！”南潜肃忙道，“我怎么会答应这样的事！纵然是身败名裂，纵然是家破人亡，也不能做这样的事！一切都由我承担好了！”
　　“哼！那你打算怎么承担？”
　　“我……”南潜肃看着妻子的冰冷如刀剑的目光，他知道妻子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原谅自己了！而且这次不仅牵连到妻子，儿子，还有整个天南庄，父祖几辈辛苦创立的天南庄也都这样毁于自己一手……头脑轰轰不已，冲口道：“我，我以死谢罪！”
　　谢妙法死死盯着丈夫，心里更是痛心而鄙夷，这人难道就真的这么糊涂了吗？不由怒道：“以死谢罪？以死谢罪就行了吗？以死谢罪，我这么多年所受的罪就没有了吗？以死谢罪，雪儿的声名就不再污浊了吗？以死谢罪，书陌和雪儿的事就能挽回吗？”
　　南潜肃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可现在他还能怎么办？被妻子如此谴责，他却一下子茫然而不知所措了！
　　谢妙法恨道：“这么简单的死，还是你这江湖大侠的风范吗？既然现在知道六公主有野心，难道还就任她如此荼毒国事和百姓，让国家陷入混乱不成！为国为民而死，这才是江湖侠义之士该做的！”
　　南潜肃如醍醐灌顶，本来他也不会如此糊涂，只是妻子刚才一直对他如此冷清而疾言厉色，他才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我也正是这样想……”
　　谢妙法扭过头，看了丈夫一眼，眼光略略柔和一些，但还是立即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