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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人生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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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经有十几年了。
我从一个不那么爱讲话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口水特别多的女人。也许还不算是女人,我并不太满意上苍赋予我的容貌,不那么端庄,不那么精致,不那么甜蜜,但是有人说我笑起来,如沐春风。那么,这就已经足够了。
门外又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用说,来人一定是清风姐姐。
我一直称呼这个有些妖媚的女子为姐姐,其实我完全可以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她的性格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她说起话做起事来都比较仔细,让人很难弄懂,但我总能破解她的心思。
至于我捧着的饭碗的制造者,便是楼底下花天酒地间总是到处乱转的徐娘娘,我总是称呼她为“徐姨”,这个胖女人太不懂满足,但能把这醉云阁的生意做到这么好,也算是她的造化。
我身边为我端茶倒水的两个丫头,一个叫作柳寒灯,一个叫作田黄因,这两个小丫头性子截然不同,柳寒灯有些痴傻,是个性情中人,田黄因心思缜密,有些自作聪明,又有些盛气凌人,其实田黄因还要比我现在的年纪长一岁,但我总爱称呼她们两个“柳妹妹”与“田妹妹”。
田黄因心胸要比柳寒灯大得多,旁人都看得出来,大多数丫头都亲近她一些,这姑娘嘴巴也象是抹了蜜一样,说起话来甜得要命,但我更喜欢象寒灯这样的丫头做伴,只因为觉得与她相处很纯粹。
康熙五十四年,我刚满十三岁,徐姨装模作样地央求我再过一年出阁后,终于“妥协”了我,为我特地到东庄采了好几箱锦罗绸缎。
总觉得应酬很疲惫,郑清风已经好些日子没过来这边探望,至于她都干些什么活计,我也不想多问,绝不是担心她会生气或是伤心,而是怕她给我招来太多事情。
郑清风果真与十四阿哥有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本该与此事毫无关联。
今日本来身体不太舒适,想在徐姨特地准备的雅间里躺上一日(她绝不会有二话,反而会鼓励我),但一时虚荣心作祟,听见寒灯哭着跑进来,说是听见下面的王绰铃正当着两个男人的面说我坏话,我装作没什么,硬着嗓门问她那贱货都说了些什么,也亏了寒灯句句都还记得,而且句句都完全符合那贱货低俗的水准。我被激怒后,将枕下的衣服抽出来(一直以来这都是我的习惯),轻松地往身上一合,就算是穿好了,完美的雪脯还袒露在外头。
王绰铃果真还在底下唧唧歪歪,只是象刚刚换了个话题,对着两个男人使劲地敲杯。
我脚步轻盈地绕过她身后,身上喷洒的幽香一下子就将她面前的两个醉鬼吸引住了。
“不知客官是否有意到楼上雅间一聚?”我初开檀口,便换来王绰铃一记痛恶的眼神。
那俩醉鬼自然地站起身来,便伸手想将我揽过去。
“绰玲姐姐,以后注意你的措辞,小心背后有人。”我轻轻点了点她瘦弱的背脊,她吓得打了个寒战。
这两个醉鬼看上去面容不凡,我开始只当是两个老胖子,却没想到是两个年轻的公子哥,尤其是那穿蓝色对襟小袄的那一个,一看便是富贵家出生,富贵家养大的,只是旁边那个戴着一顶镶有东珠帽的男子,不象与他是一路人。
待到寒灯几个丫头将他们俩好不容易放到了春凳上,我便开始稀里糊涂地与他们说话。
“公子?”我唤了好几声,才发现他们俩基本上是醉糊涂了,方才上来都已经没有了知觉。
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还有王绰铃的怒吼。
“得了得了,他们俩都已经醉了,银子,在这里。”我将手中的钱袋子朝门外一扔,便听见一声咒骂,而后外头便没了声音。
银子是我从那蓝衣男人的兜里抓出来的。
