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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血,追杀 ...
*
凌晨两点十五分。
半夜打破宁静,没有比一场谋杀案来得更好的理由。
半条街道外警灯闪烁,隔着这么远只看得到模模糊糊的人影。
我拧开机器,耳机里传来现场的声音。
“右手少了两根手指,拇指和中指,被咬掉的;胸膛至小腹完全被撕开,像是被爪子一也可能是用刀划开的,里面,里面到处是牙齿咬过的痕迹,除了肠子和胃,脏器几乎全部被吃掉了。”
“野兽干的?”
“我不确定——大小肠、肾脏和胃都没被碰过,没有野兽会一点不碰大肠,而且这些咬痕,这些牙齿的排列方式很像灵长类。”
“你是说——是人?”
又一具尸体。
我没来得及收拾的尸体,半年来,我没来得及收拾的尸体增多了。
“这里还有张身份证。”
“是他吗?”
“手电筒光过来一些——是他:陈然,1993年六月24日出生,这张身份证应该是他刚领到的。”
陈然,陈默然,多相近的名字。
十六岁,他还是个孩子。
哦,甘宁。
你都干了些什么?
这一切本该结束。
该结束了。
*
这三天来,我一直在观察那孩子。
现在他就坐在街对面的快餐店里,玻璃橱窗前只坐了他一个。
从他端着盘子在橱窗前坐下到现在,我就一直盯着他。
两个半小时,他已经吃了三包薯条,第四包薯条还剩一半,四包蕃茄酱都放在旁边没开过封,同样放在旁边的还有一大杯可乐。
他一直低着头,扳动手里的游戏机。
绿T恤,白色运动夹克,黑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头发齐耳,前面打过定型啫哩才会像刺猬那么支愣起来。
看年纪他还只是个中学生,或者是高中生?现在的孩子们发育很快,我无法确定他是十三岁还是十五岁。没看见他的书包,他就只拿着一个游戏机。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半大孩子宁可一个人坐在快餐店打游戏,快到十一点也不回家。而且很明显他不是第一次这样。
可我知道甘宁喜欢什么样的猎物。
她喜欢处于青春期,血液充足,发育良好的□□。
她会寻找那些家庭中有变故的孩子,他们在家里和学校惹麻烦,使身边所有大人头疼,他们屡教不改,身边所有人都几乎放弃他们,他们的失踪最开始会被家人当作离家出走。
这样家庭中出生的孩子很有戒备心理,这个年纪的孩子及具攻击性。
她会先取得他们的信任,在他们放松戒备时突然攻击——她把这当成一种挑战。
她喜欢这样的挑战。
一次又一次,她从来没失过手。
她做得不错,而我则在后面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
迄今为止,我做得不错。
而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
今晚,这孩子将是她的猎物。
*
十二点,快餐店关门时间。
店员关掉门前的灯开始收拾。
那孩子将游戏机揣进兜里,从里面出来。
我轻轻打开小货车的车门,隔着街道和一排停放的车辆跟上去。
他走得不快,我尽量隔得更远一些不让他注意到。
街道上行人稀少,但灯光充足,那孩子走在街边台阶下面的车行道上,如果平时有人这样做我会觉得他不遵守交通规则又危险,而现在他的这一举动正保证了他的安全。
除了她的受害人,甘宁不愿意被人看到,因此她不会在这样光线充足的地方下手,更不会在车行道上下手。
前面二十米处就是个十字路口,那男孩会向右转,这意味着如果我还想隔一条街道监视他,就不得不过两条马路或是斜穿过路口。
我选择过马路,我不想引起他的注意。最好的办法就是走得快一些,在他还没走到路口之前就穿过马路在街对面等他。
我这么做了,在有光亮的马路上这孩子很安全,我要做的不过是每隔十几秒回头看他一眼。正要穿过第二条时,我又听到那个声音——
“嘿,你不想跟我走吗?”音质沙哑,充满磁性。
没人能拒绝那个声音,因为——“她的声音就是吸取人灵魂的漩涡”。
我回过头——
那孩子不见了!
