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香记》路人渣

14、你的温柔

　　苏浮白不由得小声问:“这是谁干的？”但话一出口，他已经明白了。苏浮白胸口就像被谁锤了一下，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李仁喜做了个手势，叫他不要出声。他朝苏浮白笑了一笑。示意自己没有事情。那一笑霎那间叫苏浮白想起往昔，他看着那个在父亲身下挣扎的少年，他救不了他。不想过了这许多年，他的力量还是一样薄弱。然而那他的微笑还是一样温柔如昔。他记得他从父亲的书房前逃走的第二天，李仁喜带着一身瘀青到处找他，他却躲得远远的，躲在后院的一棵合欢树后，合欢的花，落得纷纷扰扰，苏浮白就躲在树后，期盼能用落花悄无声息地掩盖了自己所有的行踪。满身是伤的少年就站在那棵树前，他仿佛知道自己就在树后，却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抿紧了嘴巴，一动不动的站着。他站了好久好久，直到苏浮白站的腿麻了，李仁喜才一瘸一拐的走了。
　　李仁喜的话又响在他耳边：“那时你对我真好，像哥哥一样。”
　　仁喜，你真的如此喜欢我么。
　　他在黑暗里，用眼睛这样询问着。
　　李仁喜见苏浮白呆呆的望他，心里一暖。随手在葡萄架下找了一个树枝，在地上划了一个笑脸。指给他看。冷不防，被苏浮白一把抱进了怀里。
　　苏浮白的怀抱原来是这样的，李仁喜还来不及反应，已经鼻子发酸。
　　苏浮白却很快结束了这个短促的拥抱。决定松开他与决定抱住他一样的叫他慌张。拥抱短促的他甚至来不及给这赋予任何意义。李仁喜也来不及体会这个怀抱有多温暖。甚至，周身还是冷的。只是心还在狂跳着，无休无止。
　　四周已经寂静下来，崔红走了。安荣真的窗子也紧闭着。
　　一切都静悄悄的结束了。
　　苏浮白拉着李仁喜无声的离开了葡萄架。

　　“红袖是怎么死的。”李仁喜问。
　　他一进苏浮白的房间，就大喘了一口气。丑闻这个东西，像水里的浮尸，捞上来前，捞上来中和捞上来后都叫人作呕。
　　“我不记得了。我就记得那天，我们一起去后院玩，后来发生了什么，一想起来，我全身都会疼。”苏浮白紧皱了眉头：“你说，他们说的他是谁？和红袖有关系么。我那时候昏厥了整整两天，醒来的时候，红袖已经下葬了。”
　　“算了，别想了。人都已经去了。”李仁喜安慰他。
　　“你打算告诉爹爹么。”苏浮白问李仁喜。
　　李仁喜皱紧了眉头，不声不响。
　　这是一个好机会，扳倒一直敌对自己的安容真和心怀不轨的苏慕生，可是自己说到底，只是一个管家。苏楚生老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得到他的宠信。以这两天他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将那两个人的事情说出去，搞不好，会被反咬一口。他叹口气，这两个人，怎么会搞在一起呢，真是给他添了一个大麻烦。苏府虽是制香世家，拿着朝廷的俸禄，可是要支撑一个府宅，这点银钱显然是不够的。安荣真的父亲是江南富户，有一张很大的关系网，苏家的生意往来多数是靠这张网。他有八九分的把握。失去了这张网，苏家一定会衰败下去，并且，衰败的很快。
　　苏浮白以为他皱眉是因为自己提到了苏楚生，不由得尴尬起来。他沉默了一会说：“仁喜，你走吧，不要再呆在苏家了。”
　　李仁喜一惊，笑起来：“为什么，你看不下去了么，可怜我了么。”
　　“仁喜，以你的才干，悄悄逃出去，再哪个地方躲上几年，等风声过了，你再出来，买一块地，一个小屋子。再出来做事。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受这番苦。”苏浮白问。
　　“浮白，不要可怜我。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李仁喜说：“我爱钱，苏家有的是钱，我便喜欢这里。你是少爷，怎么会知道没有钱的苦。”
　　“就这么简单？”苏浮白怀疑的问。
　　李仁喜微笑不答。浮白，你不会懂。很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苏浮白惆怅的说：“我想去江都。”
　　他思绪纷乱，他太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这里。红袖和母亲的死。安容真和苏慕生的奸情，父亲日渐衰老的身体，以及李仁喜对他的喜欢。自己的无所作为，他全都不想面对。
　　以及，以及渐渐浮上来的，对李仁喜的亏欠。
　　他不由自主地说：“不然，和我去江都吧，仁喜。”

　　苏楚生用指尖挑了挑灯花，他觉得时间已经对他没有了意义，他只是等。有如一个猎手，等着他的小狐狸惊慌失措的逃进已经烧起来的森林，再惨叫着跑进他的怀里。他望望半掩的门，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习惯夜晚要闭门了，总是留一条缝，好叫他冰凉的身子，钻进自己暖好的被窝里。
　　好仁喜，你是一个梦。什么时候你才能放过我，叫我从梦中惊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