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林小染

6、(6)果果出生

　　看房的时间是隋杰和莫莉最和睦的时光，那时莫莉已经呕吐频频，隋杰最渴望的孩子提前来临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注了一剂兴奋剂。
　　在看房买房的过程中，隋杰充分享受了做男人的幸福。莫莉乖得像粘在隋杰胳膊上的一块糖，嗲嗲地娇娇地给隋杰建议哪里的房子好。在看过不下二十个楼盘后，他们在中心区选定了一套三居室的高层房，隋杰一次性付清了楼款。
　　交房款时，莫莉娇滴滴地粘住隋杰，“亲爱的，你爱不爱我？”
　　“当然爱了。”
　　“那房产证写我一个人的名字吧！”
　　“这个……这个……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我不，你爱我就一定要写我的名字！否则我不嫁你！孩子我都给你怀上了，你还这么防着我吗？你要不答应我现在就打掉孩子！”
　　为房产证署名的事情，莫莉第一次跟隋杰翻脸了。隋杰思前想后犹豫很久，终于妥协了一步，房产证最后写了他们俩的名字。他们在相识了十几年后结婚了。
　　隋杰曾以为做护士工作的莫莉一定是贤妻良母，结婚后，隋杰终于发现这只是他可笑的梦想。莫莉所有的耐心都在繁重的工作中耗完了，下了班恨不得让人侍候，家务活儿根本别想她伸手，每天她只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奔波的隋杰回到家常常是冷锅冷灶，家里乱得像狗窝。隋杰想起婚前她说过“以后咱家家务事就都交给我了”，真有些哭笑不得。
　　而这时，莫莉个性中的问题开始暴露出来了。她事事以自我为中心，刁蛮任性，脾气暴躁。她还是一个很爱攀比的女人，总是不停地拿别人的老公跟隋杰比。反正她心里不舒服的时候，看隋杰什么都不顺眼，她要改造隋杰，可又拿不出什么能站得住脚的理由来。
　　怎么一个人婚前婚后会差别这么大呢？隋杰郁闷地把莫莉所有的不正常都归于怀孕太辛苦，可现在还只是怀孕呢，到时候孩子生下来那么多事怎么办？隋杰只盼着有人分担好家务，照顾好莫莉的身子，她就会变回原来他认识的那个可心的女人。工作决定了隋杰没办法做居家男人，保姆换了好几个也没找到莫莉合意的。隋杰的父母现在身体还很健康，倒是很帮得上手，他们带大的孩子一大堆呢。其实接父母来一起生活也是隋杰一直梦想的事，现在正好找了要照顾莫莉这个藉口。
　　找了一个莫莉心情最好的时间，隋杰说了他的想法，莫莉只是听着，并没有反对。
　　隋杰还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父母来的第一天，莫莉就给了隋杰一个下马威。隋杰高兴地领着两个老人进门时，莫莉正看电视，看到老人们兴冲冲地拎着大包小包跟她打招呼，莫莉还是坐在沙发上没动，她皱着眉头，用手掩住嘴巴，欲呕无力。
　　“怎么了？又想吐了吗？”
　　“你们带来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我一闻到就要吐。”莫莉嫌恶地指着那堆行李。
　　咦，全是吃的怎么会臭呢？两个老人立刻动手清理行李，要找出让媳妇难受的根源来。他们带来的东西全是自种自做的，给莫莉的家乡食品。平时莫莉最稀罕的就是这些东西了，她称之为“无污染农家菜”，在深圳是买也买不着的宝贝。可现在莫莉对这些她素来见着两眼放光的东西看也不能看，“赶紧把它们都扔了，我一见着就要吐。”说着她奔向洗手间，惊天动地地呕吐起来。
　　真扔吗？这可是千里迢迢从家里背过来的啊！隋杰做了主，把东西都藏到莫莉看不到的地方去，这可都是给莫莉补身子的好东西啊！等莫莉出来，三个人已小偷似的藏好了所有东西。莫莉站在客厅用力嗅了嗅，又拿着一瓶空气清新剂喷了喷。就这样莫莉还觉得不舒服，冲隋杰说了句：“让你爸妈去冲凉换衣服吧！”