我穿过整个十字路口冲过去。
离街口不远有条小巷,隐藏在两栋建筑物间的阴影中。
我冲过去,她却并不急于逃走。
她还是那样,我记忆中的样子,她的表情,她的微笑,她的眼睛——
今天她穿着红色衬衫,她总是穿红色衬衫。
她站在阴影中,就像是某种传说中的黑暗天使。
她怀中抱着那孩子,他正仰着脸看着她,脸上着迷的表情仿佛看到某种奇迹。
她的确是某种奇迹,却不是由神创造的。
甘宁。
“你还好吗?”她问。
“放开那孩子!”我说。
她看了看怀里:“为什么?他需要我,你看到了,我也需要他,至少需要一部分。”
“放开他!”这么晚了,我害怕有警察注意到,所以没带枪,现在我无比后悔这个决定。
“我会把他给你,在我得到我要的之后,”她微微笑了:“我不像你,我总是能得到我想要的。”
我拔出刀扑上去,这个动作我演练过千百遍。
我撞到墙上,刀刃折断了。
像以往一样,她消失了。
我站起来,心知一切已成定局,明天将会收到一具新的尸体。我会将他好好埋葬,然后开始新一轮追捕——
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在背后?我转过头去——
一只拿着斧头的手对我狠狠挥下——我眼前的世界变黑了。
*
“她真美,她真的真的很美,她是我的梦想,却是你给了她灵魂——”这是默然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她原本只是纸上的字句。
《血的启示》——她的眸子亮如星空,她的微笑像燃烧的火焰,她有坚实又滑软的肌肉,当她行动起来,就像风一样无影无踪,她的声音就是吸取人类灵魂的旋涡——任何人都会爱上她,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她——陈默然著。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样描述一个有吸引力的女人,偏偏是个吃人肉的怪物?”我问过默然。
“做梦想到的。”他笑着看着我,我至今记得他的微笑,温和、包容的微笑,因为这微笑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要更进一步,却从来没有行动过:“她就像是我梦想中的女人,只是更黑暗。”
他将原稿推到我面前:“怎么样?为我画一幅关于她的插图吧。”
“为什么找我?”我问。
记得他当时想也没想的回答:
“因为我觉得,”他说:“你的画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就像你融入了自己的灵魂。”
也许是他的微笑,也许是他的话打动了我。
我答应了。
“记住,她的名字,叫甘宁,”他像是要强调:“她是我梦想中的女人。”
甘宁。
我记得当时坐在画布前,坐了很久很久,从下午一直坐到十二次钟声敲响,抬眼——突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这个面容平凡的女人,这具毫无吸引力的身体。
手边是他的原稿。
甘宁。
默然“做梦想到的”,他梦想的中的女人。
我看着镜子,开始动笔。
对着镜中的人,在画布上一次又一次落笔。
她的脸,她的身体,甚至她的动作和表情,还有她说话的声音。
在那完全封闭的房间里,从原稿上,在镜子前,在那画布上面——有些狂热的东西散发出来,它们在酝酿、在成型。
甘宁。
——
当我停下笔,已经是两天之后。
我倒下了,一睡不醒。
就像生命被抽走一半。
我沉睡后的第三天,默然从我的房间里拿走了它——她。
甘宁。
我仍记得在病床上睁开眼睛时那种突如其来的惊惧感,那种大难临头的恐慌。
我仍记得自己从床上跳下时针头从血管中抽出的疼痛,光脚接触地面时那刺人的冰凉,还有那种浸淫骨髓的无力感——每一步,都像走在满藏针刺的棉花上,每一步,都充满对走出下一步之前的未知的恐惧。
我还记得——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她就在那儿,和我画中的一样:
