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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整幢别墅从外面看来是纯西式风格,尖顶,白墙,玻璃是蓝中带绿的宝石色,连雕塑也是特定元素。任谁来看都会认为房子主人是个虔诚的信教徒。

      然而一进去,入眼便是黄花梨漆雕,中式的八角桌和太师椅。墙面以暗雕为主,辅以各种名贵古董。

      楼梯盘旋而上,在三楼戛然而止。不是设计师别出心裁的设计,而是像被横劈了一刀似地断在半截。

      还有小半米高,江颦一个高跨腿,面不改色地跨过缺了两层的台阶,来到三楼。

      绕过一段走廊,越往后走墙壁里的嵌灯越暗,越老旧。这一段路像穿过一段岁月,周围景物都跟着变化,慢慢掀开尘封的腐朽往事。

      “江小姐,您请。小心脚下。”

      管家推开一扇木门,发出吱嘎的门轴声,手在门边摸索着线,往下一拉,房梁上的电灯应声而亮。

      说是电灯,其实也就比蜡烛亮上一些而已。它甚至不能照亮整间屋子。这边一半影影绰绰,那边一半摆了满墙的黑色牌位,呈阶梯状依次往下。

      牌位,蒲团,案上摆的香,看了叫人内心悚然。

      管家从旁边抽了三支香点燃,插在香炉里,嘴上说着:“打扰,打扰。”面上却带着一贯的刻板微笑。

      上了香就代表跟祖宗通了信,做什么也不会是冒犯。

      “墨都是磨好的,我替先生告诉过祖宗了,他们不会生气,您在这安心抄吧。”

      管家说得一本正经,仿佛那一面墙的祖宗都在,都正盯着下面。即使听过无数次,江颦还是难以抑制地出了一身凉汗。

      “您开始吧,先生要等不及了。”

      管家说完,面朝她,背对门口,就这么微微弓腰地退到门槛。

      “等一下。”
      “您请说。”
      “麻烦你开着门。”
      “先生不会允许的,江小姐。”

      管家微笑面对江颦,二人的对话重复过无数次。

      随着管家的离开,门在瞬间关闭,案上线香的烟被气流吹歪了一刹,很快恢复正常。

      线香的气味有些呛,还有灰飘出来。江颦咳了两声,抬眼望着这密密麻麻的牌位。

      若是她出去说谢翎住的公馆还有装电灯拉线、小的跟笼子似的房间,怕是没有人信。

      可现实就是这样。

      谢翎给他祖宗做牌位用的木头,材质还不如他屁股底下的椅子腿。摆牌位的架子,铁的;供牌位的香,劣质的。他拿来砸她的花瓶子都能买下市中心一栋楼,放祖宗牌位的房间比狗窝大不了多少。

      早年传过谢翎他爹的死因跟他有关。牵扯到几大家族争权夺利,圈子里人人讳莫如深。有人拿此事当玩笑话说给江颦听,却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从此以后江颦对谢翎又多了两分深藏的忌惮。

      他做的出来这种事。

      外头还下着雨,这间房特意做薄了墙壁,也不知当初是怎么设计的,连打雷都听的清清楚楚。

      江颦面前摆着一个小桌子,高度刚好够她跪下后架起胳膊。她翻开佛经,从一排笔架中挑出支小毫,笔尖落在宣纸上,很快一列列秀丽连绵的字体出现在上面。

      托谢翎的福,她字写的很不错,不论硬笔还是软笔,皆有书法名家的风采。单纯看字,不会有人猜到她曾经的出身,几年前写出来的字像狗爬。

      房间里没有钟,案台下放着一座沙漏计时,江颦渐渐感觉不出腿的存在,佛经又翻过一页。

      有人笃笃敲门,得不到应答推门便进。

      “江小姐,可以了,先生叫您去睡。”

      江颦想往后坐,把身体上部的重量压在蒲团上,然而浑身都像散架,根本组装不起来。

      佣人们眼睁睁看她跌了一下,倾斜着趴在地上。忙上去扶她:“江小姐没事吧。”

      “腿麻了,抱歉。”江颦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她脸色苍白的像鬼,唇色殷红。越是疼,她越是喜欢用牙齿摩挲嘴唇。从佣人的角度来看,感觉似乎轻轻一碰就能渗出血迹。

