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翦》三院一鸟

7、突变

　　搬入新家后没多久，就到了一年中最大的节日，农历新年。小绣坊的掌柜给绣工们多发了点工钱，安排大家好好回家过年。伊紫千这些天也忙活着买年货，做年夜饭。农历年的天气冷的让人伸不出手来，看着从院子门口走回来的仇衍和瑶兮，伊紫千招呼他们进来烤火。炭火映的屋子红通通的，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

　　伊紫千不太清楚这里的习俗，只是照着以前家里的习惯，一盘年年有余，红烧排骨，炒了两个素菜，另外最大的就是一个炭火锅。瑶兮吃的开开心心，仇衍好像也没有什么异议。吃过饭，伊紫千拿出两个小绣袋，里面包的是一些小碎银和从镇上买来的小礼物，图个吉利。以前不曾觉得，自从到这里之后，伊紫千越来越相信这点，或许应该说是希冀吧。

　　正月初一，伊紫千一大清早就被兴奋的基本一夜没睡的瑶兮拖了起来，嚷着去镇上逛庙会。“姐姐，快起来啦，我去叫仇衍哥备马车。”听到楼道里“腾腾腾”的声音，伊紫千摇了摇头，真是个孩子！起床穿好衣服，伊紫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愣了一会儿。这具身体不也才刚13岁吗？很久不曾好好地看看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呵……”忘了就忘了吧。

　　下了楼，仇衍还是一身的黑色，给他买其他颜色的衣服，总是不见他穿，伊紫千也懒得去纠正了。瑶兮就像只小蜜蜂一样，围着他乱转。“仇衍哥，庙会好不好玩？”“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眼睛亮晶晶的，橙红色的夹袄衬得脸上发光。和伊紫千第一次看见她时，已经完全是两个模样。

　　草草的吃过饭，瑶兮扯着出了门。庙会上人山人海，远远望去，红的黄的一大片。穿梭在人流中，瑶兮拉着伊紫千一会儿看看捏泥人，一会儿窜到卖艺的地方，玩的不亦乐乎。跟在身后的仇衍手里拿着一堆战利品，明显与他的表情不符。

　　“噗~”中途在茶馆休息的时候，伊紫千不禁笑出声。除了在仇衍和瑶兮的面前，伊紫千基本上是不开口的。虽然总是笑脸相迎，但打心里，伊紫千还是很有距离感。青楼的生活让自己看过了太多形形色色的面孔，连自己都怀疑的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学会信任。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伊紫千也知道瑶兮和仇衍都只是单纯的人，一个是单纯天真的孩子，一个是寡言少语，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江湖人。看到如雕塑般的仇衍手上零零散散的拿着各色玩意儿，伊紫千实在忍不住，太有喜感的画面了。

　　“姑娘，这是你点的东西”

　　对着小二微笑的点点头，坐在二楼的窗边，伊紫千心情难得欢愉的往外面看。街上依然是人头攒动，透着喜气洋洋的年味儿。瑶兮在旁边叽叽喳喳，不知道是不是被吵得实在不耐烦了，仇衍的神情有些异样。用眼神询问过去，他也只是摇摇头。继续逛下去的兴致被冲散了大半儿，伊紫千拉着有些不情愿的瑶兮，三个人赶着马车又回到家里。

　　平静了几天，但伊紫千的心并没有放下来。她注意到，从庙会那天开始，仇衍就一直剑不离身。终于有一天，仇衍在往常一样的时间回来，只是衣服被划破了几个口子，左手和额头上都有血块。不动声色的帮忙收拾好，伊紫千打发瑶兮到楼上去练琴。“仇衍哥，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湖，追杀”

　　“……很棘手吗？”等了他一会儿，还是没说话，伊紫千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打算怎么做？”

　　“离开”

　　“什么时候？”伊紫千抿了抿嘴。仇衍还是不说话，只是起身往自己的卧房走去。今晚吗？快走了几步跟上去，伊紫千帮忙收拾了个包袱，帮他把财物藏好，然后送到门口。“记得回来~”

　　“好！”沉默了良久，仇衍才背着身挤出一个字。

　　还是正月，房梁上挂着的大红色灯笼，被呼啸而过的风吹得左右摇晃。仇衍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在夜色中，伊紫千站在院子口张望，手脚被冻僵了也没移动半步。听到楼上“咚”的一声，她才连忙活动了一下手脚，跑到楼上一看。瑶兮睡的脸上红扑扑，拽着被子从床上滚到地板上，还时不时的蹭了蹭。七手八脚的把她拉回到床上，然后回自己的卧房休息。听着窗外风雪的声音，伊紫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道仇衍哥会怎么样？考虑到可能被牵连到，自己也应该尽快的做好打算。

　　绣坊正月初十就开始复工。仇衍不在，伊紫千决定辞工，带着瑶兮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安顿下来再说。复工当天，伊紫千就提了出来，掌柜显得有些讶异，惋惜了几句也没再多做挽留。回到家准备好一些礼物，在这里的半年时光，和村里的人感情还不错。虽然可能只是暂时的离开，伊紫千心里还是有些依依不舍。

