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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聊斋废稿 ...

  •   第一章

      地牢位于看不见光的地下,粗大的铁栏杆隔绝天日。
      微弱的烛火晃动,在墙上打下一片阴影,映出重重叠叠的影子,拉长到扭曲。细碎的哭泣声渐渐低微,被抓来的几个人中有男有女,他们哭过闹过,但没人理睬,直到累到停下来。
      这座地牢,往外扩大至整座山,都是黑山老妖的地盘,他们,这些被抓来的倒霉蛋,都是黑山老妖的口粮。
      传说中黑山老妖青面獠牙,血腥残暴,专门吃俊男美女,微弱的哭泣声在长廊中回荡,经过曲折的回音,变得越发凄厉,看着这里空荡荡的,渗人的慌,据说,是其他牢房的人都被吃空了。
      王生心里想着这些,视线偷偷略过战战兢兢的人们,投到了角落里的那个人。不光是他,其他人也或多或少的注意着,只因为在一群惊弓之鸟中,那人镇定自若的格外显眼。
      他略微低着头,盘膝而坐,手肘撑在耳下,略显凌乱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到优越的下颚线和一小片白的发光的脖颈,衣衫破破烂烂,凌乱而没有章法的套在身上,但这无损他的……他的什么?
      王生想了很久,才终于想到了那个形容词,仙气,没错,就是仙气,那股子仙姿玉貌,即便是破败肮脏的地牢也遮挡不住。他仔细辨认,才发现那人穿着的正是道袍,这妥妥就是高人啊!
      可能是盯得时间太长了,那人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对视的一瞬间,王生一愣。
      那是一双极为深邃的眼睛,他的眼睛细而长,看着极为冷淡,但又无比的亮,竟像是银河坠入九天之下,悉数纳进了他的眼底。
      而后,那人朝着自己露出一个温和笑意,王生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别到处散发魅力了,对面那个人看你眼睛都直了。”
      方杯阑收回视线,对系统的这句话充耳不闻,而是反问系统:“这就是你说的权宜之计?让我一睁眼就在牢房里?等着被吃?”
      面对灵魂三问,系统面不改色:“虽然出了一点小差错,但问题不大,只要能完成任务。”
      “而且你也听到了,这里是黑山老妖的地盘,妖怪耶,完全可以干掉他自立为王嘛,”系统顿了顿,想起什么,打补丁,“不对,你现在的身份是道士,那就是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方杯阑深吸一口气,缓缓,缓缓地吐出来,他深怕自己忍不住,把系统人道毁灭了。现在他和系统绑定,可是会同归于尽的。
      系统可能是感受到了来自宿主的危险气息,清了清嗓子:
      [下面发布任务:毫无违和地扮演道士,并挽救以下悲剧。成功奖励30个自然日生命之火,失败魂飞魄散。]
      [?:恩译施于我身,既已修燕好,何至生二心。]
      [?:世固有死到临头而不悟者,而天高地阔,欲观之。]
      [?:怜妾而活之,须秘密勿泄。]
      方杯阑:“…………?”
      系统凉凉的声音响起:“是的,没错,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任务,看好你,加油哦。”
      方杯阑:“…………”
      背靠着凹凸不平又长满青苔和一些不能深思东西的石壁上,他深吸一口充满了血腥和腐臭的空气,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忍不住自我怀疑,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种事。
      方杯阑是一只妖,寻不到归处,因为他失去了记忆,他存在记忆的最初,就是自己从深眠中醒来,然后惊诧的发现自己生命之火奄奄一息,看起来完全就是没几天好活的模样,就在这个当口被系统找上了,以生命之火为交易,方杯阑需要穿越异世界,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改变悲剧,从而汲取能够让他活下去的能量。
      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但方杯阑考虑再三,还是答应了系统的要求。
      他当然不想死,对自己的记忆也十分在意,这个系统虽然诡异,但不得不说,这是他活下去的最优解,生命之火可不是那么容易获得的,那是与自己生命息息相关的本源,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之火为什么稀碎,但想要活下去,答应系统的请求是最快的结果。
      但就算是他,也没想到,开局竟是这般模样,昏暗的地牢,哭泣的男女,面对的是即将被吃掉的命运和旁边这个人莫名灼热的视线。
      还有那个任务,到底是什么鬼,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就连任务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改变悲剧?根本指不上系统,问就是自行摸索。
      方杯阑还在自行消化系统任务,在旁边的王生却忍不住了,给自己暗暗打气,坐在了他身边。
      “在下王生,可否请问仙长名讳?”
      “……”
      “仙长缘何被关在这种地方?”
      “……”
      王生一阵尴尬,脸色涨红。
      方杯阑瞥了一眼上来就凑近乎的王生,意思意思回了一句:“不是仙长。”
      王生得到回答,松了口气,立刻接话道:“好的好的,道长,是小生唐突了。”
      方杯阑一顿,没有否认这个称呼。
      “方杯阑。”
      王生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道长在告诉自己名字,他瞬间满脸笑容:“方道长,方道长。”他还待说些什么,却被对方阻止了,王生喃喃住口,眨巴眼睛注视着方杯阑的动作。
      方杯阑放下来竖在双唇上的食指,摸了摸石壁,若有所思。
      他低头打量自己的手,摊开了看看,又握紧,青色的血管浮现,手腕柔软灵活,手指修长白皙,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但他能感受到血管中奔腾的力量,那是细水长流的力量,不显山不漏水,却是真实存在着的。
      这些贴服温顺的力量,是属于自己的吗?
      系统看热闹的声音响起:“放心,本系统是正经系统,不干夺舍的缺德事。”
      方杯阑不搭理他,闭着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那些力量,如臂使指,顺从自己的心意,在睁眼的一瞬间迸发而出,挂着两条沉重精铁锁链的石壁上,陡然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漏洞,随着碎石砸在地上,发出轰的巨响。连累着脚下的大地在发颤,四周的石壁也在晃动,好半晌才逐渐安静。
      被巨响掩盖下,刚刚打开牢门,想要抓几个人出去的小妖,面对这仿佛要翻天的动静,“扑通”一声跪下了。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众人瞠目结舌。
      本来只是想测试一下力量的方杯阑:“……”
      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空气中充斥着静默。
      王生张了张嘴,干干巴巴地道:“不、不愧是仙人啊。”虽然他也震惊到快要灵魂出窍,但,此时不抱大腿,何时抱大腿!果然这就是仙人之力啊!
      这句话仿佛打破了什么禁忌。
      那只小妖对上了方杯阑危险而深邃的眼睛,一个激灵,想起了他来这里的目的,哆哆嗦嗦地道:“都、都别动,”他咽了口唾沫,原本想说的话,在方杯阑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小声来一句:“我们老爷有请。”
      一时间,牢房里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方杯阑的身上。

