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传》时间的手

9、第九章

　　泰大发落地后把陆春风放进车棚，自己又迅速跳上驾驶位置扬起鞭子催赶马匹。车棚里漆黑一片，寒冷的风不时从车门外吹进来，陆春风却仿佛断电了一般什么感觉也没有，思绪完全被突来的离别阻隔住。冷风冻的陆春风小脸煞白，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轻轻拍了拍她，并示意让她靠过来。陆春风惯性转头看了看那双手，脑中却没有关于它的任何反映。
　　那双手顿了一下，片刻后拦腰把陆春风抱到身边，用毛茸茸的披风仔细盖好两人。暖意袭来时，陆春风才意识到车内有个陌生人。
　　“谢谢！”陆春风轻声道谢，目光扫视了车内一圈，发现光线太暗无法分辨周围的景物。
　　“一切都会过去的。”那声音非常温柔，但却可以肯定出自男子之口。
　　“就算过去了我也会失去很多。”陆春风又想起爹娘，为自己家未卜的命运悲凉起来。
　　“失去了再找回来。”那声音一改温柔，坚定的说。
　　“谢谢你安慰我。”陆春风不想反驳善意的安慰，用冰凉的手拉了拉斗篷才感觉到寒冷。
　　“我叫周曳，是泰大发的徒弟。”周曳自我介绍完掀起轿帘说他来驾车，让泰大发休息一会儿。泰大发摇摇头说马上就到换车的地方了，不需要休息。
　　陆春风借着门帘掀起时透进来的月光模糊的看到周曳的样貌。消瘦白净的脸，不大不小却很有神的眼睛，鼻子坚挺，标准却普通，也许是因为看不真切，也许是想为内心的担忧找个依靠，陆春风觉得周曳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像是她的亲人。
　　“我姐姐呢？”门帘放下时车内恢复黑暗，陆春风想起答应母亲照顾姐姐。
　　“她还在睡着呢。”周曳温暖的手轻轻牵起陆春风的手，移到身体另一边让她触摸了下。陆春风根据触摸的位置猜测，姐姐现在正头枕着周曳的腿睡得香甜。
　　车内恢复静默，陆春风挨着周曳，贪厌着他身体传递的温暖，她想，也许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寒冷的夜里的温暖，她发自内心的感谢周曳。
　　马车依旧颠簸着，像摇篮似的让人昏昏欲睡，陆春风的眼睛每每快要合上时，母亲和父亲的脸便会浮出，像是一道魔咒似的不让她入睡。
　　“泰叔叔送我们，那我爹娘那里怎么办？”陆春风不确定周曳是否知道计划，但她需要一个人陪伴她说说话。
　　“皇上驾崩了，明天一早你娘就要入宫陪伴皇后。”周曳轻声说，似乎怕吵醒陆冬雪。
　　“做人质？可是我们跑了皇后会怎么对待我娘？”陆春风被周曳的消息惊得心神全乱。
　　“既然是做人质，皇后也不会对将军夫人怎样，何况她现在需要将军的军权。”周曳模糊的解释着。
　　“所以说一直以来皇后只是派人监视我家，却从不曾给我父亲定罪。”陆春风恍然大悟。
　　“皇上驾崩后于公于私她都更需要将军。”周曳若有所指，陆春风却误以为于公是需要父亲的军权镇压可能趁机发生的战乱，于私是想让父亲助她儿子当皇帝。
　　“可是继承人选定后呢？”皇权尘埃落定时她们家会回到从前平静的生活么？
　　“如果不是皇后的人当选，她很快就会变成废后，或者赶入冷宫，或者被架空权利。将军始终保持中立自然不会有事。如果她的人当选，她也不会对将军怎样的。”周曳话刚说完，陆春风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马车停止了行进。泰大发掀起门帘让周曳先下车，陆春风和陆冬雪等一下。
　　周曳下车后泰大发同他走到另一辆车旁说：“消息已经传到皇宫，派来抓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们最好分头行动，你带着二小姐坐这辆车到下个换车的地方集合，我带着大小姐骑马过去。”
　　“师傅，还是我带着大小姐吧。”周曳想了想说。
　　“二小姐很聪明，你们俩一起行动可以相互照应，我也比较放心。大小姐还是我来照顾，她跟我比较熟悉。”泰大发解释完又吩咐马车夫几句，转身同周曳回到先前的马车，叫醒陆冬雪后四人分别乘上车马，临行前泰大发叮嘱周曳，无论如何要在下个月十五前抵达集合地，如果他和陆冬雪没有赶到，他就带着陆春风先去她外公那里，不要等他们。周曳点头称是，两方分开行进。
　　陆春风本以为周曳至少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换车时才发现他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然年轻却与普通人不同，有着若隐若现的贵气。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富贵人家让孩子认泰大发做师傅。虽说泰大发一身的本领，但在这个时代的阶层观念非常强烈，泰大发说破大天也不过是个管家而已。
　　“你多大了？”陆春风猜了一顿也得不出个结论，干脆直接问。
　　“十四。”周曳声音依然温柔，只是陆春风总觉得比先前似乎有些失落。
　　陆春风听到回答后知道自己没有猜错，可也不知道怎么问下去，正在措辞的当口周曳先开了口：“不用担心，我跟着师傅办事已经有些年头，单独护送人并不是第一次。”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春风急忙解释，生怕周曳误会她小看了他。
　　“我知道。”周曳拍了拍陆春风的肩膀，像是哥哥安慰妹妹一样。
　　“过几天就年三十了。很抱歉不能让你过好这个年。”陆春风有些愧疚，她总觉得是自己惹的祸。
　　“这不是你的错，没必要抱歉。”周曳显然已经度过变声期，嗓音有力而温暖。
　　陆春风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车内恢复静默。她又开始想念父亲和母亲了。
　　“睡会儿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周曳轻声说着，将车内准备好的毯子盖在陆春风身上。
　　陆春风点点头，听话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梦里她穿着一身粉红的棉袄，同父亲，母亲，姐姐，泰大发和周曳在客厅里有说有笑，突然外边想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陆冬雪拉着她和周曳往门外跑，说看烟花。母亲叮嘱她们小心，一边让父亲拿斗篷给她们披上。就在她们要到门口的时候，一阵猛烈的颠簸将她吵醒。车外火光闪动，传来吵杂的打斗声。陆春风惊恐的环顾车内，却找不到周曳的身影。
　　“快下车。”不一会儿，周曳掀开车帘，脸上满是血迹。
　　“你受伤了？”陆春风已经吓得全身发抖。
　　“不是，是官兵的血。”周曳还没说完，一个官兵举刀杀到门口，幸好他已发现，回身拦腰砍了下去，官兵应声倒地，再也没有站起来。
　　“官兵已经追到了。我们必须放弃马车。”周曳拉着陆春风钻进密林，边跑边说。
　　“车夫呢？”陆春风惊觉少了一个人。
　　“放心，那些官兵还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这些只是探子，发现我们的踪迹后会有更多官兵追来，到时候就不容易脱身了。”周曳拖着陆春风在树林里飞奔，竟然脸不红气不喘，显然体力惊人。但是光线黑暗，森林里阻碍丛丛，加上又带着陆春风这个拖油瓶，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