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齿》海云

27、戏言引情

　　房内烛火摇戈，一会明亮一会昏暗，明灭不定的火焰照在他的脸上，让一向脸部线条柔和的楼兰，竟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刚毅与沉闷。

　　起身关上那被半撑的窗，幽云从银屏上拿下一件白色的亵衣，递到他面前。

　　“夜深了，穿上吧！”

　　接过衣服的瞬间，他突然抬头一笑。

　　“是了，夜深了，也该休息了。”

　　这一笑，让站在一边的幽云蓦地心内一阵发毛。

　　“那，那我给你铺床吧……”

　　说完，她便匆匆跑到床边，将折好的锦被一抖一散间，便整整齐齐的铺开在刻着凤雀图纹的杉木床上。

　　“好了，你赶紧休息吧，我就守在门口，有什么事叫我一声。”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低着头，匆匆越过桌面。

　　突然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抓住了那即将荡开握在袖子下的小小拳头。

　　“谁允许你离开了？别忘了，你可是我的小仆人，今夜，伺候我入睡。”

　　“啊？！！”突然睁大的眼眸里，映上的是他微扬的嘴角和上挑的丹凤眼。

　　眼里水光潋滟而又笑含春风，让她的心湖不禁一荡。

　　“可，可，可……”

　　支吾了半天也找不出回绝他的理由，急得她一双手心里全是细汗。

　　“怎么？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事吗？”

　　“梦寐以求？”

　　见他的一双水波眼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是如星辰般璀璨晶亮。

　　失神了须臾，她这才回神红着一张脸解释道“我想，你可能有什么误会了，我……我对你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一把拉近她，他缓缓站了起来，贴近俯视道“是吗？当初你还不是让我当你的相公来着？今夜又为何说这般前后矛盾之语呢……”

　　那又近又软的声音如同是株长着丰满花序的谷莠子，挠的她脖子处奇痒无比。

　　往边上挪了挪，她浑身不自在道“我，我当初……之所以那般说……纯粹是一时戏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用手轻划了下她的后背，他声音侬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六儿，你这样说，可是伤透了我的心了，你可知道？”

　　一阵阵酥麻随着他手指的轻巧移动，一寸一寸的传遍全身，所过之处，如触电般让她浑身颤抖。

　　一把推开他，她有些气喘吁吁道“你……你不要胡说，我，我……”

　　重新又走近她，他语带哀怨“六儿的意思是不相信楼兰么？”

　　“不，不是不相信，而是……而是……”

　　逼近一步，他道“而是什么？”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妖魅容颜，幽云的大脑又迅速充起了血。

　　“我……我……我当初只是随口说说——”

　　“六儿好狠的心，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楼兰在这风尘之中，遇到的尽是些贪图楼兰美色之人，他们只想着怎样得到楼兰，从来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要许诺楼兰一辈子，只有你，只有六儿你说过要给楼兰一辈子的幸福！”

　　哀怨的看了她一眼，他继续道“六儿，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楼兰说过的一席话吗？”

　　摇了摇头，他一脸茫然。

　　将她散落在一边的发丝温柔的掖到耳后，他神情款款。

　　“六儿曾经说过‘虽然我很穷，但我会很好的对待你，如果我吃饭，绝对不会让你喝粥；如果我喝粥，绝对不会让你喝水；如果我喝水，绝对不会让你喝西北风。’这些话，你还记得吗？”

　　他话音未了，幽云脑中轰然一声，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流了满心满肺，想要收起，却早已酴醾满地。

　　肩膀不自觉的轻轻颤抖，喉咙仿佛喝了酸醋一般肿胀酸楚，就连眼眶一瞬间变得都如干涸的土地一般需要雨露的滋润。

　　“我……我……”

　　见她情绪波动，楼兰眼里流光一闪，轻叹了口气。

　　“六儿，你今日这般对我，想必是因为楼兰坏了这身皮囊，想我一个风尘之人，唯一的资本便是这身还看得过去的身子，如今，它已是千疮百孔，你必然对我也失去了兴趣，也罢，也罢，就让我一个人继续沉沦在这风尘之中吧……”

　　说完，便转了个身，落寞的欲往床边走去。

　　看着他那单薄的背影如同被秋风打落的枯叶，幽云的心突然一阵收缩的疼痛，再开口时，就见她已抱住了他，语带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楼兰，那夜我不是存心的，如果……如果伤害到了你，我向你赔罪，你不要往心里去，不要往心里去，好吗？”

　　嘴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他用着与表情极不相符的欲绝语调道“六儿，你是第一个对楼兰说出那般话的人，楼兰又怎会忍心怪你？”

　　“只是……只是，如果还有下一个楼兰，请六儿不要随便的说出给他幸福！这一句太美，美的一个人愿意赔上他全部的家当甚至是生命来追求这生命的终极。”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如果没有公子，如果你不喜欢男人——”

　　不知是否是咸涩的泪水渗进了伤口里，让他感到一股刺激的痛，他就那样还没等她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转过了身。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心中已经住下了琴砚吗？”

　　见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幽云楞了一下后，才木纳的点了点头。

　　一点完，她就像想到什么似的又连忙摇了摇头。

　　见她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楼兰水墨似的眉头不禁微皱。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低着头，她感觉热度都烧到耳根子了。

　　用着几不可闻的声调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她又成了那秋后之蝉，静若无声。

　　“重复一遍，我没听清！”

　　话一说出口，他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何时竟变得如此急躁。

　　被他的一句怒斥吓了一跳，幽云有些不解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后，这才淡淡说道。

　　“是啊，我的心里住进了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就有了他的影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像一根线牵动着我的一切，他皱眉，我就皱眉；他不语，我就猜测，他冷淡，我就落寞；他不开心，我就着急……”

　　“你知道吗？他的眉永远都像是个打不开的结，多少个夜里，我曾幻想着能将它抚平，能让他安心的睡个好觉，能让他能作个好梦，梦中我不奢求能和他携手相伴，只愿他能展颜一笑，只要一笑就够了……就够了……”

　　“啪”的一声，杯子茶壶被横扫在地上的声音让沉醉在呢喃中的幽云一下子清醒过来。

　　一抬头，就看见楼兰的一张脸犹如乌云密布一般，将要大雨来临。

　　“你，你怎么了？”

　　双拳紧握，他狠狠的盯着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才见他慢慢平息下来。
　　“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到他！”

　　“为什么？”

　　“因为——”话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是啊，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这么讨厌看到她在说起他时，眼中似注入了水般一样的灵动；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无理霸道的要求她以后不准在他的面前提到他？

　　不，不仅仅是他，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以！

　　只要一想到她的眼眸因别人而灵动，因别人而发光，他的心就如烧起了一把火般怒不可遏。

　　这种陌生的愤怒让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何这种感觉从来都不曾有过？

　　见他半天都没动静，只是呆滞的看着同一个地方，幽云不禁担心的轻唤了声。

　　“楼兰？你没事吧？”

　　从臆想中猛地被拉回心神，楼兰慌乱的匆匆瞥了她一眼，便转过身去。

　　“夜深了，我要休息了，你先下去吧！”

　　见刚刚还吵着要自己侍寝的人一下子就脸色不佳的赶着她离开，幽云摸了下鼻子，终是“噢”了一声，便离开了。

　　她一走，整间屋子便静谧的只剩下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

　　浑身无力的一下子瘫坐在凳子上，他对着黑暗喃喃自语“楼兰，你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