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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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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分给陈卓的屋子是间单间。一进楼里就闻到许多的油烟味,筒子楼的过道里放着每家的炉头、厨具。每层一间大大的水房,男女厕所各一。
这就是中央和地方的区别。年青人在北京能分个属于自己的单间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心里嘀咕的时候,他打开了他的门。
背面挂了一幅大风景画的柜子把这小小的房间隔出一个小客厅。小客厅里放了一张三人座的米色的布艺沙发和一张小小的茶几。旁边的白墙上挂了一幅装裱好的龙飞凤舞的草字:“直面人生”。落款是他的名字。
卧室里很简单,窗帘是淡淡的蓝色,一张不大不小的床靠墙放着,一张大大的办工桌,一个靠墙的四层上书下柜的书柜。我走到他的书柜前,只见两层满满地摆满了英文版的专业书,书柜的最上层则被鲜艳的黄色占满了――那是从地摊上收集来的《国家地理》杂志。最下面的一层放着《三国演义》、《水浒传》、《雍正王朝》和一大套《资治通鉴》。
“你还看《资治通鉴》呢?!”我讶异的说。
“打折的时候买的。还没翻完呢。你坐会,我给你倒杯水。等会带你去我们办公室玩。”他走了出去。
我坐在他的书桌前。书桌有点乱,到处都铺满了写完字的草稿纸。我不敢乱动,只是伸着头好奇地瞧着他的那些奇怪的符号和图形。在一张草稿纸的角落,我看到了一行小字:她叫苏婧。端正但是大气的字体。我用指尖一路触摸过去。他是练过隶书的,我不禁莞尔。
“不好意思,没开水了。”他又进来了,“我们去办公室吧。那里玩的东西多。”
他们的办公室还真的有很多好玩的。那时候最高端的奔三组成了全中科院的局域网,全北京都在用嘀嘀叫的“猫”们拨号时,他们的带宽就到了100M。我立刻感觉到了自己的落后。我们费力地登陆着新浪、搜狐时,他们却在登陆国外的网站,下载一些搞笑的短片;我们在乐滋滋地玩着红心,地雷时,他们所里的年轻人却开始联网打三国,打帝国,打暗黑。
“你可以随便挑台机器上网。”他又停了一下,“或者,学学打游戏?”
“你教我?”
“那你坐我旁边先看看吧!”
跟他坐在一起,看他打帝国时代。他选择了法兰西民族,然后养了好大一群马,最后给对手一个千马奔腾的总攻。用惯了电脑的他,指头灵活。他爱用快捷键,很少用鼠标。后来我发觉对手也一点不含糊。他经常在烧杀抢掠别人地盘的时候,发现自己后院已经起火。
能力,权利和欲望都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一一淋漓尽致地展现。我也喜欢起这款游戏来。不知不觉中,天就黑了。对手终于投降了,从一个角落的办公桌后探出他圆圆的头,“陈卓,你今天好生猛啊!我请你们喝啤酒吃羊肉串吧!”
“你说呢?”陈卓扭头看我,“下次来再吃米粉?”
“好吧!”看着他俩似乎对羊肉串垂涎欲滴的眼神,我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我们去了一家新疆饭馆。我们一边撕扯着长长的铁钎上的羊肉,一边听着胖龙左一个笑话,右一个笑话。吃饭,喝酒,哈哈大笑。陈卓说,胖胖龙才是最佳的“下酒菜”。我开心极了。
吃完饭,他俩又拉我去打保龄球。
陈卓扔出的球,稳而有力,经常一击全中。一局下来就是220。胖胖龙则仿佛准力不足,力道过余,他的球经常“哐”的一声撞到旁边的围栏。
“啊!好疼。胖龙,你下手轻一点!”陈卓抱着心口弯腰叫道,为围栏装出一脸苦相。
我这个经常把球扔出球道的菜鸟能也只能笑得花枝乱颤。
陈卓在送我回学校的路上告诉我,胖龙是故意逗乐的。他其实是个保龄高手,经常一局就是240。他扔球的时候别的球道都停下看他的那种。我吐吐舌头。我就像一只长颈的恐龙--头和心的距离太远。