      第二章

      方杯阑在前面走,他的后面是死皮赖脸非要跟着的王生,小妖半是提防半是畏惧地走在他们的身后,就连走得慢了,小妖都不敢催促,生怕走在前面的道士直接给自己一下,送自己归西。
      他心中暗暗叫苦:究竟是哪个眼瘸的人士,把这位给抓了回来,就看他在牢房的那一下,十个自己都不够这位杀神一下的。虽然这么想有点灭自己威风,但原型是癞蛤蟆的他还是怂了。
      所以方杯阑就以一种闲逛的速度,走上了山。
      没错,他们正在上山。
      草木旺盛,灌木丛生,各种各样叫得出来和叫不出来的树交织在一起,一条清幽的碎石小道蜿蜒向上,逐渐没入茂密的树林中,走着走着,就听到了清澈的流水声渐渐清晰,很快,映衬着灿烂阳光的小溪就出现在他们眼前,一只麋鹿优雅地伸长了脖颈喝水,树荫与落水,带来丝丝清爽的水汽。
      初春的微风带着凉意,在他们耳边掠过,树枝上的枝桠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如果不看这是一个妖怪的老巢,可以称得上十分惬意了。
      一路沉默着,方杯阑十分坦然,仿佛他们要见的不是什么盘踞一方的大妖,而是友好的邻居一样,倒是王生面露忐忑,他虽然曾经亲眼见过仙人宴会,自诩是见过世面的人,但那是仙人手段,且没有生命危险,跟现在的情况是决然不同的,只不过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还是憋屈地闭上了嘴。
      就在王生满腹心事里,黑山老妖的宫殿到了。
      高耸的石柱与坚实的墙壁组成眼前恢弘阴森的巨大宫殿,虽然是白天,但墙壁上的烛台一一燃烧着,各式各样的树木藤蔓攀爬在墙壁上,打下一道道阴影,错落地缠绕在每一道石柱上,漆黑与墨绿交映,还没有走近,就感受到了无比的阴邪之意。
      宫殿的大门四开,火把感应到了有人前来,无风自燃,一直延伸到宫殿之内,仿佛一张静等着可怜羔羊自投罗网的血盆大口,这样恐怖的想象让王生一哆嗦,忍不住往方杯阑的身边凑了凑。
      带路的小妖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方杯阑瞥了没出息的王生一眼,率先抬步走了进去。
      整个宫殿完全符合“黑山老妖的老巢”这一既定印象,阴森恐怖,黑暗血腥,怎么形容都可以,因为这就是眼前所见。
      尚未腐朽的麻绳缠绕在巨大的石柱上,上面还有星星点点黑褐色的干涸血迹,晃晃悠悠地吊在正上方,地面上的石板是漆黑的,但踩上去,才发现不对劲,那是只有鲜血常年累月冲刷才会有的黏腻触感,哪怕穿着鞋子,都感受的分明。
      还有三四具不知是谁的空荡枯骨被随意丢弃在一边,甚至还有被绑在麻绳上,尚未解下来的新鲜头骨,穿堂风一过,哗啦啦的声响响起,骨头与骨头之间清脆的碰撞,声音不大,却让人脊背发寒。
      而掠过这些往前看去,就能看到一个由黄金、藤蔓、白骨一起组成的巨大王座,那上面坐着一个妖,自然就是黑山老妖。
      一身黑衣,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甚至在方杯阑看过来的时候,还友善地笑了一下,但谁都不会错认为黑山老妖是好相与的,因为随着笑意,传递过来的杀意同样明显。
      那杀意宛如平地钢刀,刺得人眼球生疼。
      王生早就在这种嗜人的杀意中瘫倒在地。
      方杯阑却坦然自若地站在那里,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他侧头看了一眼王生,转过头来,对着黑山老妖眉头一挑:“想必这就是一山之主的气度,当场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黑山老妖饶有兴趣地看着在他的威压下还能正常站立的方杯阑,问道:“道长怎么称呼?”
      “贸然将道长请上山,是老朽唐突了,不知道长师从何处?”