这些银子总归是进了这酒肉地,看上去这两个都是陌生面孔,定然不是这里的常客,又见那二人面色皆红润,白齿微露,一看便是初次步入这风尘之地,从他们身上榨取一点应该不会出事。于是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他们余下的银子掏出来,行为不太雅观,我叫寒灯把帷幕打下来,叫外头伺候的丫头们不准进来,寒灯也是个“小财迷”,硬是将他们的衣服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才罢手。
加起来有六两银子了,看来王绰铃也要了不少。
我的脂粉钱很多,但最近想起来若是以后能回去,多带些珍奇古玩也不错,又开始搜罗起奇珍异宝来,寒灯眼睛尖,一眼便看中了那蓝衣公子腰间的紫玉佩。
我统统塞进了秘密的宝箱里,又叫寒灯将它拖进了帘后。
这两个醉鬼一再地翻来覆去,他们酒量实在不好。
等到徐姨带着一帮人闯了进来,我才装作很惊慌,我在这床上坐了一下午。徐姨吵嚷着要几个壮汉将那两个醉鬼弄醒。
“多大点事儿?你也值得把徐姨招来?”我瞥了一脸得意的王绰铃一眼,她手里居然还把那钱袋攥着。
“哎!好妹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两位爷是醉了的,原是叫的我伺候,现在妹妹你把他们俩硬扯进这屋里来,到时候醒了,这风月帐,可不好算啊!”王绰铃也算是伶牙俐齿,平日里与她纠缠也是最烦恼的,只是她那副嘴脸还太浅显,每每都对她敷衍了事。
我原只是想灭灭王绰铃的威风,只是现在又对这俩男子的身份产生了兴趣。
我趁徐姨正和几个酒保打商量的空儿,便偷溜进帘后打开大宝箱,取出那紫玉,仔细地瞧了瞧,果然在它背部发现了几个镌刻上去的银字---安得所。
“‘安得所’是个啥地方?”
冷不丁地一回头,才发现是寒灯,送了口气又忍不住责怪了她几句。
“姐姐,我觉得这‘安得所’不是个吉利地儿,你还是别搭理他们了。”寒灯会这样说,只是劝我别打这俩人的算盘,这丫头总喜自作聪明,又是个小财主,见到有钱的公子哥,便伺候得无微不至,见到那些穷酸相的,便没个好脸色,我这个正牌的花魁,有时还得她作前侍,她若看不上的,便近不得我身。
“以前我可都听得你的,前些日子那关老爷邀我去他别院,你硬将我扯了回去,反而让别人得了便宜去。”我打笑了一句,看着她发窘的样子,“这回我不听你的,倒要好好会会他俩。”
“我只怕姐姐受了不明不白的蛊惑。”她瞪了那紫玉一眼,又从兜里掏银子来,“这些好家伙我也要不得。”
“哟!这些好家伙你如何要不得?”我连忙将银子塞还给她,她笑着与我打闹了一会,便耐不住收下了。
“我也不怕受人蛊惑,只是他们功夫不深,该是我玩弄他们,他们可玩弄不了我。”我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只与她吩咐了几句,便整整衣衫正正素容走了出去。
没想到只一会工夫,那两位公子哥便醒过酒来,只是双眼都还惺忪。
“让......让苏姑娘见笑了!”那蓝衣略微要比旁边的男子高一些,腰杆笔直,脸侧红通通一片,煞是可爱。
我也没想到他会知道我的名字,只想他初来乍到,烟粉之地的事他该不清楚。
他却显得很自然,冲众人道歉后,便开始掏银两。
我与寒灯便暗自笑了起来,这小动作果真没逃过他与那旁边男子的双眼,那蓝衣羞涩地走上前来冲我行了一礼,“还望姑娘将东西归还。”
“归还?幕潮未想公子借过什么,何来‘归还’?”我瞪起双目,装作质问的口气。我想我是有些春心萌动了,以前上初中开始,初谙情事,便对异性之间的接触带有一丝有色的眼光,不太自在,又有些不甘,如今换了一副古代的皮囊,还要什么脸面?管他是好是坏,先按着自己的意愿调戏一番再说。
他显得很是局促,这烟花之地绝对不适合他。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起初是如何踏进这门槛来的,对望妖艳的王绰铃,他也似乎有想吐的欲望。
“看来公子是出门忘了带够银子。”我打趣道。他旁边的那个男子也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东西都不见了。
“哎徐姨,你以前可是拉着我做生意的,如今上门的好生意你却又要我错过!”我冲徐姨嗔怪道,徐姨目瞪口呆,“他......他们是你的客人?”