她的眸子亮如星空,她的微笑像燃烧的火焰,她有坚实又滑软的肌肉,当她行动起来,就像风一样无影无踪,她的声音就是吸取人类灵魂的旋涡——任何人都会爱上她,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她——
真奇怪,我看着她,就像从扭曲的镜中看着自己。
只是她紧搂着默然。
陈默然,她的构想者,她的第一个牺牲品。
“嘿,”她说,同时露齿微笑:“谢谢你。”
我至今记得——
在那仿佛长得没有尽头的走廊里,我坐在的默然的血泊之中,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滴流逝,我的血也仿佛在跟着一点一滴流走,带走温度——还有一切可以带来快乐的事物。
他说:“我终于见到她了,她真美,是不是?她是我梦想中的女人,甘宁……”
我至今记得。
*
六年。
那一夜过去已经六年。
我烧了原稿,还有插图,一切的一切,我认为可以让她消失的东西。
我用枪,用刀,用火——一切我认为可以杀死她的东西。
每次我都以为自己将要成功,而每一次,我得到的都是另一具尸体。
我埋葬他们,直到双手沾满鲜血。
*
睁开眼睛,我以为看到了鬼魂。
一样的脸型,一样的眼睛。
默然。
不,他不是默然,他没有默然的微笑,那温和、包容的微笑。
陈幽然,默然的小弟弟。
六年,他已经从孩子长成大人。不,还不是大人,可他现在的样子和当年他的哥哥一模一样。
“终于找到你了,汪伊,你杀了我哥哥,我终于可以杀了你,”他说:“我要杀了你,我会杀了你为哥哥报仇。”
不是我干的。我想说。
是甘宁干的,是那个你哥哥梦想中的女人,只是我让她成真,是我给了她灵魂。
可是,除了我,没人活着见过甘宁。
除了我,没人知道她的存在。
陈幽然走近我,我看见他拿刀的手在颤抖。
“我要杀了你,汪伊,”他说:“我会杀了你,为哥哥报仇。”
“不,”我说:“不,你不会杀了我的,你不会想要双手沾满血腥,那是永远无法摆脱的包袱,你不会想要这样的包袱。”
陈幽然看着我,他在发抖,我看着他努力的深深吸气,可仍然止不住颤抖——
“不,我要杀了你。”他说,然后举起刀——
我抬腿踢向他的小腹,挣脱的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转身、踢腿让他跌倒,全身的重量将他的上身压在地上,踩住他拿刀的手,双手抓住他的头发往椅角上撞——一次,两次——他晕了过去。
六年了,我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再是了。
为甘宁善后的过程中我学会很多东西——太多了。
*
陈幽然醒后,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杀你哥哥。”
他不相信,他不停挣扎,还想从被胶布贴上的嘴里向我吐唾沫。
“我会向你证明的。”我对他说。
我会让他看到甘宁。
我需要一个证明她存在的人。
我需要一个证明我说得都是实话的人。
*
甘宁将那孩子给了我,或者说,那孩子剩下的部分。
如她所说,她取走了她想要的。
我知道去哪里找尸体,我将它们带回临时住处——一间废弃仓库,方便处理。
陈幽然看着我处理尸体。
“你为什么要——”他终于开口问:“他是不是你杀的?”
“我没杀他,正如我没杀你哥哥一样,”我告诉他,看着他和默然相似的脸:“是杀死这孩子的凶手杀了你哥哥,如果你想报仇,今晚跟我一起来。”
是的。
今晚,甘宁又要捕猎。
她越来越容易饿了。
*
夜。
又一个孩子,又一个不想回家的孩子。
我们紧紧跟着那孩子。
我一直握着枪柄,不仅因为甘宁,还要防止身旁的人。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想杀了这孩子?”陈幽然突然停下来拦住我。
“让开!”我低喝。
“你能怎样,冲我开枪吗?”他冷笑:“我不会再让你杀人的!”