      他做出一副友好的模样,倒是将这个落魄道士是作为口粮之一捉来的事,装傻到底。
      方杯阑抻了抻衣摆,然后动手拨弄了一下头上玉冠坠着的发带,他的手指头不声不响,又迅速地正了正衣冠,指尖白皙,五指绕着深蓝色的发带,上面绑着头发的细绳被轻易地拨来弄去。
      就在千万年的大妖灼灼的视线中,方杯阑施施然整理了自己,这才笑着答道:“方杯阑,区区不才方道士。”
      虽然他是个妖,还是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妖,但在黑山老妖这个有千万年道行的“同行”面前,还是要端起架子,说道士就是道士,还得是飘飘仙气,马上就要飞升的那种。
      至少黑山老妖就被唬住了。
      这个不知传承的方道士,面对自己的威压都可以面不改色,这可不是普通的牛鼻子道士能够做到的,是正一派或者茅山派那些老不死?但这人面生的紧,看年龄也不算大,甚至可以说非常年轻了,有这身气度,就必不可能是普通人,而且还有……这个道士身上的气息也十分古怪,让他摸不到底细,不是那些正统道士身上的臭味,而是一种,更偏向……他们这些天地精怪的气息?
      但怎么可能呢,这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人类罢了。
      古怪,太古怪了。
      只是一个照面,方杯阑的做派已经让黑山老妖打上了神秘莫测的标签。
      方杯阑表现的越镇定,他越是心中猜忌,几个呼吸间,黑山老妖已经有了成算,他客客气气地道:“不知方道长对老朽的黑山有何指教?之前种种都是误会,完全可以留下来,好好欣赏,山中景色优美,倒是可以一观。”
      方杯阑沉吟一下,眼看着姿势不变,眼中逐渐深沉的黑山老妖,回答:“多谢山主美意,不过还是不打扰了,误入黑山,贫道这就离开。”
      说着,他揪起早就昏过去的王生,转身,一步一步,虽然缓慢却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
      在他的背后,黑山老妖的眼中浮现出真切的杀意,他隐约意识到,这是个棘手的人,而方杯阑,则在走出宫殿后,冷笑一声。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王生在被他扔地上的时候,就疼醒了,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跟在仙人身后往山下走。
      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自己内心的疑惑,小小声地道:“方道长,为何那黑山老妖就我们下山了呢?”
      这么说不是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哦,只不过虽然他知道身边人的本事,那黑山老妖可是不知,面对一个表面上看落魄得不行的道长,死对头,怎么会安稳的放他们走人,明显逻辑不通啊。
      方杯阑垂下了眼皮,再看他时似笑非笑:“你都觉得疑惑,那黑山之主怎么会放我们两个人类‘安稳’下山呢?”
      王生浑身一颤,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大惊失色地看着他。
      “黑山老妖,顾名思义,整座山,都是他啊。”
      这句话落下,王生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就在他们的面前,乌云蔽日,天塌地陷,来时清幽的树林,变成了想象中最最可怖的爪牙,延伸着、攀爬着、扭曲着,几个呼吸间,下山的路仿佛通向幽冥。
      方杯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在某一个瞬间,漆黑的眸子泛起了红光,本就精致秾丽的面容因为这双眼睛变得妖异至极,不过又在瞳孔即将被覆盖之际缓慢褪去。

