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之血》夜遥

12、第 12 章

　　第十二章

　　战斗就这么惨烈地结束了。辛西娅没有死，狼人实在是种生命力顽固可怕的生物，只是她的烧伤很严重，已经严重到自愈能力无法让伤口愈合的程度，天若瀚下令迅速带她去医治。清点战场时发现伤重的狼人战士也被同一架飞机带走，剩下的除了牺牲的战士，就是轻伤的了。
　　喻天晴被天意抱在怀里离开了这间宫殿，回到了地面以上，三层楼东翼那间充满了阳光和温暖的套房里。
　　象是突然开始依恋阳光，两个人站在宽大的窗边，任由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喻天晴的心情其实是惧怕多于吃惊，之所以会答应帮狼人们施行牲血咒，除了正义感和同情心，某种程度上也有点一时冲动的原因。可是嘴上讲的和脑子里想得到的危险，远远不能和亲眼目睹的死亡相提并论。
　　而且喻天晴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些最最可怖的死亡方式。
　　被血族吸干鲜血而死的狼人，被狼人撕成碎片的吸血鬼，断肢残臂，血盆大口，沾血的指尖，和没有一点怜悯的凶残眼瞳。
　　放在以往，有这些元素的恐怖片是喻天晴的死穴，她宁可多写一篇论文也不愿意看一部这样的恐怖片。可现在，她就深陷在这些死亡陷阱的包围里，说不定下一步就会跌进去，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恶心地死去。
　　管家佩特森先生轻轻地走进屋里，端来了两杯牛奶。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两个年轻人，发生的事情他当然也知道，目睹血腥的场面对于他这个知情人来说都是件难以忍受的事，更不用说是这两个单纯的孩子了。他讪讪地正要找点什么话说，已经恢复成人类形态的天若瀚走进了房门。
　　天若瀚的伤很多，但都不重，擦了一点狼人自己的药以后已经痊愈了。他刚刚洗净身上的血污，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换了件白色的衬衫。天若瀚对佩特森先生摆摆手，让他先离开，然后走到窗边，看着偎靠在一起的天意和喻天晴。
　　喻天晴真是吓坏了，她靠着天意，脸色苍白，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天意和她相比要镇定了许多，他微微侧头看向天若瀚，平静地说道：“想问什么就问吧，舅舅。”
　　俊美的金发少年笔直地站立着，象一株挺拔的桦树。天意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中发着光，他用天若瀚从来没有见过的坚定眼神与他对视着，毫不畏惧毫不退让。天若瀚用力吞咽了一下，沉着地对天意说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天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很早就知道了。我还知道你们让我吃的那些治疗心脏病的药，其实是为了延缓我的变身。我没有心脏病，我是个健康的人。从十二岁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一切了。”
　　天若瀚眉头跳动：“你！你……”
　　喻天晴象是很冷，轻轻颤抖了两下，天意微微垂下眼眸握紧她的手。终于在天若瀚面前坦白出了一切之后并没有得到任何解脱的感觉，反而觉得失去了一种自由。一种敢爱也敢恨的自由，一种期待美好明天的自由。
　　天意低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仿佛感叹着自己迥然不同的人生，和此时此刻荡然无存的希望：“舅舅，你们不该瞒着我，让我自己发现的真相比你们想象中残酷很多，整个生命都被颠覆的感觉真的很痛苦！”
　　“可是天意，虽然残酷，但我们都没有失去希望！只要牲血咒能成功施行，一切假象就都可以变成现实！”天若瀚坚定地说道，“正因为痛苦我们才要努力！天意，相信舅舅，更要相信你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正是为了给你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而献出了生命！天意，不要让他们的努力白费！我们需要你，狼人的未来需要你！”
　　天意让姐姐枕在自己的肩头，他一边摩挲着她的头发，一边柔声低语：“姐，别怪我，我不是存心要骗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爸爸妈妈和舅舅他们一直都瞒着我，我也只好一直装作不知道，我明白他们是为我好，他们希望我能够有机会不再经受他们身为狼人的痛苦……”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姐……我无意中看见爸爸变身的时候只有十二岁，上帝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我象疯了一样爬到新月堡最高的塔楼上，在那里躲了很久，一直想着要从上头跳下来……”