      江颦的眼睛也是湿漉漉的。

      “麻烦你们了。”江颦试图站起来,却没有成功,还是要靠她们来架。

      佣人们将她架回房间,给她叫医生。

      江颦在出祠堂门时看到管家站在一旁,管家对她点了点头,让出通道。她知道他下一步会将她抄写的东西点上火扔进香炉。

      那一堆纸会和香灰一起供在谢家祖宗堂前。

      ***
      医生给她包扎手上的伤,不过还是老一套说辞。江颦听烦了,转身背对门口,挥挥手叫所有人走。

      新来的保姆走在最后一个,不太熟悉江颦的习惯,顺手关了灯。

      一声尖叫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先出去的佣人折回来赶紧打开灯,弯腰连连道歉:“江小姐对不起,小刘是新来的,她不懂规矩。”

      “滚出去!”江颦像被激怒的野兽,嘶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慌。

      那佣人做了半个月,平日里没怎么见过江颦,只知道谢先生有位女朋友,或者说养了位“女朋友”。半个月以来管家和蔼,带她的年长佣人脾气温和,她从没经历过这么严苛的训斥,一时间眼泪在眼眶打转,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叫你滚啊!”江颦抄起床头摆放的小雕塑,狠狠朝她掷去。

      小而沉的雕塑没有像预期那样砸在她身上,而是落在她脚边,声音被厚厚的长毛地毯吸走,没发出一丁点动静。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带她走。”

      医生在一旁目睹了一切。

      明亮的灯光下江颦所有表情一览无余。她的眼睛像猫瞳那样反光,正恶狠狠地盯着其他人。许是因为从床上慌忙坐起来,长而卷的头发乱糟糟的,可这并没有妨碍她的容貌,反而使她看起来更脆弱。似乎是到了一个临界值,任何一点预期外的举动都会被她认为是冒犯,进而跳起来狠狠抓伤冒犯她的人。

      “江颦现在很有攻击性。”

      医生口述了整个过程。

      但是没有引起谢翎的注意。他懒洋洋的窝在懒人沙发里,全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翘着二郎腿,一手支头,一手翻看书籍。

      “她的手怎么样?”

      “已经包扎了,每天上药,很快就能好。”医生对她的皮外伤一带即过,回到一开始的话题:“她对黑暗的反应很像创伤应激,最好能带她来机构进行全面检查,我怀疑她最近两个月有躁郁倾向。”

      谢翎翻过一页书,手上一动,连环的细镯子相撞发出清脆的泠泠声,衬得他手腕愈发青白,腕骨极其明显。

      他甚至没有抬头,语气平常:“这只是一个意外,佣人不懂事关了她的灯,她发发脾气就好了,不喜欢可以再换一个。”

      轻松到像换一个零件,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你故意的,对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颦像极了谢翎,尤其是她发狠冲着人砸东西的神态,差点让他以为见到了年轻时的谢翎。

      谢翎将她教的很好。

      医生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意图,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会害死她的,谢翎。你这是把自己的不幸强加给她,早晚有一天她会恨死你,你控制不了她。”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控制她。”谢翎合上书,封面上赫然一串乱七八糟的英文。

      他放下腿,双手交叉去拨撩手腕上的手镯,像捻佛珠那样缓慢地将手镯旋过一圈,又是一圈,碰撞声不绝于耳。

      医生被他盯着,那双狠戾却又过分美丽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谢翎取下眼镜,唯一的遮挡物也被取下,医生错觉自己正被一条毒蛇盯上。

      “做好你分内的事情,还记得以前发生过什么吗?李叔叔。”

      谢翎对于这个父亲故友、他的长辈,毫无尊敬之心,甚至带了一丝厌烦。

      管家在适当的时间里敲门进来:“李医生,您的车到了。”

      李医生落荒而逃。

      谢翎示意管家送他出门,自己去了江颦的房间。

      她的房间无论何时都亮着灯,今天的灯格外明亮,明亮的有些刺眼。谢翎打开她房门就被刺得眯了下眼睛。

      被子堆在一起,歪七扭八的。江颦将被子拉过头顶,他竟然无法一眼找到她,还是头发暴露出她的位置。

      谢翎走到她床边,把被子往里推出一个能坐的空当,捞起她海藻般散乱的头发细细梳理。

      江颦早在他推门进来时就醒了。

      “哭了?”谢翎问。

      江颦没有说话,下一秒感觉眼前一亮,她也眯起眼睛。被子被他掀开一角,凉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紧接着他的指尖点在脸上,比空气更凉,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真哭了。”谢翎搓掉手上那点水渍。

      “这两天不是很能犟的么?跟我闹没哭,跟老师闹也没哭,跪祠堂没哭,抄经也没哭,现在哭个什么劲?”

      “你懂什么!”

      江颦朝他吼,情绪上头又没控制住,眼泪掉的比今晚的雨还快,眼睫毛都粘在一起。

      谢翎看着她哭,忍不住嗤嗤地笑。

      他褪掉镯子,放在她床头。

      忽然很想抱住她接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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