      第三章

      黑山老妖,谓之黑山之主,只要在黑山的范围内,山林中的树木飞鸟,都是对方的耳目,自然没有什么安全之法。

      明明不久之前,阳光还分外灿烂,也就他们下山的几步,看不到尽头的乌云滚滚而来,黑压压的一片,仿佛遮盖了一方天地,裂口在乌云中酝酿,只是转瞬间,一道亮得惊人的闪电就劈头而下,随之的,是越发疯狂的藤蔓和树枝枝丫,张牙舞爪地朝着两人而来,脚下的大地也发出闷闷的震动声。

      藤蔓明显是黑山老妖的爪牙,是他意识投放的一种,毕竟没有哪个正常藤蔓会粘稠而湿润,发出“叽咕叽咕”的动静,并且带着一副令人作呕的肉质感,仿佛濡湿的肉块被人驱动,那些植物也在短短几百米内完成了蜕变,表面开始不断凸起或凹陷,枝芽与树干逐渐融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成一种肉色与绿色相结合,一言难尽的触手,并且飞速蔓延,眨眼间就到了面前。

      抬头是厚重的、看不到一丝阳光的阴云,云中电闪雷鸣,环顾四周,是被整座活过来的山包围了的藤蔓触手,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王生在看到那些变异的藤蔓后,就翻起了白眼,眼看就要当场厥过去,强靠着自己掐自己才保持清醒,但就算这样,也脸色惨白,紧紧靠在大腿的身边,不敢踏出一步。

      方杯阑镇定自若地面对着一堆堪称丑陋的藤蔓,面上不见恐惧,甚至有几分轻蔑。

      他一点都不意外黑山老妖迫不及待的翻脸,毕竟在那个妖怪看来,一个不知名的落魄道士,都快嚣张的骑他脸上了,怎么可能忍得了,没有当场翻脸,而是选择表面的友好,完全是忌惮他可能存在的后手。这么想着,方杯阑嗤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讽谁,王生只能听见他说:“躲好,可别死了。”

      变异藤蔓可不会等他们做好准备,在眨眼间就挥动着触手朝他们而来,就在不远处,还有更多的藤蔓结合延伸,灵巧地钻地而出。从土中钻出的藤蔓触手还带着湿润的水汽,互相摩擦着发出声响,却是让人毛骨悚然。

      至少王生就一副恨不得原地晕过去的模样。

      方杯阑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只见他伸手,也不见他做什么,直接将快要把他卷起来的触手藤蔓撕裂,黑红的液体“呲”一下溅了他一脸,然后就听几道破空声,像是戳破了熟烂的果子,伸到方杯阑面前的藤蔓,就没有一个完好的了,这么轻轻几下,那藤蔓却好像遭受了什么重大折磨一样,在他的手上翻滚卷曲,却怎么也挣不开方杯阑的手。

      藤蔓这么大的力气,换个普通人,早就被卷入其中,被撕个粉碎了,但那个神秘的道士,却是脚下生根,一动不动,任由藤蔓使出天大的力气,也无法伤害他分毫。

      其他的触手,在他的身侧重重地砸下,掀起尘土飞扬,引得大地凹陷,却只是无能狂怒。随着伤口越来越多,哀鸣声遍布此方天地。

      方杯阑砍完了胆敢伸过来的触手,嫌弃地甩了甩手,藤蔓们立刻收回了张牙舞爪的触须,顷刻间缩回了大地,任谁都能看出,它不足为惧。

      在藤蔓触手退却之后,天上的炸雷就出格的显眼了。

      方杯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蠢蠢欲动的惊雷,虽然十分狂妄,但却有种“不过如此”的感觉,冥冥之中,他闭上眼,手臂抬了起来,金色在他的指尖闪动,一尾尾两个指节大小的游鱼出现在他的指尖,环绕着调皮地啄一啄近侧的冷白皮肤,那璀璨的金色是游鱼的色彩。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游鱼玄而又玄地形成了星辰的形状,星象转动,一张黑白线的棋盘虚像出现在眼前,星子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微微震动,仿佛要跳脱棋盘落在他的手上,但当方杯阑抬手浮上,又一个个乖得不行。