“是啊,这银子,二位公子早些时候就给了,只怕是喝多了,不省人事了。”我一边道一边将杂人往外推,徐姨责备起了王绰铃和她身边的几个丫头,面色红润地走了出去。
那两个呆子明显看出了我的破绽,见人都走光了,便上前对我“摊牌”。
“银子我这儿有,而且还有一些好值钱的东西。”我弯起眼打量着他们,“还想问问你们‘安得所’是个什么地方。”
他们面面相觑,好些时候才领悟过来,看来那东西很重要,他们变得严肃起来,开始由讨好改为逼迫。
我对“安得所”这个地方真的很感兴趣,所以并不打算这么快就交给他们。
“二位公子对本姑娘不是很有意思?为何一块破玉都舍不得?”我装起腔来,明眸对着那蓝衣男子,显得很是娇小。
“破玉?姑娘想必是误会了......这玉价值不菲......”他还想说下去却被旁边的人给打断了,那人用力地撞了撞他的手肘。
“姑娘不妨说说,你如此苦心挽留我俩,究竟意欲何为?”那男子必然是个爽快性子,也定然比那蓝衣男子精明一些。
“哎,多简单的事?”我与其他女子显得格格不入,大多数是随性的,却很受男子的喜爱,“我就是想知道这‘安得所’是个什么地方嘛!”
他们俩开始互相怪罪对方,不该将那么贵重的东西带来,看来两个人同样有个毛病---脑袋差根筋。
“是泡温泉的?”我问他们。我记得老家附近有一处温泉胜地,有一家叫“麒麟所”,还有一家叫“平安所”,这“所”字,好象和温泉结缘。
他们摇摇头,“姑娘到底要如何?”
“你们若不对我说实话,我便不准备放你们走。”我敢说这句话,是看出他们不会武功。两个人都长得较为文弱。
他们有些着急了,只是蓝衣男子旁边的那人,却显得有些焦虑中带着狡猾,“不瞒姑娘,‘安得所’是我家爷开的钱庄。”
“钱庄?原来是钱庄!”我又觉得奇怪,若是钱庄大可说出来,何必这般揶着藏着?“是地下钱庄?”
他们被问得糊里糊涂,显然不明白什么是“地下钱庄”。
“那你们家爷是谁?”我见他们衣着华丽,而且都细皮嫩肉的,在这时代是少有的没有经过太多日晒雨淋,而且性子还那般羞涩,明显不是钱庄里上班的主。
“我们家爷......这姑娘最好还是别问了......您也别太为难人了......”那蓝衣男子似乎是用央求的语气在说话,我倒象是在逼迫他们一样,其实我不过想找些乐子罢了,若是让我到了这里,却让我过着千篇一律的日子,我是万不会干的!
