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管他东南西北风，姑娘青楼开定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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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车巷的清晨，向来是宁静的。就连晨雾，也如笙歌了一宿的美人身上的轻纱，疲倦而无力。
就在这繁华过后的死寂中，一个有些丰满的身影左手小碗，右手刷子，哼着小曲儿站在廊柱下刷糨糊。茜纱长裙下，露出一点缀着珍珠攒花的绣鞋尖，踩着大红告示的一角，犹如血池上盛开的一瓣白莲。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噗通——”，稀饭包子掉在了地上。李大张着如柴的手呼天抢地地跑了过来，压满折皱的老眼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微弓的背，以及满脸的老人斑，让他看起来有些卑微，但总是带着笑意的干瘪嘴唇给人一种喜庆的亲和感，让人喜欢。
“刷糨糊，贴告示，招美人，开青楼啊！”倾墨理直气壮地回答，一双点墨般的眸子里绽放出激动不已的光芒，像个宣告自己要做大事的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宽大的长袖已然滑落到了手肘，露出凝脂般的小臂，在金色的晨光映照下，宛如通透的羊脂玉雕，这时若有晨归的寻芳客路过，定然……
李大气急败坏地抢过她手中的刷子摔到一边，拉好她的衣袖，又俯身扯过罗裙盖好她的莲足，嘴里碎碎叮咛道：“我的小祖宗，我的亲祖宗，你怎么能干这个？小贵子呢？他干吗去了？”
“我在这儿！”一道很不屑的童音从李大头顶传来。
李大仰头，只见一个扎着双髻的小童，穿着青衣短褂站在栏杆上，往廊柱上挂大红绸花。小贵子朝他扮个鬼脸：“李爷，难不成你想让我跟姑娘换个活做？”说着，他还特意把一只脚探出栏杆，立刻那小身板在栏杆上晃了起来，好像马上就会掉下来。
这种高危险高技术的活，当然不能让自家主子来做。
于是，李大满肚子的忠仆守则偃旗息鼓，转而继续教育自家主子：
“您说您这样，要是被那些个登徒子轻薄去，老奴我可怎么向……向……向老爷老夫人，还有您哥哥交代啊？！呜呜呜……”
说着说着，老头子竟然抹起泪来，哭得那叫一个风惨云淡，草木含悲啊。
倾墨无奈地翻个白眼，她这还没那啥啥啥呢，他就哭成这样，赶哪天明月楼真开张了，她这老鸨迎来送往的，他还不得抹脖子上吊？
“好了好了，李大。这大清早的，姑娘们都还没醒，谁来啊……”
倾墨宽慰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脏瘦的少年乞丐站在巷口，用热切的目光望着她。见她看过来，乞丐垂下头，咬咬唇，朝巷子深处大步走去，路过她时，微微侧过头，似是想抬头看她，但终究没那个胆子。
不是吧，这年头连乞丐都来花街狎妓！？倾墨目睁口呆地看着那个衣衫褴褛的背影，啧啧惊叹。
她还在感慨这回可开了眼界，冷不丁身畔有人冷声问：
“接客么？”
“嗯？”
倾墨应声回头，却见一个眉眼有些犀利冷漠的男子站在身旁望着自己。她愣了一瞬，旋即尖叫着抱住了李大胳膊。李大立即如临大敌，张开膀子将女子牢牢护在身后。
不是吧？哪家的纨绔这样早就出来活动了？太太太太……混账了吧？虽然她天天嚷着要做天下第一老鸨，但是，但是……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爷俩一边哆嗦，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来者。
来者大约二十岁上下，穿一身黑色长袍，衣袖和袍身上绣着折枝红梅和大片大片的落花，仿佛绽开的血，从枝头落到袍角袖角，堆积成溪。最奇特的是，他的发是用六支不同型号的笔挽起，发髻每边三支，依大小呈扇形排开。
这人长相虽不算极俊美，却胜在特立独行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缺女人的。
倾墨这厢还在揣度对方，男子却是不耐地皱了下眉，继续说道：“我……”