　　“咚咚……”大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该不会是村里的人听说自己要走了，过来看看的吧。用手绢擦干净手，伊紫千就走到大院门口拉开了门。看到来人，心里一惊。“月……”

　　“嘘……”

　　看看四周没有人，伊紫千赶紧让人进来，然后把门关上。走到正厅，把火盆的位置移了移，招待来人坐下，手中的暖手壶也递了过去。肖月华的神色有些急匆匆，简略的环视了一下，“好久不见，过的还好吧？”

　　“嗯，多谢月华姐，很好！”伊紫千笑笑的回复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怕你怨恨我……”

　　“怎么会？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你，也就没有现在的我。月华姐，我是真心诚意的这么叫你。”

　　“你能这么想就好。”沉默了一会儿，肖月华突然猛的跪到了地上，伊紫千一下子蒙了，连忙起身去扶。“月华姐你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如月，不是我想的，我是实在没办法了……”肖月华怎么都不肯起身，眼泪顺着流了下来，脸上出线一道道泪痕。“如果真觉得月华姐对你好，求求你帮我个忙，不管什么条件，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月华姐你先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求求你，真的求求你了”

　　“好，我答应，我都答应！”用手背垫在地上，防止肖月华磕破头，伊紫千扶着她重新坐到火盆边的椅子上。炭火烧的通红，肖月华看着伊紫千，慢慢的开口，“如月，你知道为什么当初我要救你吗？因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好像看见自己的女儿……”

　　原来，肖月华本是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嫁给了胥氏家族胥岭的三儿子胥季为妻，生有一女，名为胥汝弥。战乱中娘家家破人亡，自己也和丈夫女儿失散，被人卖进临风阁。战乱平息后，已经被毁了清白的她才得知丈夫已经身亡，女儿被公公家抚养。胥氏是三大世族之一，自己实在无颜再进那个家门，只能偷偷地打探女儿是否安好。

　　正月初三，盛国派人向祈国皇室求亲。然而皇室并无适龄的公主，于是胥汝弥就被选为和亲公主，二月底就将被嫁到盛国去。胥汝弥是一个典型的大家小姐，争强好胜，性子单纯，肖月华实在是放心不下。多方打听，所有的人脉都找过了，得知宫里正在招募新一届的宫女，其中还有和亲的陪嫁宫女，没办法了，肖月华只好在这方面想辙。派人到处寻找合适的人选，庙会上偶然看见了伊紫千，于是就出现了今天的一幕。

　　“如月，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但是请你看在情面上，帮我这一把。”颤抖的抓着伊紫千的手，肖月华泪流满面，“我在这世上，就只有弥儿这么一个亲人了，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受罪。说是和亲公主，这里面指不定还有什么阴谋。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求你，一定要尽力帮帮她，不求什么，只要她能好好地活下来。”

　　“……”叹了口气，伊紫千握着肖月华的手，笑了笑。“月华姐，我答应你。”

　　“真的？”

　　“嗯！”伊紫千点点头，“不过选宫女的那关不一定能过，这个还需要你打点。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请月华姐帮忙。我认了个妹妹叫瑶兮，现在就在楼上休息。瑶兮年纪还小，我不能带着她一起去盛国。所以，容我几天时间，我把她托付好，并且希望你能好好地关照一下。”

　　“如月你放心，我已经买通了人帮我赎身。只要你答应了，我一定好好地照顾你妹妹，把她当亲生女儿看。”

　　“呵……先谢谢月华姐”

　　肖月华是趁着出来接客的机会，秘密的跑到这里来，为了不让人起疑，必须马上赶回去。伊紫千把她送到大门口，目送完之后回到卧房，睡的竟有些踏实。

　　第二天，伊紫千就谎称仇衍派人带来口信，自己要马上赶到他身边去，有要事，不方便带着她一起出门。“瑶兮，好好地听月华姐的话，在家等我和仇衍哥回来。”

　　“姐姐，真的不能带上我吗？我会很乖的，绝不捣乱~”

　　“瑶兮乖，这次实在没办法。我们说好，等这次回来，就再也不分开，好吗？月华姐人很好，你会喜欢的。字要好好练，琴也不能东弹一点，西凑一点的，等我和仇衍哥回来了，就弹一首好曲子给我们听，嗯？”看到瑶兮泪兮兮的点了点头，伊紫千再叮嘱了几句。

　　过了几天，肖月华如约的来到小院，并带来了入宫的牌子。与之前相比，她已经洗去了一身的尘埃，就如同平常的妇人家一样，穿戴朴素。小院里多了一个人住在左边的卧房，却一点都不突兀。之后的两天，伊紫千一面听取肖月华对于入宫的一些意见，一面让瑶兮逐渐的接受她。

　　正月刚过，伊紫千就必须要出门了。肖月华从临风阁出来的时候，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伊紫千把她夹藏在自己身上的银票放在她手上，自己就揣着从当铺里得来的那些银票和碎银出了门。瑶兮哭的鼻子发红，肖月华在一边握着她的手，走到门口送行。

　　“月华姐，拜托你多多照顾她。”行礼过后，伊紫千再叮嘱了瑶兮几句，就坐上早就备好的马车，奔向祈国都城，祈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