我已经猜测到他们幕后的主人身份不一般,这两个人也不象是正宗的北京人,说起话来还带有一些不自信,仿佛汉语不是他们的母语。
“幕潮今日玩心大起,不如先给二位公子弹奏一曲如何?”我谄媚地一笑,不再看向他们,轻松地走到古琴面前。
一曲罢了,自己只觉得脑袋翁翁作响,好象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似的。
“姑娘弹得真是好极了。”
一下子头有两个大,下意识觉得自己快沦陷了,脚底下象是沾满了血水,渐渐地,脖子疼得厉害。幸亏今天因为身子不舒服,所以没有在头上安置太多无用的累赘,我轻轻往后一仰,脖子便象是折断了一样,昏了过去。
象是过了好几个时辰,醒来是却发现天还是亮着的,居然还没有暮色。
我知道自己中了迷香,摸了摸鼻子,便艰难地站起身子,这回惹了不该惹的人。一下子想到还有一大帮丫鬟们没走开,便撩开纱帘四处查看,果然看见寒灯黄因两个丫头头碰头半坐在地上,眼睛还都闭得紧紧的,寒灯干唇紧咬,象是受过什么惊吓。
一见这情形,我便禁不住使起小性子,“这俩畜生,装得倒挺象!”
我见她们俩睡得还挺沉,自己又还不舒服,便没打算将她们俩叫醒。
自从听说我被迷香给迷昏了,徐姨便开始注意起我的“人身安全”来,生怕我丢了“不该丢的贞操”,好在我一向很自私,很爱惜自己,还没能让人伤害我去。
徐姨被我盘问久了,便开始讨饶,“姑奶奶,这‘安得所’我还真不知道是个啥地!若是我知道,便自然会早早地告诉你了,你这样三天两头来缠着我,可怎么是好哟!我是真不知道!”
“会有你不知道的地方?”我唏嘘一声,斜睨着她。
“真不知道,你若真想知道,我大可叫人去暗查一番。”徐姨被我逼得没办法,便一甩长袖,留下话便走了。
这胖女人有的人脉网络必然是复杂的,要不然她也做不起这么大的生意,其实我还有想过要见见她幕后的那位大老板,都听同岁的几个姐姐妹妹们日日在那里嘴碎,我便也逐渐相信真的有那大老板存在,而且急切地想见见那人,据说只有寐浮见过。
寐浮比我大五岁,但是出阁比我还玩几个月,我称她“姐姐”,她叫我“妹妹”,这个女孩子性情不错,没太多心计,比起郑清风来,也显得要清爽一些,而且她似乎有些“看破红尘”的意味,平时见她淡妆,是怎么也想不到她陪笑时谄媚的模样。
但要说起她的模样,我觉得不过平平,与其他人相比,没太多优势,只是她性子温婉,而且很听话,徐姨一直将她扶在高位。
我匆匆回房,准备接客,却听见帘子后头有些动静。
“寒灯?”我唤一声,便听见寒灯显得有些恐慌的声音,“......姐姐!”
“你在这里干嘛?”我看见她正在翻我箱子,里面装的全是各色各样的珠宝,最下面还有几件自己挑的上好的丝绸裙子。
寒灯害怕地将手抽了出来,低下头道,“我是想......拿姐姐一点东西用一用......”
看她样子,倒不象是假的,我这才叹声气打笑她,“多大点事?你直接与我讲不就行了?我可是那种见财忘义之人?”说完,便偷偷在她耳边道,“你还怕我会象王绰铃一样甩月蕾一耳光?”
寒灯也象是退却了惊恐,“姐姐怎能这样说?寒灯只是怕姐姐误会......”
“你这样偷偷摸摸,我不也误会了?”我笑道,随手从箱子里拿起一串上好的珍珠链子,“这不太适合你。”
“就这个,姐姐。”寒灯也变得“大方”起来,从里头抽出一条祖母绿的宝石坠子,这一直是我最青睐的装饰品,一般在开花魁宴时才会戴上,平日里我只装点一些俗气的。
“你可就盯准了它?”我笑问道。
她俏皮地努起嘴来,“这坠子还是我给姐姐你挑的呢。”
“这倒是。”我开始想象这坠子戴在她身上的样子,她穿的衣服太破旧了,实在戴不起这坠子,我便点了点她的肩胛,“你不如先来挑挑衣物。”
她迟疑了。
“愣着干什么?你若是真想见他,就得装点得漂亮些。”我冲她眨了眨眼,她看得目瞪口呆,而后醒悟过来时,便脸红着拉着我的手臂道,“姐姐怎么知道了......”