然后我们同时听到那一声——“嘿,你不想跟我走吗?”——让人无法抗拒的呼唤。
我冲过去——
甘宁就在那里。
她站在阴影中,红色的衬衫,像某种死亡天使。
她的双臂紧紧搂住那孩子。
“放开他!”我举枪瞄准。
“没用的,没用的,你知道。”她微笑着,闪烁如星空的眼睛冲我扫过一眼,落在后来的陈幽然身上。
“是你!”她讶然,而后又微笑了:“不,你不是他。”
陈幽然深吸一口气,呆住了。
我扣动扳机。
她消失了,一如既往。
*
我失败了,我仍然没能阻拦她。
另一方面来说,我也成功了。
我终于不再是唯一知情者。
六年了。
终于有另一个人,另一个活着的人知道这个故事。
从我口中,陈幽然了解到全部经过。
“甘宁,她叫甘宁。”他念着。
我侧头看着这张与默然相似的脸吐出她的名字。
“你不能杀了她吗?”他问。
我摇头,告诉他我用过的所有方法——刀砍、火烧、枪打……我已经烧去了一切与甘宁有关的事物——画笔、图画、手稿——我还告诉他默然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你给了她灵魂吗?”幽然问。
“也许。”也许还有生命。
“也许,你能够结束她,因为——”他的声音被穿透咽喉的手指打断,甘宁的脸浮现在他身后的空气中。
她微笑着——她微笑似火焰——她轻轻将幽然搂进怀里,就像六年前将默然拥进怀中:“没用的,没用的,你无法结束,你不能结束——”
我扑上去。
她消失了。
地上留下血迹,只有血迹。
默然说,我给了她灵魂。
幽然说,我能够结束——
我突然知道该怎么结束了。
*
她背对着我。
她在吃尸体,虽然看不到,我仍知道她正在吃尸体的哪一部分。
她已经吃了两根手指,然后是肝脏、肺、——最后才是主菜——心脏。
我了解她的喜好,就像这喜好是我自己的一样。
“嘿。”我说。
虽然不用开口打招呼,她知道是我。
“嘿,你来了。”她没回头,满口的生肉使得她的声音含糊。
“一切都该结束了。”我告诉她。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巴没停止咀嚼。她咀嚼着,血从她的嘴边流下,她的下半张脸就像浸在血中。
“该结束了。”我说。
她吞咽着,将嘴里的生肉咽下去,把右手举到嘴边,又啃了那心脏一口,
她的牙齿咬进那坚韧的肌质里,发出“嚓嚓”的声响,血从心房里涌出来,流过她已经染成鲜红的手,沿着手肘滴下。
我就站在这里,看着她,看着这个我的造物。
这个我一手创造的,然后成为我的恶梦的怪物。
眸子亮如星空,微笑像燃烧的火焰——
——她坐在血泊里,啃食人类的心脏。
她有坚实又滑软的肌肉,当她行动起来,就像风一样无影无踪——
——她红色衬衫前襟被血浸得近似于黑色。
她的声音就是吸取人类灵魂的旋涡——
——她咀嚼着:“嚓嚓”“嚓嚓”。
任何人都会爱上她。
——血顺着她的下巴流下。
我为什么创造她?
伴着咀嚼声,她口齿不清的说:“你想怎么结束?”
默然说得没错,她真美。
也许,也许我早就知道答案——
她是我最想成为的人。
她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的人。
我举起枪,含住枪管——
心脏从她手中掉下,在她脚边的血泊里,“啪”一声。
——金属在舌头上的味道,还有淡淡的火药味——
她转过身,
——双手握抢,右手拇指向外——
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那亮如星空的眸子,那里面有血,有惊惶,还有,爱。
——扣动扳机。
她在叫:“妈妈!——”
写作时正在看《识骨寻踪》——好片哪!
于是有了开头。
本来也想写那种哥特式的黑暗风。
于是有了结尾。
无论是喜欢还是想骂几句,给点意见吧!
既然来了,就留个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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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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