　　你爸妈？难道不是你的爸妈吗？对了，莫莉还没改口叫爸妈呢，隋杰想发作，可还是忍了，先安置起老人们的生活起居来。
　　母亲不顾旅途劳累做了一桌子荤素搭配的菜，还煲好了土鸡汤给莫莉。但莫莉只是用勺在碗里搅了搅，便拿了个苹果去卧室啃了。母亲让隋杰去叫老婆来吃饭，隋杰心里窝着火去了，把门一关，低声质问：“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莫莉的声音提高八度，“那么油腻的东西，想让我胖成个大肥婆是不是？”
　　怕父母听到，隋杰的声音软了下来，“你这不是怀着宝宝吗？不吃点营养的东西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少来这套，你们那是心疼孩子不是心疼我，反正我不吃。”
　　这样的情景从此每天在家里上演，除了水果和青菜，其他东西莫莉一概不吃。母亲有时跟隋杰嘀咕：“你嫂子你姐姐也都生孩子，怎么没一个像你堂客这样的呢？”
　　隋杰心里火直冒，可还得在母亲面前为老婆说好话，“妈你就担待点，不要跟她计较，她身子弱怀孕反应大。”
　　莫莉自始至终也没改口叫过隋杰的父母做爸妈，因为不肯改口，所以连叔叔阿姨这样的称呼也不好叫了，有事要跟老人说话的时候只有喊“哎”或者等老人主动跟她说话。隋杰怎么劝也不行，莫莉说：“我连自己父母都很少叫，我叫不出口。”
　　唯一让隋杰可以自我安慰下的是，父母来了之后他和莫莉吵架少了很多，主要原因是隋杰不想让父母看到难过，他是能忍则忍，不能忍也要忍，总之不要让家里有战争。而莫莉显然也知道父母是隋杰的雷区，她最多只是冷口冷面地对父母，好像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一样，但还不敢胡闹。

　　家里稍稍安顿一些，隋杰又开始为工作忙碌了。新的财年到了，他要对下一年度的市场做布局，经销商和医院头头们要一一打点到，短途出差的机会多了很多，这时候忙一点，年中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而这时，隋杰与莫莉之间新的问题又出来了。
　　孕期不能□□。尽管莫莉告诉隋杰前三个月后两个月时注意点就行了，隋杰仍是极其自律地主动搬到了书房去睡。虽然大着肚子，莫莉身体里的欲望却是更强烈了，可隋杰这个死人头榆木脑袋宁可去□□也不来碰她，莫莉心里总是憋着一股无名火，总想找个碴儿跟隋杰发泄一下。
　　隋杰没完没了地出差让莫莉起了疑心。要知道她怀孕可不是一天两天，隋杰会不会在外边有女人呢？莫莉决定要调查他一下。莫莉先是缠着隋杰给她买了个跟他一模一样的手机，周末趁着隋杰午睡，她拿了隋杰的手机出门了。她拐到了小区门口的电脑店，让他们把隋杰手机里的电话全部复制了出来。这时家里的电话打了过来，“你是不是拿错电话了？”
　　莫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老公，原来我真的拿错了哦！”
　　现在隋杰所有电话联系人都被莫莉掌握了，她从容地打起了电话，先只是打女性联系人，结果发现电话本里除了同事就是客户，连女同学的电话都少，更别说女性朋友了，看起来隋杰像是不近女色。可莫莉还是不放心，第二轮打起男性联系人的电话。所有接到莫莉电话的人都很奇怪，由于她自称是隋杰老婆，大家对她还挺客气的，可说着说着不对啊，怎么像侦探在核实行踪呢？其中一个电话还打到了隋杰公司董事长那里，董事长纳闷地问秘书：“隋杰的家庭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这事很快传到隋杰耳朵里了，同时来关心隋杰的，还有那些被莫莉盘问过的同事。要好的同事都跟隋杰开玩笑：“是不是在外面包二奶了？下次有什么事先跟我打个招呼对好口供啊，不然我们说法不一样可就麻烦啦！”