“我看你那副模样,便知道你有心上人了。”我刮刮她塌下的鼻梁,不觉有些惆怅,这丫头容貌生得不好,我原来以为她该清苦一辈子,以后也只能跟着我过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情感羁绊住了,只怕那美好的东西就象云烟一样,转瞬即逝。
她却没有半点忧愁,只是显得很焦急,“那姐姐你可得把我装扮得动人些。”
“我......”说实话,这模子,怎么装点也不好看。
我发现她目光有些黯淡下来,便立刻转晴,“我觉得这件比较适合你!”我从衣柜里选了一件草绿色的短衣,再配上一条雪白的缎子裙,上面还被我装饰了几颗碎东珠。
“这衣服太过名贵,寒灯不能......”她连忙摆摆手,我却不由分说地要为她解衣服。她便服从了。
我还是挺好奇问问她,那名男子是谁。
她意料中的,委婉地将我拒绝。
由于担心她上当受骗,我便叫田黄因背地里将她盯紧,她每日出去采买丫头们的胭脂水粉时,田黄因便提着篮子在她后头悄悄跟着。
这日天色较为晴朗,寒灯偷偷穿了我的衣物,买通了看守后门的小奴仆,匆匆溜了出去,怕别人看见她这副盛装。
等到黄因气喘吁吁回来,我便迫不及待地盘问她。
“那位公子就是上回你接的那两位客人。”她也显得有些惊讶,不然语气也不会那么激动。
“我上回可接了好多客人,究竟是哪位?”我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将话说清楚,她吞了吞口水,绞尽脑汁想该怎么组织语言,“......就是上回我与寒灯被迷香给迷了......就是那个男的。”
“原来是他们。”我暗自想道,“是他们中的哪个?”
“那穿蓝衣服的。”田黄因猛地一拍脑袋,“我当时应该想到......”
“你该想到什么?”我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上次你们醒了,我一个劲地问你们他们做了些什么,你们不是说什么也没做吗?”
“好姐姐,我也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这事......寒灯不让我说。”她抹了一把热汗,“上次那俩人恐吓我们,叫我们将那玉与钱袋归还,我只知道你有什么贵重东西,都会放进箱子里......便叫他们自己去箱子里找......”
“这还好。”我笑道,“不过是些装银子的箱子罢了,翻了也就翻了,保命要紧。”
“他们真的去翻了箱子,只是马上便说那箱子里没有玉,可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倒是寒灯吓得直哆嗦,我才发现她手里攥着一块稀世的古玉,我便叫她赶快交出来,免得他们死赖在这里不走,可寒灯性子倔强得很,说是你吩咐了不准给,便不给,我也是急得团团转,只好装作昏了过去。”
“可你到底是装着昏过去的,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你该知道。”我不满意她的回答,而且还带些口吃。
“是啊姐姐,我本是装作昏过去的,可后来便是糊里糊涂地昏了过去,后来醒了,便看见你摆了一大桌酒菜。”
她与寒灯,我一向信任寒灯一些,她说话带些假。
但这回我选择相信了她,看来她真不知道前因后果。
到暮色四合,寒灯才又从后门溜了进来,她赶忙换下了衣物,双颊红扑扑地朝耳房走,却被我叫住了。
“寒灯,他叫什么?”我笑着拉起她的手腕,走进房间。
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望着我。
“你别藏着了,我都知道了。”我吹了口茶,“快些告诉我他的来历。”
“......姐姐,其实他没太多来历,他不过是替别人办事的。”寒灯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我也知道得不太多......”