　　喻天晴猛地一睁眼，回手搂紧天意的腰。金发少年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我没跳，别担心，姐。后来我才知道，即使我跳下去了也摔不死，我虽然一直被药物控制着没有变身，但我的本质还是个狼人，狼人的生命力和自愈力会让我活下去，一直到死都无法摆脱世世代代狼人梦想要摆脱的痛苦！”
　　“舅舅找你来是为了牲血咒，一开始我就知道。但我不知道牲血咒是不是真的有用，我偷偷地翻阅过爸爸的藏书，找到过很少一些对于牲血咒的记载，里头提到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咒术，仪式进行过程中稍有疏忽就会造成死亡，妈妈和爸爸就是死在牲血咒的咒术仪式上。”
　　“所以我没有喝你给我的牛奶……”天意微笑着握住天晴的手，牵着她的手放在唇边，用嘴唇和下巴轻轻摩挲，“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你答应做咒术的承载者也是为了要救我。所以我更不能让你冒任何的风险，我不能让咒术开始，唯一阻止它的机会，就是进入施咒的地宫，在仪式还没有开始但是也已经无法停止的时候，让它提前结束，只要月下草被消耗了，就永远不会再有下一次的牲血咒。”
　　“这么说安娜长老并不是要伤害你！”喻天晴有点后悔地说道，天意笑着摇摇头，“辛西娅在跟你说咒术的程序时，你没能完全听懂。安娜当时的那一刀，是想杀了我。”
　　“为什么？”喻天晴想起当时的情景，毛骨悚然地一震，“她为了什么要杀你？”
　　天意轻出一口气，用两只手托住喻天晴的脸颊：“因为你是个珍宝，姐。你知道吗，你不仅对于我们狼人来说是奇迹，对于一些别的受过上帝诅咒的生物来说也是奇迹，希望得到你来拯救自己的人很多，今天来的那些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是……”喻天晴咬住嘴唇，有点不敢说出嘴边的这三个字。天意点头，接着说道：“他们是血族，也就是你说的，吸血鬼。”
　　《圣经》里提到过这样一个故事，亚当和夏娃的第一个孩子叫该隐，第二个孩子叫亚伯，兄弟两个人分别以种地和牧羊为生。该隐每次献祭给天主的祭品只有自己种出的谷物，而亚伯则以养殖的全羊献祭，天主因此更加青睐亚伯。嫉妒的该隐便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上帝震怒之下质问该隐，该隐说：“我因苦劳作得出作物不得主的认可，亚伯残忍地杀戮牲口而得到主的认可，这是不公平的。”
　　天主决定放逐该隐，让他获得永远的生命，同时也饱尝永远的折磨，并且说，谁杀死该隐，就会遭到七倍的报应。天主在该隐的灵魂上刻下一个罪恶的记号，让他永远无法再活在阳光下，该隐愤怒地发誓：“我的子民以鲜血为食，不间断杀戮！”
　　后来该隐流亡到了东方一个叫做挪得的地方，在那里找到了三个孩子做为自己的后代，伊诺克、希拉和爱拉德，这三个孩子在挪得繁衍出了吸血鬼的后代。诺亚大洪水之后，吸血鬼当中发生了一场圣战，三名祖先的后代互相争战，伊诺克的后代取得了胜利，希拉的子裔完全灭绝，而爱拉德的孩子们则发生了更加可怕的变异，他们通过神秘的法术，借助狼的力量找到了回到阳光下的能力，但是天主刻在他们灵魂上的记号无法消失，诅咒终生伴随着这些可怜的人们，他们成了狼人。
　　在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上午，坐在书房松软的椅子里，手里捧着热可可，喻天晴静静地听天若瀚说完这一切。天意坐在姐姐脚边的地毯上，头枕在她的膝上，表情十分平静地听着。窗外温暖的阳光照在这两个年轻人身上，天意的金发也闪动着金色的光泽，喻天晴抿抿唇，低声说道：“这个故事，听起来真的象是个神话故事，没想到居然是真实的。”
　　天若瀚笑笑：“真实的往往是最不容易被人接受的，同样是亚当和夏娃的后代，我们狼人和血族却是被天主厌弃的。”
　　喻天晴喝下一口热可可，舌尖上满是香醇的甜味，她笑着吸了吸鼻子：“我怎么没觉得我是被厌弃的？我到哪儿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伏在她膝上的天意也笑了，他扬起头来看着姐姐，红润的嘴唇上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喻天晴看着，心里莫名地抖了一下，她抚着天意蓬乱的金发，嗫嚅着说道：“天意，你……你有没有……有没有……”
　　天意握住天晴手，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吃的药很有效，总能帮我在最后关头克制住身体里的冲动……但是已经越来越难了，有好几次我已经觉得自己快要炸开，心里总有种很强烈的冲动，我想我就快要变身了，也变成他爸爸、舅舅他们一样的狼人。”
　　“天意……”喻天晴咬住嘴唇，担心地对着天若瀚说道，“怎么办？天意十八岁生日之前还来不来得及再进行一次牲血咒？”
　　天若瀚想了想，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不过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我们用光了最后一点月下草。这是种十分珍贵的草药，短时间之内，不可能再搜集到足够使用的份量。”
　　“月下草……”喻天晴皱紧眉头，“那……那天意……”
