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传》时间的手

29、第二十九章

　　“春风不敢。”陆春风没想到太后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回话。
　　“你母亲的死不是我造成的。”太后见众人都退下了，端起茶杯，声音平淡的接着说：“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父亲，百姓的安危，国家的稳定才是他最关心的，他绝不会参与政治。”
　　“那太后为何抓我娘进宫？”陆春风听的云里雾里，心思有些动摇，可事实摆在眼前，是她把母亲抓进宫里的。
　　“用抓这个词太伤我的心了。”太后面无表情的说着，似乎并不觉得伤心。
　　“我是为了保护你们，才把陆夫人请进宫中的。”太后不等陆春风说话，继续说。
　　“太后的手段可真高明，死的都能说成活的，那我娘为何要自尽。”陆春风想起母亲就心疼，瞪着眼睛怒视太后说。
　　“幼稚，如果讥讽能杀人的话，谁还会习武？在这宫里什么都缺，独不缺讥讽，我希望你明白这个道理，省得以后给自己招来祸患。”太后冷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生气。
　　“我以后是好是坏用不着太后操心。”陆春风觉得太后说的有道理，但又不想让她如意，于是负气的说。
　　“呵，不但幼稚，还冥顽不灵。我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如果你想跟我作对的话，不如省省力气顾好自己的性命，现在有两个人可正盼着你死呢。”太后放下茶杯，整了整衣摆，轻松吐出一个死字。
　　“我为何要信你？”陆春风以为太后吓唬她，梗着脖子回道。
　　“因为我是你爹的妹妹，你的姑姑。”太后说完不再开口，对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忙上前继续说：“陆贵妃真是错怪太后了。当年的皇位之争，太后的确希望陆将军可以助上一臂之力。但也绝没要陆夫人性命的意思。一切都是废妃万蓝溪这个贱人捣的鬼。”
　　“我会换了你爹的随扈，是为了保护你们。你爹不同意，怕接受保护，就等于跟我们同流合污。但是我不能用你们一家的性命做赌注，于是下诏硬逼着你爹同意。本来事情万无一失，只要皇上登基你家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可没想到，你爹竟然连夜把你们姐妹俩送出城。后来我才收到探报，说那两个随扈被万蓝溪收买，监视你家一举一动。并且还派了个太监到你家。你爹发现苗头不对，才决定送走你们。这时将军府已经不再安全，我只能把你娘接进宫中。可是我低估了万蓝溪的本事，她趁我不备，偷偷溜去见你娘。等我们发现时，你娘已经悬梁自尽了。”太后说完垂下眼帘，重重叹了口气。
　　“你说的很动听，我差点就相信了。”陆春风听出破绽，冷笑着问太后。
　　“你是说，皇上还没登基，大局还未稳定，万蓝溪为何着急要你娘性命？”太后料到陆春风会有此一问。
　　“你和我爹是兄妹，她这么做得不到半点好处。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她应该不会在这么紧急的时候，还费心对付无关的人。”陆春风双眉紧锁，盯着太后问。
　　“你爹从没提过有妹妹吧？”太后站起身，踱到窗前，看着一盆正在怒放的梅花问。
　　“是，我爹从没说过有妹妹。”爹娘都很少提及他们父亲的事情，陆春风只记得娘曾说过，爷爷是前朝的武将。
　　“你爹不单有妹妹，还是两个。除了我，你还有个姑姑，叫凤非，比我大半岁。”太后望着梅花，眼神空洞，仿佛思绪已经回到往事。
　　“不学习，没文化不是，两姊妹怎么可能差半岁？”就算刚生产完立刻受孕，最少也要等七个月后才能生。怀孕五个月就生产，在这个医学落后的古代，孩子的存活率几乎为零。陆春风只顾着思考，语言又放肆起来。
　　“我和你爹在血缘上没有关系。我爹死的早，娘在我两岁时改嫁给你爷爷。虽然生在富贵之家，你爹却生性仁厚，与凤非姐姐完全不同，视我为亲妹妹一般，处处疼爱呵护。你爷爷因为爱惜我母亲，也待我如亲生女儿。我和娘虽然总是被凤非姐姐责难，却也生活得不错。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五年，直到皇帝纳我们为妃才结束。我跟凤非姐姐一同进宫，封为美人。然而凤非姐姐性子高傲，处事又不得方法，得罪了不少人，一年后被害死在宫中。在后宫，一个美人的死并不能引起什么轩然大波，然而害死凤非姐姐的人，目的是要掀起一场政权阴谋。事情越闹越大，你爷爷被削官降职打入大牢，半年后喊冤归天，你爹差点被送去流放。幸好先皇对我极其喜爱，不舍送进冷宫，才让我有机会拨乱反正。”太后说道这里，眼睛满是哀伤。仿佛那场腥风血雨正在面前重现。
