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缘植》十号长椅

50、后来

　　后来，赵满再没和老妈说过这件事，老妈也没有再提起，就好像这件事从没发生过，赵满有时候想起来总会有这件事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他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总觉得那次跟老妈的谈话是他做的一场大梦，只是有一次老爸突然从外面回来，看他的眼神有些怪，他当时没多想，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老爸看他的眼神，是那种有些气愤，有些难过，有些自责，有些不懂，很复杂，赵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解读过度了，那还是他长到这么大，老爸第一次拿那种眼神看他，他越想越觉得浑身难受，最后在不知不觉间睡去。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会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里，这时他就会拼命的回想以前的事，想爷爷奶奶，想老爸老妈，想他的高中三年，想他的高三，想那个人，那个存在他心底的人，那个他不敢声张的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是真实的。

　　后来，杨奕许伟他们三个去高中填了志愿，志愿下来后，三个人的学校不在一个城市，杨奕许伟他们俩在一个学校，赵满一个人在另外的学校，他俩的城市比赵满所在的城市要远，好的是，学校离的不远，现在交通通信都这么发达，分分钟的事，想见一个人很容易，不想见一个人也很容易，见不到一个人更容易。

　　赵满没想过上大学就一定要离家很远，他没想过要离开家很远很远，也没想过离家很近很近，他知道自己喜欢历史，他报的学校就是按照专业来的，专业是他觉得不错的，学校也是可以的，他也是可以的，他心安的在里面待了四年，四年里，班里有多少人他都不知道，赵满跟舍友的关系最好，但也仅仅是好的，他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去上课，但不能说心里话，不能真正敞开，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赵满可以尽力去帮助别人，但他自己有事就是自己一个人扛，有些人你可以跟他一起说说笑笑，有些人你也可以跟他说说笑笑，但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前者是同学同事，后者是家人友人。

　　四年里，杨奕许伟还有他，他们见了很多次面，几乎每次见面三人都有不一样的感慨，他们嘻笑打闹就像从前一样，虽然他们分开，但却从没生疏，他还是会偶尔想起那个人，让他记忆犹新的是大二那一年，那段时间他忙的很，晚上睡觉总是睡不安稳，有一点点动静就会醒，但却从没做过梦，那也是很普通的一天，那天晚上，深秋的季节，夜晚很冷了，他从图书馆出来，低着头裹着衣服背着书一路回了宿舍，他像往常一样洗漱，看电脑做任务，到了十一点就上床睡觉，他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可能是做梦吧，迷迷糊糊间他走进一个房间，前面有个拐角，他听见机器滴滴的声音平稳的响着，他顺着声音往里走过去，就看到很多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围着一个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想出去时突然机器开始滴滴滴滴滴滴疯狂的尖叫起来，他转头看向手术台，医生们还是冷静的站在，只是说话的声音开始紧张急促起来，周围的小护士开始跑进跑出，有好几次从他的身体里穿过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过去，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到手术台旁边了，医生们都不见了，机器也没有了，就只有一个全身蒙着白布的人，他鬼使神差的掀开，待看清里面的人是谁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一股冲击感从前往后要把他淹没，又从后往前想把他推出去，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手没了力气抬不起来，他还是用力手抖着贴在那人的脸上，好白，好冰，他真的没了力气，一下子跪在了旁边，两只手却紧紧的抓住那人冰凉的手，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连自己哭了也不知道，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滑到那人的手上，再顺着那人的手滑倒胳膊肘里，一直滴落到凉冰冰的床上，赵满紧紧紧紧的攥着那只手，抖音声音说：“这么久了，你去哪了？我当时也忘了问你要去哪儿，你也不记得跟我说一声的，可真不够意思你，你，你，你，你。”

　　赵满不可抑制的哭出来：“你回来好不好？我好想你，我还没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我，我没勇气告诉你，我我，我怕自己耽误你，你，你，我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你怎么不说话啊？”赵满脸贴着自己与那人交叠的手，泪水都流在了那人手上。

　　他把他的手越攥越紧，越攥越紧，像是要把他的手握碎，他心里钝痛，哭着说：“你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下雨天都没人陪我出来照照片了，我每次，每次一到下雨天就想起你，你，你怎么到这来了？你是不是怪我当时你走的时候没送送你，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太难受了，我怕我看到你，看到你我就忍不住了想留下你，我怕，我怕你，怕你嫌弃我，我，我，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回来，回来，，”他泣不成声，被紧紧攥着的手却微微一动，赵满立刻停声，猛的抬头看那人，刚想说话就有一股力量把他拉住，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走了，赵满惊得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啊！”他大叫一声，呼吸急促，脸上汗水泪水一通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很黑，从床上下来坐在下面的凳子上，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很久都没发过消息的头像，点进去看到所有的消息都是他这边发出去的，最近的一次是国庆节那天赵满发出去的，那边从他们分开那天起他就在没收到过回信，但他还是打过去［还好吗？］等了好久还是没回，赵满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也没再做梦。

　　后来他大学毕业，再后来他研究生毕业，再再后来他硕士毕业，这些年他的知识不断增长，眼界也不短拓宽，身边的朋友也都很优秀，唯一不变的是，杨奕许伟一直都在，他一直单身，杨奕许伟有女朋友了，他单身，杨奕许伟要订婚了，他单身，杨奕许伟俩人都结了婚有孩子了，他单身，十年如一日，好不忠诚。每次杨奕许伟想着他就要三十岁的年纪，都愁的要死，又不敢说他，说了也白说，虽然他们都知道他喜欢那个人，他们也没在他面前提起那人，但他一直单身，或许心里还是有他的。

　　再后来，他回了自己待过的大学做了教授，是整个院系最年轻的教授，人长的好，也没什么绯闻，知识渊博，为人礼貌，很受师生欢迎，同事喜欢，比起同院系的老教师，不是地中海就是大光头，真的好太多太多了，偷偷给他写情书的男生女生都不少，但他从没收过，如果是偷偷送到他办公桌上的，第二天有课的话，他会拿过去放在桌子上，会问是谁丢的东西，他捡到了，记得来拿，然后就走，有时候如果人太多的话，他会让自己的助教帮忙送过去，总是要叮嘱一声别让人丢了面子，也有不少大胆的小男生来当着他的面表白，他总是说，他有喜欢的人，只是还没回来。至于去哪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其实应该也没刻意去等谁，只是自那人之后，他就再没遇到过能令自己心动的人了，爱是两个人的事，他不能接受随随便便一个人，若非如此，一个人，也无妨，只是对于那个远在他乡不归人，他还是心存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