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苍】长风》夜游者Cheese

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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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热的血渐渐漫过石台，汇入血池。眨眼之间，化作虚无。触目所及的一切，不是刺目的红，便是幽深的黑。
　　银锽朱武感觉得到自己的呼吸在变得急促而后又渐渐平缓下去，渐渐淡然，烟雾一样的散开，仿佛是自己也一并死了。
　　或者说，是又死了一次。

　　圣魔元胎。真相总是简单。骗局总是精巧。
　　眼角闪过断风尘谦卑的影子、华颜无道焦急的神情，他惨笑，听在旁人耳中，如同夜枭泣血。
　　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世界骤然一暗，而后又换了个角度出现。他明白，自己已经失了形体，不过一缕游魂。
　　弃天帝眼中微微流露出一点心满意足，一霎而逝，短促犹如黎明前的露水，而后又是那般傲慢无波的神情。
　　一直以来，朱武觉得自己从未对他抱过什么父子之情的幻想，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之前是有着那么一分幻想的。

　　朱闻苍日早已在随着箫中剑的死而在天渺峰上消失，此刻，随着魔界女后而消逝的，应该是所谓的魔族前代战神银锽朱武吧？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剩下的，这个冷漠从容的，魔，魂体，是谁？

　　浓厚的血腥气里忽然有什么涌上来，清新而寒冷，眼前的红与黑潮水般褪尽了颜色，只剩下一片纯粹的白，闪着微弱的银光。
　　无我无私，无念无求，舍己存道，天之见证。

　　涅磐。
　　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来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置你和旁人于死地，而后我就重生吗？

　　不是全然没察觉蛛丝马迹，然而总不能相信，事实这般残酷。

　　混乱的神思如水波般一圈圈漾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山关留痕忘岁月，独少一剑恨天涯！
　　其实，他从来未曾真正“忘岁月”，而恨的，又岂止是天涯而已？
　　那声音的冷峻，以及之下的暗流汹涌，比较不似他，而是另一个发如烈焰衣冠如雪的魔。
　　他疑惑过，也问过，记忆如此清晰，然而一瞬间，他怀抱的心思却突然变得模糊。

　　——何时你开始厌倦这条路呢？
　　——也许在回首的刹那间。
　　——可惜，你我总是没回首的余地。
　　——当过自己，够快意了。

　　和自己一样，那一位也是魔界的异数。不过，应该是比自己对魔界有用吧。吞佛童子，九祸最宠爱的心腹大将，后来的魔界战神，走得比自己更远，选择得更坚定，背叛得……更彻底。

　　在朱武看来，吞佛童子一直是吞佛童子，也仅仅是吞佛童子，即使是一剑封禅的时候也是。殊为难得了。
　　魂体模糊地笑了笑，黑雾些微的扭曲，甚至算不上是一个表情。
　　那么，从此，就是恨长风吧。

　　恨长风万里，云网天罗，谁宾谁主？

　　1

　　模糊的世界里，根本无所谓时间和空间。无数记忆呼啸来去，神志渐渐支离破碎，恨长风发现自己越来越困倦，甚至开始沉迷于往日的光影，或者，是暗暗觉得，就此沉迷，也是好事。

　　不堪柳絮催行客，也有桃花似故人。

　　其实，世事不必如此残酷的。
　　其实，异度魔界并不需要毁灭道境和苦境。
　　如果，没有弃天帝，很多事都会有所不同吧，只是，即使他不出，因他而来的浓厚的阴影也始终笼罩着一切，连死在玄宗手中的前任魔君也不例外。

　　那个时候，九祸还不是女后，自己也不是战神；
　　那个时候，银锽朱武一心想要挽救族人，不惜血流成河，不问是非因果，不在乎代价高低；
　　那个时候，朱闻苍日还觉得天命甚远，也无所谓残酷……
　　然而流年辗转，末了，曾经相信的，曾经想保护的，曾经期待过的，无一例外，都在自己手中灰飞烟灭。

　　他知道弃天帝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沉溺于往日的记忆，引发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悲痛、自责、痛苦……只要令这个最后的人格崩毁，那么，他便可以借这具身体重临人间。
　　而，他苦苦抵挡的原因也无非是最后剩下的一点固执，这是，他仅有的一切了。倘若弃天帝真以他的身躯重临毁灭人间，那么他的一生……甚至连个笑话都算不上吧？

　　“汝……不过是失败品。”
　　那句话反复在他耳边回荡。

　　不时出现在他灵识里的弃天帝，冰冷的语言犹如利刃将他一片片的切碎。在朱武看来，那一位其实不具备种种感情，却十分懂得如何利用。他明白弃天帝根本不怕他跑出去，实际上他不是不能化形，也没被真正封禁住，但，现在跑出去还能怎么样呢？

　　生无可恋死不足惜。他想。
　　日日对着奔涌的血池，眼前不断变幻的却是缥缈峰上的冰雪……
　　无非是困兽，迟早是要被活活烤熟吃掉的。

　　而后，某一天，他忽然想起来，其实自己根本不是唯一的囚徒。

　　2

　　那一日，一身黑衣的弃天帝看来十分快意。
　　这等神色出现在他身上实属难得，兼意外，正为魔界识界忙得焦头烂额的银锽朱武也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然后，还没来得及想，就看到他优雅地随手从万年牢里拖出一个灵识，镣铐加身，先施了封灵之术，顺手还拍上了逆反魔源……

　　显然，弃天帝很乐意让他看到这一幕：“这便是愚蠢的人类反抗吾的下场！”

　　银锽朱武无语。
　　他再次领悟，遇上弃天帝的，果然没有最惨只有更惨。无分种属与身份。
　　那灵识似乎已受了重伤，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挺着不消散，若是人类……倒真有些令他难以置信。

　　带着几分好奇，银锽朱武看着那一点摇曳灵识在光中化形——是他根本没想到，却算是十分熟悉的人——那人依旧是一身繁复的紫色道袍，挺拔身形隐约有些不稳，眉宇之间却淡漠如烟。

　　银锽朱武忽然很想叹气。一瞬间没来由的蹙眉。
　　往事再如何氤氲不散，此时此地，看到那个强压痛楚脆弱得似乎风一吹就散的灵识……也只剩下这一声叹息了。
　　玄宗的六弦之首，苍。
　　久见了啊。

　　只是，苍为何会在这里？
　　又为何……只有灵识？

　　他正思索着这诡异事件的前因后果，接下来见到的一幕几乎惊掉了他的下巴，令朱武对他漫长的魔生简直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以及，更深的无力。

　　弃天帝，异度魔界的创造者，目前还是灵体的再生与毁灭之神……他真的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虽然，按照伏婴师的观点，这也不过是摧折敌人心志的方法的一种……

　　反应过来掉头就走的朱武思前想后，觉得……
　　……算了吧，不如坦诚点，承认弃天帝根本不可理喻——！

　　所谓的世事难料，也不过是……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