　　隋杰怒火冲天地回到家。卧室的门关着，莫莉正在打电话。这是给隋杰一个大学女同学第三次打电话，莫莉仍然问不出什么来。当发现隋杰铁青着脸站在她身后，莫莉嘴硬地说着：“我问候下你的旧同学。”
　　隋杰一记耳光打到了莫莉脸上。
　　莫莉疯狂地尖叫起来，父母闻声来扯架，“有天大的事情你也不能打人，人家莫莉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莫莉想也不想就报了110，“姓隋的，我今天跟你没完，你们一家虐待孕妇，统统要拘留。你要是不给我跪下道歉，我就拿刀子在身上割几刀，说你要杀我！”
　　父母怕了，“小杰，你赶紧道歉！道歉！”
　　110的警察已经在按门铃了。
　　隋杰捏着拳头噙着眼泪跪在了莫莉面前。
　　这晚隋杰是留在卧室睡的，他怕莫莉会有意外。哭累了的莫莉睡得很沉，一个侧身翻过来，她的大肚子和腿都压在了隋杰身上。隋杰一动也不敢动，渐渐地四肢全都麻木了。可比四肢更麻木的是他的心。他在黑暗里睁大着眼睛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我一直在追求的婚姻吗？这是我的命吗？

　　果果就在隋杰和莫莉的磕磕碰碰、大吵小闹中出生了。因为莫莉羊水不够，提前剖腹了。孩子一出生就得了肺炎，在保温箱里住了两个月，花了好几万块钱才抱回家。隋杰固执地认为是莫莉这个自私的母亲只吃水果和素菜的原因，才让孩子体质那么差。
　　果果的名字是在刚怀孕的时候就取好的，莫莉说让将来的宝宝叫果果，他是他们爱情的结果。尽管这枚爱情的果实是苦果，隋杰还是很开心的。他甚至在想，只要果果平平安安，他不再跟莫莉计较什么了，毕竟她是果果的妈。只要她别再闹到公司去就行，日子稍稍安宁点能过得下去就可以了。他辛苦一点，多花点钱，自己家人累一点，都不要紧。
　　可事情总是不在隋杰的控制范围内。
　　莫莉的月子是隋杰农村的大姐来侍候的，她自己的家人一个都没来。尽管不喜欢莫莉，父母和大姐还是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来照顾她，可莫莉总是看谁都不顺眼。父母做的菜太辣可改过来又嫌没味道，大姐擦身手太重可轻点又没擦干净，家里的空气不好可打开窗户又着凉……看着父母在莫莉面前反像战战兢兢的小媳妇，隋杰积压的怒火已是一触即发。
　　果果从医院回家的第一天又闹出了事。
　　果果回家，这是件大喜事，一家人都欢天喜地，莫莉心情也不错，主动给孩子换起了纸尿裤。
　　大姐看着稀奇，不禁好奇地问：“这个玩意儿多少钱一块啊？”
　　“这个是好奇牌的限量版，也就四块多钱吧！你们给果果三四个小时换一片就行了！”
　　“乖乖！果果可真是个金屁屁啊！”大姐咂舌。
　　“这么贵的东西，就晚上用用行不行？白天完全可以把把尿啊。再说天气这么热，捂坏了果果的小鸡鸡咋办？”母亲心疼了。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用几块纸尿片算什么了？养不起就别让我生啊！”
　　看莫莉拉长了脸，大家都不敢说话了。母亲心疼那纸尿裤太贵，就一直给果果兜着，等莫莉注意到的时候，那块尿片已经尿到有好几斤重了。莫莉也不说话，拿起几包没用过的纸尿裤直接去了阳台。这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地照耀着这个家，却驱散不了笼罩在家里的阴霾。莫莉拈起一片纸尿裤，轻盈地往空中旋去，一块，两块……纸尿裤像雪花一样在空中自由落体飞向楼下。
　　母亲心疼极了，大喊着来阻拦，“别扔别扔！那可都是钱啊！”
　　莫莉冷笑，“舍不得给果果换是吧？那我全扔掉！”
　　“求求你别扔了，我给他换，我给他换……”七十岁的老母亲哭了。
　　莫莉还是充耳不闻地继续扔着。
　　隋杰站在婆媳俩身后沉默不语。飞舞的纸尿裤像隋杰破碎的心，一片一片飞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