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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话 ...

  •   一只巨大羚羊正在全速奔跑,大腿上完美劲瘦的肌腱在奔跑中若隐若现,高昂的头脖与躯干形成漂亮弧度,微微蒙上雾气的杏眼直直瞪着远方,似乎充满祈求,又似乎只是在做临终前最后的留恋。

      很快,一支白羽木箭夹着破竹之风扎进羚羊背脊,那撕裂全身的劲道立刻叫它滚倒在地,无望的嘶鸣哀叫,眬眬大眼终于流出最后一滴眼泪。

      “哦~终于抓到这头羚羊,头儿真是厉害。”二狼兴奋的冲上前狠踢几脚,仿佛为自己几日来的奔波劳累找到了发泄口,他顿了会儿后连踢几十下方住脚。

      “二狼,把它的角卸掉。”铁庄只轻轻瞟了眼地上尸体,便不再停留目光,他一向只对追逐的猎物感兴趣,既然东西到手了,那么也就失去吸引他的魅力。

      卡擦。树枝被踩住的断裂声令所有人停下动作。

      猎人,一向拥有优秀的听力,所以,不难怪那样轻微的声音竟被所有人发现。

      “谁?”铁庄初现威仪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大树,那棵树初看和别的树没有任何区别,但他仍旧固执的盯着它,如果视线可以当箭使,这棵树早已千疮百孔。

      躲在后面的小孩并不害怕暴露,他对这群不停发出奇异声音的同类好奇极了。若不是天生直觉告诉他贸然走出去不会有好结果,他早就蹦出去兽吼一声打招呼了。

      最后,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一只灰野兔和跟着野兔追来的黑寡妇打消了众人疑虑。显然,只要是跟黑寡妇挂钩的事情,小猎村的村民习惯性置之不理,打从心底深信她翻不出什么花样。正是这种变相的信任,让小孩逃过一劫,在未来的日子里,他终于明白自己曾经吃不饱穿不暖睡不熟的日子是多么的幸福,而自己能够延后一年被发现,又是多么的幸运……

      自从认识到同类间的奇异语言,小孩开始不停穿梭在村庄外围的各个树洞中。但凡有人类经过的地方,他都把这里牢牢记住,每天定点在这儿守候路过众人,仔细聆听他们的语言语气。或许,小孩真的是个天才,不到半年时间,他竟学会了大部分日常词汇,甚至为自己命名为“永长生”。这个词他经常在小猎村村民大聚会的时候听到,初次见他们认真的一起四肢扑地,朝天膜拜口中念念有词时,他心中蓦地产生一个调皮的想法,如果自己就叫这个名字,岂不是会被这里所有人膜拜?

      小孩很天真,但的确聪颖,无可否认,已经五岁的他明显比大牛家的孩子更会说话了。

      夕阳很安静,周围云彩带着淡淡金边,映衬墨蓝天空,显得分外清冷辽阔。林原里一部分树木叶子早已掉光,纷纷赤裸身体沐浴冰冷暮光中,沉静而无谓。隆冬刚过的世界微微呈现苏醒征兆,枯黄树干上半粒芽苞仿佛瘪嘴的老太婆,想笑却始终张不开嘴。

      每当这时,永长生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开朗。林原里的隆冬,对小猎村村民来说,代表着整日窝在家里无聊的烤炉子,但对永长生来说,却是一次又一次濒临死亡的考验。

      深秋过后,黑寡妇身上总会披上一件陈旧泛黄的狐狸皮,瞧她一脸幸福沉浸遥远回忆的朦胧表情,永长生已经明白她一定又是在意淫着某些和狐狸皮同样陈旧泛黄的回忆。如今的永长生初懂人事,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再迷茫,他已渐渐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思考世界,思考自己的未来和身边人奇怪的行为。

      在他看来,黑寡妇不愿承认过去,所以她永远没有未来,生命一直停留在悲伤的瞬间,逃不掉挡不下,她的世界从此定格为暧昧不明的灰色,虚假而晦暗,拒绝相信任何真实。但是,他从来不去怜悯她,生活的选择由当事人主宰,旁人无权干涉,就好像他的命只能由他自己保护,谁也依靠不了。

      隆冬之际,一年三季挂在身上的树叶再也帮不上忙,永长生不会升火,也不敢靠近小猎村,唯一能做的便是不停在安静得叫人颤栗的林原中来回奔跑。

      途中,他遇到过黄毛狮、尖嘴狐,险险从对方爪下逃生,又差些跌进豺狼虎豹的血盆大口中,整个冬天体验的生死逃亡逼迫他不断成长,小小身板不说战斗力如何,耐打耐摔倒是绝对真实。