我又想起小时候一件事情:院里一个小胖子家养了一只很漂亮的波斯猫。他经常抱着猫出来炫耀他家猫的品种。我非常地喜爱那只猫,经常跟在他后面说:“胖胖哥哥,要是你家的小猫生了小猫的话,送给我一只好么?”“送给你一只?!我送给你两只!”他的口气重重的。我高兴无比,到处炫耀他的好。以后有了什么小零食都留着给他吃。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他家的那只猫是公的。我遗憾半天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胖胖其实早就知道那是只公猫。
到学校门口时,已经是晚十点。校门口已经很冷清。我从前车窗望出去,看见左边的大树下有一对拥吻的情侣。陈卓也看了他们一眼。
有点讪讪地,互说了再见,我下了车。
正往里面走,我听见他大声叫我的声音,“晓婧。”
我迅速地转过身去。
“下个周六,我还来接你好么?”他站在车旁,大声的问道。
“好。再打电话吧!”我用力的摆摆手,小跑着进了学校。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一种熟悉的想要相互亲近的感觉。我喜欢着他的父母,喜欢着他的朋友。喜欢着他浅灰色的毛衣,喜欢着他的狂草,喜欢他的书柜。只是为什么这种感觉跟对左仲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我疑惑了,我急切地想咨询肖晋和许酸酸。
许酸酸还没回宿舍。肖晋的床帘闭拢着,床里没有开灯。大概不在吧。我心想。看见床前有她爱穿的那双鞋,我掀开了床帘。她铁青的脸把我吓了一跳。我赶紧脱鞋,放下床帘,上床坐到了她身边。
“你怎么了?”我搂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半晌她也没有答话。我摸摸她的手――冰冷!
“出什么事情了?你不要吓我。”我的心跳了起来。
“我们出去说吧。”她幽幽地说。
她走得很快,直直地向校门走去。
“去哪呀?”我跟在她后面叫到。
“跟我走就是了!又不会害你!”她头也不回。
一路走,一路走,在还有点冷风的夜里,很多店铺都已经关门了,路上也没有什么人。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左拐,直行,过马路,右拐,再右拐。我们来到一家小店前。氤氲的香气顺着昏黄的灯光透了出来。
“这店晚上还卖夜宵。开到早上2点。”她冷冷的声音让我的上下牙齿想打架。
找了个屏风后面,我们坐下。
“一瓶花雕,还要一包话梅和酒精炉。”她吩咐到,如一个常客一般。
“从小我就体弱,到了冬天就手脚冰凉。就算是睡前把暖水袋塞到被子里,到了半夜,我的脚还是凉的。”肖晋幽幽地说,一边把一个个话梅投入酒精炉上的小瓷壶里,“后来到了十岁,我爸就开始在睡前给我烫点黄酒喝。开始喝的时候,我觉得黄酒味道有点冲。加了话梅以后,那种劲道就缓和了好多。后来我晚上睡觉就踏实多了。”
“我也是前几天发现这家小店可以自己煮花雕酒的。”她又补充说。
青梅煮酒,好浪漫的场景。但是今天的肖晋倒是有点要借酒消愁的意味。酒是典型的江浙风味。只是,里面的厨子却是一色的北方菜系厨子。为了下酒,我们点了干煸小黄鱼,水煮毛豆,还有鱼香肉丝。酒刚刚微烫,肖晋就关了酒精炉的火。提壶把暖暖的琥珀色的液体注入一只小小的杯子里,肖晋一饮而尽。她吧唧了一下嘴,“这个味道刚刚好。你尝尝。”她把我俩的杯子都满上。
暖色的黄酒在冷白色的瓷杯里晶莹透彻,闪着诱惑的光泽。我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甜、暖、辣交织着的味道在我的口中散开。来没来得及细品,肖晋又说话了,“这酒不是这样喝的。看我!”她又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我也学她满了一杯,一饮而尽。微辣的温暖的甜醇的液体从我的舌头一流而下,进入了我的胃里,一股热腾腾的感觉立即弥漫了我的胸膛。
“我们叫这酒‘加饭酒’。”她剥开一个豆荚。“‘花雕’不是个好名字。”
“给我讲讲酒故事吧!”看她开始说话,我引出了话题。
“‘女儿红’和‘状元红’的故事,你知道吗?”她问。
“知道啊。‘女儿红’就是生下一个女儿后选几罐好酒埋在地下。等女儿出阁时开罐宴请宾朋。生男孩的,就是‘状元红’了。”我一边剥着毛豆,一边盯着她的眼睛。
“生了女儿但是又夭折的,那酒就叫‘花雕’。花儿凋谢的意思。”她抬起头来看我。我看见她的眼眶有点湿。
我伸出手隔着桌子捧住她拿着酒杯的右手,“晋晋,你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