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风回雪》林林川

123、二五（5）

　　梁公公引南书陌到偏殿去。
　　南书陌心里依旧存疑，但显然已放松了很多，至少雪儿在这皇宫里决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了，刚才自己的担忧也可以完全放下了，只是，雪儿怎么会是皇帝亲生公主？依照皇帝刚才询问雪儿到他们家的日子，还有什么滴血认亲之语，那么，雪儿竟是皇后娘娘在宫里怀有，而出生在外面？皇后娘娘被人掳走，或许是那个玉和勋保护着雪儿这个公主，因此而流落江湖？
　　“南公子！”
　　“梁公公？”
　　“太子和公主的身世，这么多年除了皇上、皇后、秀姑和我知道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皇上今日没有避讳于你……”
　　“南书陌明白公公的意思！”南书陌心里的惊奇已经是慢慢平息了些，虽然他还是真正没有想到雪儿的身世里竟是如此复杂而奇特。
　　梁公公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真的明白吗？”
　　南书陌面色不动，定定地看着他。
　　梁公公微微摇头道：“南公子，皇上虽然嘴上说公主的婚事不是他订的，其实，他内心里也还是认可你是公主的未婚夫的，不然怎么会如此不避讳于你？”
　　南书陌一喜，梁公公嘴角也扯出一丝微笑。
　　“只是……”南书陌还是觉得又有些不安心，那个玉和勋订的婚事，真的会为皇帝所承认吗？
　　梁公公淡淡地道：“皇上最痛恨拆散人家夫妇和未婚夫妇的人……而且纵然亲事是大将军订的，想来也该有皇后娘娘的意思，所以皇上不会……皇上除了那一件事对他痛恨之外，其他的……因为都与皇后娘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皇上是并不计较的！”
　　南书陌点头。

　　蝶清宫内，肃宗携着玉萦雪的手，对女儿一一指点她母后生前所用的，所喜欢的，所做的……他如数家珍，絮絮不已，玉萦雪不由感动于父亲对母亲的深情。
　　一时，父女俩坐在云蝶清平日常坐的，也是皇帝最经常呆坐的窗前的琴桌旁。那里有一具古朴素雅的瑶琴。玉萦雪看着肃宗一笑，再探看窗外雨后晴朗的夜空里显得更为皎洁的月色，轻轻抚起一曲《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晧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肃宗按住琴弦，微微皱眉，道：“怎么弹这个？”
　　“没什么，看到月儿就……”玉萦雪此时心里一片清明，只是想着忽然间天上掉下来的这件大欢喜，并没怎么想到以前的悲欢的。
　　肃宗笑道：“朕也觉得你这琴音里并无什么思人之意，却偏偏……”他停下话，不想让和女儿的相逢中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干扰。
　　月色清明，正对着窗子在夜色里开放的几朵白色的木丹花在淡淡的银光下闪着柔和而亮丽的光芒，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淡雅花香。
　　“我真的会是您的女儿吗？”
　　“当然了！”
　　“你是我爹爹？”
　　“朕是你爹，是你父皇！你是朕的女儿，是皇朝唯一的公主！”肃宗紧紧地搂她在怀里，忍不住一再重复，也似乎是在说给所有的世人听！
　　玉萦雪无限欢喜，她居然是这样的出身，虽不曾为什么高贵而特别感到骄傲，可那个她曾经暗暗向往的皇后娘娘竟是她的亲生母亲！从小都不曾得到过真正的父母之爱的她在这样柔和而慈祥的父亲的爱抚和搂抱中感到心得意满！
　　“爹爹！”
　　“叫父皇！”肃宗轻轻地道，同时也是泪落如线。
　　“叫爹爹不好吗？”玉萦雪仰起头，她还很不习惯自己身份这样的突飞猛进呢，再说，她觉得那个称呼并不很好！
　　肃宗微一沉吟，“好！好！好！就叫爹爹！”自从清儿再次回到他身边后，他就不曾在清儿面前自称为“朕”！那时他就是多么希望她能不当自己是皇帝，会把她的心给他，会与他有着普通夫妇一般的恩爱！可是，他始终没有得到。可现在，原来他还可以在女儿面前继续做个平凡人啊！这样，也就算是与清儿是一对平凡的人间眷属吧！
　　玉萦雪微笑了，轻轻用衣袖擦去她爹爹面上的涕泪纵横！
　　“爹爹……”玉萦雪看到父亲眼里那似乎永远无法解脱的哀伤，自然也不由感伤，很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肃宗却恍惚起来，一时默默不语，慢慢地才又长长地叹一口气，“唉——！”
　　“爹爹……你总是那么思念娘亲吗？娘亲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我能问这些吗？”玉萦雪有些为难地道。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身世，为什么母亲竟会生养她在宫外？为什么会跟着别人走了？
　　“雪儿！你当然能问！能和你谈谈你娘亲，我自然也欢喜得很——”肃宗无限宠溺地摸摸她的柔柔的长发，道，“你娘亲……”
　　玉萦雪偎依在父亲怀里，听着父亲说起他与母亲的过往。
　　很久，很久，肃宗也没有说完，他的思绪难免会被自己的思念、憾悔和爱恨等诸种情绪打断，并且也一厢情愿地说着或许是幻想中的有关玉萦雪母亲的事迹。
　　玉萦雪聚精会神地听着，像是听着美丽的传奇故事似的。
　　“那个人真的不是好人吗？娘亲怎么会……”那个人一直被说成是她的父亲的呀，可是母亲却跟着那人走了，而那个人却是那样的……
　　肃宗眼光热烈起来，瞅着玉萦雪，道：“他不是好人，谁又是好人！那些无稽的流言不过是造谣中伤，怎么可能是他！他绝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的！唉！纵然我恨他，纵然我有时也想将他千刀万剐，但也还是不能抹煞他的好！世上也只有你娘才会使他动心，其他人又怎么会……”
　　玉萦雪吃惊地看着父皇，玉和勋真的有这样的魅力吗？这么痛恨他的父亲居然也这样说！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肃宗喃喃地道：“他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敌人！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却也是我平生最恨的人，是夺走我最心爱的女人的人！可他虽是如此可恨，虽然我能抹煞他存在的一切痕迹，但在我心里，终究还是不能湮灭他对我的恩情和对皇朝的功绩！”
　　这个玉和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玉萦雪听父亲这样说，不由好奇起来！或许玉和勋也是值得母亲喜欢的吧，不然母亲何以最后还是跟他走了呢？只是，看着父皇这么忧喜交加的神情，她也不忍心说这样的话。不管怎样，现在她不是孤儿了，也不是出身卑贱之人，她的父母是世上最高贵的皇帝皇后！虽然这一向并不是她多么在意的，也不太明白权势和地位意味着什么，但至少是让其他那样重视这样声名的世人感到敬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