　　天若瀚久久地沉默着，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外甥：“也许就是命运吧，让我们把它当成一次残酷的磨练，我相信天意一定能坚持过去。”
　　天意笑得很坦然：“那么多狼人都经历过这种痛苦，也都没有被打败，我也一定能坚持过去！姐，相信我！”
　　喻天晴喉间有点酸痛，她微笑着点点头，不经意间，却看见天若瀚眼中闪过的一丝怜惜，他看着喻天晴，沉声说道：“天晴，你知不知道那些血族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完成牲血咒？”
　　喻天晴点点头：“天意说，他们是为了来抢我？”
　　天意说道：“我在练习制作首饰的时候到妈妈的贮藏室里翻一些她不常用的旧首饰，看到了几本以前的日记和手抄的书。”
　　天若瀚点头：“是的，他们是为了你而来。我们狼人和血族都是该隐的后代，彼此的血脉相通，彼此也都极度渴望能恢复成正常的人类。你是狼人族群里的奇迹，用你的血和狼人领袖的血融合，可以制造出让狼人不用变身就可以获得力量的药。同样的，用你的血和血族亲王的血融合，应该也可以制造出让血族不再惧怕阳光的药。所以，现在你是我们两族共同的希望。”
　　喻天晴一凛：“血族……也要我的血？”
　　安娜长老在战斗中死去了，希思长老很快就查出了她背叛的原因。天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做为家族未来的领袖，他也参加到了之后所有的长老会议中，喻天晴做为天意坚持要邀请的旁观者，也坐在了会议室那张黑色的圆桌边，看见了希思长老陈列出来的一系列罪证。
　　一张黑白照片，和几封写在羊皮纸上的信件，看起来好象是收藏在盒子里的多年旧物。
　　照片上是个年轻的男人，俊美程度与天意不相上下，只是他看起来阴郁了许多，虽然嘴角上扬，但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深色头发深色眼睛的男人，有着苍白的皮肤，他穿着一件黑色西装坐在黑色的椅子里，周身散发着冷冷的气质。
　　羊皮纸信件被仔细地卷着，外头用黑色的缎带扎好，希思长老随便打开一封，洪亮地念着：“亲爱的安娜，你的信已经收到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还能听到你的消息，我心里十分安慰。对于上次在伦敦的错过，我一直遗憾到现在，多么希望还能有机会和你一起漫步在泰晤士河边的月光下。”
　　喻天晴听着天意的低声翻译，这明明就是一封情书嘛！希思长老念完这不长的一封信，沉默了一会儿，念出信件末尾的签名：“你忠诚的，索尔。”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小胖子汉森狠狠一拍桌子：“原来真的是为了这个混蛋！安娜简直是疯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她不知道索尔这是在利用她吗！”
　　喻天晴不解地看看天若瀚，他轻叹一声，用中文对她和天意解释道：“索尔，是整个斯堪的那维亚半岛上势力最大，也最凶残的血族亲王，这次新月堡遭到的攻击，就是在他的命令之下。”
　　喻天晴扬扬眉：“难不成，是美男计？”
　　天若瀚不屑地冷笑：“血族为了达到目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
　　真的是不择手段！喻天晴心里想着，嘴上没说出来。子啊娘啊，原来电影里演的都是真的！吸血鬼里果然是帅哥一堆啊！照片上的血族索尔亲王，就这样一张板着的脸，怎么就能好看到如此这般的程度？安娜长老怎么能抵抗得住这种极品帅哥的勾引？
　　她暗暗叹了口气，狼本身就是种极重感情的动物，狼人想必也同样愿意为了爱奉献一切，这么想来，安娜长老的背叛，多少也带了点凄美的感觉。
　　如果想要制造出让血族恢复成正常人的药，是不是就是要用她的血，和这位索尔亲王的血融合？要怎么融合？被他咬上一口吗？
　　希思长老继续说道：“安娜家我们搜查过了，除了这些信件，还有一些别的她与血族联系的证据，电脑里也有通话和邮件的记录，看来索尔从安娜这里知道了很多关于天意和天晴的事。这次他们攻击失败，可能很快就会再组织一次攻击，我们大家一定要做好准备。”
　　喻天晴眨眨眼睛，小声地对天若瀚嘀咕道：“既然是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躲开？除了新月堡就没别的地方可去吗？不行的话我就带着天意回中国吧，行吗？”
　　天若瀚低笑着摇头：“如果天意可以走，我们早就带着他走了。新月堡对我们这一枝狼人族群来说，是个至高无上的圣地，天意如果必须要变身，他的第一次变身一定要在新月堡里完成，这样他才能承袭世代蕴积在古堡里的力量，也才能真正成为我们狼人的领袖。”
　　他说着，把目光转向天意：“越是强大的狼人，初次变身的过程也就越长，经历的痛苦也就越强烈。领袖是所有狼人中最强大最不可战胜的战士，天意一旦变身，那种痛苦的滋味无法想象。”
　　天意在众人关切的注视中缓缓站起来，坚定而又坚强地说道：“任何痛苦我都不怕，我一定要得到最强大的力量，保护所有的狼人，保护我的亲人，我的……姐姐……”
　　喻天晴看着站在身边的天意，情不自禁伸出手去，与他的手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