他刚开口，李大就恶狠狠地打断了他：“不接，不接！杂……我可跟你说了，你若敢动我们……姑娘一根手指头，老奴要你全家陪葬！”
“……”男子抑郁了。——要做冰清玉洁的水仙花，你还开什么青楼啊？
倾墨在男子阴沉的脸色中，猛然醒悟自己此时的身份，旋即不悦地推推了李大：“干嘛啊，干嘛啊，我还没开张呢就砸我招牌！”而后挂上妩媚的甜笑，从李大胳膊上探出个脑袋，招呼道：“客官，真不好意思，本楼还未开张。您过两天来吧，到时倾墨请您喝上好的羊羔酒！”
“哦，没开张啊……”男子若有所思。
“是呀是呀。”
“那，给我个上房。”
“……我们还没开张。”
“嗯。”
“我们家还没有花娘。”
“嗯。”
“我……我……我不接客的……”
倾墨吞吞了口水，小手情不自禁地揪紧了自己的衣领，好将胸前那抹冰肌玉肤掩实了。虽然她知道自己是个倾国倾城美艳无双的大美人，但没想到入住花街的第一天，就会被人紧盯不放。原先在脑袋里演练过无数次的“应对老狼一百零八式”，现在是一式都记不起来。
会不会被强了？会不会被打个半死？好吧，早晚都逃不了这一劫，那么——
“客官，既然您硬要……我这儿的价码可是很高的。”倾墨朝男子抛了个故弄风骚的媚眼，顺势拉歪了衣袍，露出半点香肩。
她这里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豁出去了的架势，那男子却微微红了脸，忍着笑意，递过一张银票：“我只是要住房。一千两，一年。”
“……”
这人，跑到勾栏要房住，当这是客栈，还是钱多了没处消遣？
倾墨脸臊地通红，恼羞成怒地剜他一眼，伸手就要把那张银票摔到男子脸上。李大却拉住她的手，将银票上的数额指给她看：“姑娘，你看，是黄金啊！一千两黄金啊！您还没正式开张，就做成这么大笔买卖，多好的兆头啊！”
倾墨瞧瞧，果然是一千两黄金，又有李大在一旁为她大力吹捧，顿时喜得眉开眼笑。乐颠颠地带着男子去挑房间了。男子看了许久，最后挑中第四进主房旁的一处偏院。
小小的偏院上，舒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绮兰苑。院内遍栽各色兰花。虽非花开时节，那一院挺括修长的花叶衬着白墙黛瓦，也是颇诗意的画卷。倾墨从男子舒展的眉眼里看出他的满意，心下越发得意。
她这明月楼前身，本是个富商的家宅，位居依车巷尾，不算在花街内。只因战乱，八方佳丽齐聚蓉城，那勾栏瓦肆地渐渐扩大，竟将整条依车巷都占了。那客商一来担心自己生意，二来担心膝下稚子学坏，便将偌大的宅子，连同些不值钱的家具、被褥统统盘了出去，举家投奔锦都的亲友。
便宜了倾墨，不过着三两工人，在一二进之间的天井搭了个舞台，盖了个顶，又在各处走廊上布置了些轻纱，灯笼，一座雅致而宽阔的青楼便成了。
首次赚到钱，倾墨恨不能炫耀地全蓉城都知道。想了想，她美滋滋地爬上楼，拿着银票当扇子扇着风，风情万种地晃过小贵子身边。小贵子立即识相地要求观赏那张银票，并如捧圣旨般满脸神圣地高举着银票，高声赞美：“一千两黄金哦！主子，你太伟大了！你简直就是天生的商人！咱们买些点心来庆贺吧？”
“……”倾墨好笑地戳戳他的额头。死小子，想吃点心就直说嘛！
李大见她这会儿如此好说话，赶紧上前建议：“主子，您看，在这儿开客栈赚银子也挺容易。不如……”
他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倾墨一记眼刀给截杀在肚子里。老头沮丧地退到一边，拎着水桶抹布忙去了。
倾墨看着他微偻的身形，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李大是心疼她，为她好，可是，她所能想到在最短时间内聚齐大笔钱财的生意，只有开青楼。
女子伏在栏杆上，凝望着整个依车巷。
艳阳高升，依车巷的女人们开始起床梳洗。河畔的方向，传来阵阵脂粉香，还有清碎的笑声。夜宿的男子们陆陆续续地，带着餍足的笑容踏上回家的方向。而巷外，则有更多的男子三五成群，谈笑着朝依车巷进发。
一时间，整个勾栏地热闹非常，繁华地，完全看不出任何烽烟的痕迹。
大笔的金银如流水般注向这里。
金银，金银!
倾墨攥紧了银票，眼里绽出野狼般贪婪的狂热。一千两黄金远远不够，就算整个皇宫给她都不够，她需要更多更多，直到足够……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管他东南西北风，姑娘青楼开定了（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