我前几日就得知了“安得所”的概况,这是一家“古代地下钱庄”,专门给皇亲贵胄储蓄银两,而且时不时还放些“高利贷”,甚至还在外地闹过人命案子,能闹人命案子,便知道这钱庄的大老板身份特殊,徐姨早就知道这些东西,但是久久没有告诉我,主要是不想再查下去了。
有些事情是不成文的,今日恰巧接的一位客人,便是干钱庄买卖的,从他嘴里绕了些东西出来,那钱庄的大股东有好几个,“股份”最多的便是京城皇九子九阿哥。
那钱庄的大老板可以说就是九阿哥,我对于皇家之争完全不了解,我也对于历史记得不那么清楚,我甚至会说“康熙的儿子是乾隆”这种话。
但是做这种地下买卖的地方,必然不是个好地方,象寒灯这种不懂人情世故的丫头,怎么可能被牵扯进去?只怕是受人利用,但又利用她什么?她一没美貌,二没财富,三没智慧手段。又或者说她完全就是被人玩弄了?
“我不是嫉妒你这么快就拥有一份幸福了。”我叹了声气,第一次沉迷于爱情中的人,是很难从中醒悟过来的,我知道自己多说没有益处,“我只是想你能够清楚地想一想。”
她低下头去,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风平浪静,醉云阁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我便变着法改变自己,成为京城里众人皆知的花魁。
醉云阁渐渐被“官化”,里面来的客人大多数是在朝廷或者外地做官的,很少有年轻的公子哥来这里寻花问柳,我也少了玩乐的机会。
柳寒灯一下子变得寡言少语,自从那回我说了她,她便再也没碰过我的衣物,还有那箱子,以前我总叫她帮我收拾里头的东西,我不敢把那箱子交给田黄因收拾,因为她总会自作聪明偷偷从里头挑走一些首饰,然后卖给别人,她的“买卖”早都被我知道了,我却总装作不知道,久而久之,把她给“蒙蔽”了。
原以为彻底与“安得所”告别了,没想到这一天又不太寻常。
郑清风已经与我几个月没见了,她匆匆从外头进来,喊着要喝水,我便叫田黄因给她倒了,她又说她累,我便叫人给她准备了一间陋室,她没多说,以往是要挑剔一番的,这回她一进去便倒头睡了,后来还听见她的哭声。
我的客人来了。听声音,这回象是来了一大帮子人,甚至还有几个姑娘的笑声。
听见敲门声,我便理了理衣衫,从容地将门打开,便看见一大帮子人聚集在门口,不象是来喝花酒的,倒象是来看热闹的。
我显得有些不高兴,冲一旁的徐姨道,“这么多客人,为何不在下头开个雅间?”
“这位客官钱袋子多不是!”徐姨将旁边的男子肩膀一拍,那男子显得有些失色,往旁边退了退,徐姨继续道,“都说你屋子里香些,咱就带些人来你屋子里热闹。”
“我可没允许你这样擅作主张。”我努了努嘴,朝那几个客人望了几眼,“几位客官先请进。”
他们身边还有搂着抱着的年轻的姑娘,我与她们都不熟,因为比较唾弃她们。
他们都是来喝花酒的,一坐下来,我便走到琴架子前,准备抚弄起来时,便被那桌上传来的调情声弄得好生不舒服。我没有碰弦,而是显得很严肃地望向他们。
一下子,我便与一双乌黑的眸子相撞。
那双眸子的主人没有伸手揽住姑娘的柳腰,而是细心地观察起我的轮廓来,嘴角还有轻轻弯起的微笑,也许算是微笑吧,但总显得有些枯涩。
我见旁人没有注意我俩的眉目传情,便大着胆子冲他抛了一记媚眼。却没得到他的答复,越来越觉得那笑容里夹杂了一些不屑。
我一下子便收起献媚的嘴脸,将秋波一点一点收敛,而后抬起头来,见他还望着我,而且还朝我举了举酒杯。酒杯正好将他挺起的鼻梁遮住,显得他的目光正犀利,一双剑眉趁出男子少有的伟岸,他肤色极好,但并不属于英俊的类型,只是让人看着不自觉就被吸引了过去。
我低下头去,目光才与琴弦接触,连忙抬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