　　“所以我爹才不愿参与政治？”陆春风终于明白，父亲为何这么痛恨政权争斗。
　　“这件事情牵连太多，后宫嫔妃有的被杀，有的被赶回老家，只剩下少数几个。然而，流言并没随着事情的结束减少。先皇为了不让我再受到伤害，改了我的出身，并下密诏，让知道我和你爹关系的人保密。从此我和你爹再无关系。万蓝溪是事情平息后才被召入宫中，她不知道你爹就是我哥哥。可是感情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在我心里，你爹永远都是亲人，永远都是我的哥哥。”说到这里，太后眼中竟闪着一丝泪光。
　　“所以，万蓝溪逼死我娘，是想嫁祸给你，让我爹以为你杀了我娘，举兵对付你？”陆春风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以太后今时今日的地位，决没必要浪费时间编故事给她听。何况表情是骗不了人的，陆春风看着太后满脸的悲痛和无奈，心里竟对她有了几分亲近。然而，另一个疑惑很快又冒了出来。“既然你视我爹为至亲，为何还要招我入宫？后宫的艰险你见识了一辈子，怎能忍心让我来受苦？”
　　“我没想到哥哥会把你嫁进来。”太后还没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对陆为志的称呼也变成哥哥。
　　“你以为我爹会抗旨？”陆春风更加疑惑，如果太后真了解她爹的话，应该知道他爹不会抗旨的。
　　“不是，我以为嫁进来的会是冬雪。”太后转身看着陆春风说。
　　“皇帝的诏书不是要纳我为妃？”陆春风隐约觉得事情另有蹊跷，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哪里蹊跷。
　　“诏书上只要求陆将军的女儿，并没有指明是谁。”太后说。
　　“原来是这样，所以周曳才会跟爹求亲，他选择了姐姐，放弃了我。”陆春风早就觉得奇怪，周曳为何那么匆忙的提亲，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姐姐。可是就算这样也说不通啊，不是她嫁进来，就是姐姐嫁进来，她们俩可都是太后的侄女。于是陆春风接着问：“姐姐也是你的侄女，跟我有什么差别？”
　　“她不是你的亲姐姐。”太后轻声说着。
　　“姐姐不是我爹的女儿？”陆春风有点晕眩，今天听到的事情快要超出惊讶的极限。
　　“对。她是你外公捡来的孩子。”太后的表情恢复到先前的平静。
　　“而我姐姐的年纪正合适出嫁，你顺理成章的认为，我爹一定会把姐姐嫁进来。但是没有想到，最终进宫的人是我。可是为什么？既然你相信我爹不会造反，为何一定要他送一个女儿进宫？”陆春风分析着问。
　　“我虽贵为太后，权倾天下，可也有无奈的事情。你爹手握重兵，我必须给心怀不轨的人一个证明。让他们知道，兵权还在皇家掌控中，江山不会易主。”
　　“所以你就用姐姐的一生做交换？”陆春风不可置信的盯着太后，只要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就可以毫无愧疚的利用吗？这个女人真可怕，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儿。陆春风很庆幸进宫的不是姐姐，如果是的话，不知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她不是你的亲姐姐。”太后语重心长的说。
　　“可她也是人。”陆春风摇着头，没办法接受太后所谓的好意。
　　“要在皇宫里生存，就必须懂得放弃，怜悯，宽容，仁慈只会让别人有机可乘，只会让自己步履艰难。我是狠心，我是残忍，可如果不这样的话，现在的太后就是万蓝溪，我早就成了她刀下的亡魂。”说着，太后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陆春风突然觉得太后很可怜，是啊，她说的没错，如果不是她心狠手辣，说不定父亲早被流放了。她没有权利指责她。可为了权利而放弃人性真的值得么？
　　“你既已嫁进宫中，就不可能离开了。现在有两种生活可以选，一是跟着我，我保你做皇后，等我死后，你接掌政权。二是搬去西花园，不问世事，孤老终生。只要我活着，就保证不会有人动你。”
　　“如果这两条路我都不选呢？既不想掌控政权，又不能孤老到死呢？”陆春风要完成母亲的愿望，好好活着，也要遵守父亲的嘱托，心怀百姓。
　　“没有第三条路。后宫里没人可以独善其身，要么争斗，要么死去。”太后的声音犹如魔音一般，震得陆春风心里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