      而且,永长生最近还发现一个神奇的现象。

      骨头摔断,皮肤撕裂,内脏出血,没问题,睡一觉便完好如初,肌肤白皙紧致如昔,精神健康活力如旧,叫他时常怀疑之前受的伤是否都是幻觉。

      随着遇险次数的呈倍数上升,永长生凭经验明白春天来了。冬眠的动物纷纷出洞,狡猾冷血的蛇也开始自己的猎食行动。

      小猎村外一小片黄果林中,落叶铺就的蓬松地面上,一条拇指粗小臂长的褐黄毒蛇正静静蛰伏,等待猎物主动上门。

      它已两个月未进食,此刻饥渴难耐,正有些不耐烦打算换个地方继续蹲点时,食物来了。

      来者是个小男孩,十岁左右,瘦长的身体看起来有些羸弱。此刻他正用一双大大水杏眼扫视四周,怯怯的眼眸似乎正害怕着什么,有些可怜,更多的是可爱。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走近,匍匐小蛇放弃等待,主动攻击,鳞甲灵敏感觉到对方血液温度,循着方向露出獠牙张口刺进,一击得手。男孩在被咬住的瞬间惊叫出声,无助的神情莫名唤醒永长生所剩不多的良心,正准备离开的他转身捡起木枝迅速撩开男孩身上毒蛇,动作干净利落,熟练地仿佛这样的情景发生过不下数十次。

      男孩被咬的是左脚踝,那两粒深深牙印里不停冒出紫黑色血液,淡青色毒气顺着脉络快速窜向小腿,随着血液流动,毛毛虫似的不断蠕动前进。

      永长生轻皱眉头只停顿一瞬间,下一刻便张嘴含住对方伤口,使劲吮吸腥臭的血液。

      一直痛苦呻吟的男孩似乎被对方的举动震住了,含泪杏眸定定看着比自己矮了不止一个头小了不止一个圈的美丽孩子认真用软嫩舌头清理自己的伤口,良久都没再哼出一声。

      永长生发现自己的唾液似乎有解毒的作用,方才还嚣张着不停往上窜的毒气在他接触伤口的同时便停住了,然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退,慢慢消失散尽,最后凝结成块的紫褐色血液竟也跟着恢复成红色血液,重新流动起来。

      中毒症状解除,现在该处理的是外伤。永长生身上的四片大叶子都用树胶粘着一个小口袋,里面都是各类药草,他随意挑出几根枯黄小草,含在嘴里细细咀嚼一会儿,再吐到男孩伤口处,很快,缓缓流动的血色小溪停住了。

      “你真厉害,是永长生的孩子吗?”男孩的声音嫩嫩的,和他本人一样水灵清澈。

      “我就是永长生。”

      “永长生?你?”男孩大睁双眼,愣是把杏眼瞪成了牛眼。

      永长生甩给对方一个大白眼,不屑道,“没见过世面,这世上叫永长生的人多了去。”

      “真的吗?”男孩将信将疑,纯真大眼看得永长生分外满足,原来他也有忽悠人的天分。

      男孩吃力的撑起身子,发觉麻木的左腿已恢复知觉,不由松了口气,抬头一脸感激道,“我叫徒大宝,家住小猎村东头,我爹爹最会打猎了,以后你想吃野兔,尽管上我家要。”

      “只有野兔吗?”

        “当然不是,不过我觉得野兔肉最香最好吃。”徒大宝憨憨的咧嘴一笑,有些斯文,有些娇气,但也很怯懦。

      永长生鄙视的瞟他一眼,“报恩也要靠你家老爹,你果然没什么出息。”

      “呃?”徒大宝憨笑的表情滞了滞。

      “不理你了,我还要去找晚餐呢,胆小鬼。”永长生潇洒万分的转过身子,只留给徒大宝一张枯黄叶子的背面。

      今天我和别人说话了。走到一处僻静地,永长生咧嘴傻傻笑开,憨态可掬的模样哪还有刚才的高傲。

      徒大宝一瘸一拐走回家,首先看到的是蹲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小妹。涂小草前几天满了七岁,和徒大宝相似的杏眼很漂亮,可惜总喜欢不停眨巴,五官小巧秀丽,可惜粉红嘴巴天生歪斜,时不时从中流出三尺瀑布,硬生生将她的七分容貌糟蹋殆尽。

      跨过门槛,徒大宝的表情立刻改变,柔弱气质变得有些狠戾,盯着涂小草的眼眸不再湿润,带着色厉内荏的狠毒,尚未发育的嗓音尖利无比,“小草,怎么还不去煮饭,难道还要我抽你几棍子才肯去?”

      涂小草身体狠狠一缩,小肩膀痉挛的抽动几下方僵硬无比站起身子,小心翼翼瞄了哥哥一眼,见他手中没有棍棒,立刻飞奔着跑到厨房里,锅碗叮咚的忙乎起来。

      徒大宝见心中受的闲气发泄不了,眼珠转了转,朝徒老爹关活物的小草房走去。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凄厉的惨叫声,间或鞭子在空中发出的呼啸声,偶尔混杂轻微的骨头断裂声,吓得涂小草全身冰凉,小手往灶里添柴时烫了好几个水泡。

      估摸着打猎的徒老爹快回来了,徒大宝赶紧收拾木笼中血淋淋的一堆动物尸骨,把它们跺成小段,喂到隔壁木笼里的小灰狼,并将自己最近发明的新药剂倒在满是血液的地上,没一刻地上只剩一小滩清水。

      这座小草房里的动物都是被徒老爹捡回来的孤儿,原本打算将它们饲养长大,将来给家里看门,可是这些小家伙没几天就无故消失,惹得徒老爹倔性忽起,吩咐自己的两个孩子一定要看好这些动物,不要再让它们逃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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