      他手指轻轻一拨,将其中一颗星子挪了那么一丝的距离,就见笼罩黑山这方天地的结界破碎,阴云在刹那散成氤氲着的雾气弥漫,微风吹过发梢,一切尘埃落定。

      星子棋盘霎时崩散,游鱼所化的星辰活了过来,重新流动,恋恋不舍地围着方杯阑转了一圈,随后耀眼的金色迸溅,化作流光散在了空气中。

      彼时,天光洒下,万物苏醒。

      =
      黑山山顶,阴森昏暗的宫殿内。

      黑山老妖正欲和属下交代些什么,突然蹙眉,摸到了胸口,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还不等看出不对的属下询问,就看对方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脸色迅速灰败了下来,仿佛受了什么重伤一样,猛地侧头喷出一口血,神色萎靡下来。

      属下大惊失色,却碍于黑山老妖平日的残暴统治,不敢上前搀扶,纷纷跪倒一地。
      黑山老妖擦了擦下巴的血,感受到黑山结界被破坏,眼底冒火,那个细皮嫩肉的道士倒是有些本事,本以为碾死他像碾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却没想到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不过这么看来,这人也不简单,不是谁都能不伤筋动骨就破了他结界的。

      跪在最前面的属下膝行一步,眼神阴狠地道:“老爷,那穷酸道士已经到山脚下了,要不要我带人咔嚓了他。”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就是要用阴损手段了,没法在自己的地盘把人留下,就要考虑后续其他人手。反正只是一个穷酸道士,身边还跟了一个弱小人类,不足为惧。

      黑山老妖看他蠢笨不堪的样子就心烦,一挥袖,属下被轰到十几米外的墙上:“废物!你的意思是你比我还强吗?我都留不下来的人,你能?”

      “属下不敢,老爷恕罪。”

      哗啦啦,属下们再次跪倒,额头触地。

      黑山老妖不耐烦地摆摆手,属下们鱼贯而出。就在他想给自己疗个伤的时候,自己手腕上一阵灼热,黑山老妖一低头,脸色骤变,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那位大人,醒来了……”

      第四章

      手腕上的印记,是仆从印的一种,在黑山老妖还没修炼成妖怪之前,只是一座有些许灵智的山灵,能够感受到飞鸟在枝头歇息,山灵芝吐露新芽的那种,他遇见了一个点化了他的大妖怪,然后心甘情愿地签下了仆从契约。

      他也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原型到底是什么,只是感觉到他在寻找些什么,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无疾而终了。

      之后大人就陷入了沉睡,一直没有醒来。

      山中清风拂面,就连几分燥意也被吹散了开去,此处距离他的黑山不远,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包,在大人陷入沉睡之前,他就质疑过,是否这个地方,不配做大人的安眠之地。

      然后得到了一声轻笑,以及一句:“缘分自来。”

      黑山老妖到地方之后,看到几个平时跟他王不见王,几千年都不见得见上一面的老对头们已经跪在那了,他不敢耽搁,同样跪了下来。

      山门大开,在场所有妖都不敢抬头,因此听力就越发敏锐,能听见行动时衣裳摩擦的声音,细微的呼吸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都起吧,”那道声音在头顶响起,轻得仿佛飘散在空气中,“很高兴看见你们还活着。”

      话是这么说,但没人敢起来,这些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妖怪们忍住心中的恐惧,异口同声地道:“恭迎大人。”

      衣裳的边角颜色鲜艳,落在黑山老妖的眼前,让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黑山老妖瑟缩着,更深地伏地。

      楚不渡垂眸看他,睫毛轻颤,投下一小片阴影。

      “黑山,你遇到了谁?”

      黑山老妖:“……在此之前,属下遇见了一个落魄道士,”他顿了顿,听着像继续要往下听的,就斟酌着语句,继续说,“那道士也不知什么手段,将属下的黑山结界打破,这会儿应该已经下山了。”

      楚不渡阖上双眸,深吸了一口天地间的清新空气,当视觉去掉之后,黑山老妖身边,点点溢出的金色就分外显眼了。

      他伸手一抓,那星星点点的金色就到了他手里,后又往旁边飘了飘,就让他够不到,神奇的在一个光点身上感受到了“嫌弃”的情绪。

      楚不渡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要错过它。

      眼看着金色光点就要跑路,他沉思了一下,伸手揣在了怀里,拍了拍。

      金色光点飘了飘,最后认命地老实下来。

      楚不渡点黑山老妖起来:“现下是什么朝代,我睡了多久?”

      随着走动,露出后背红色妖异的纹路,那纹路活的一样,在楚不渡的身上起伏,他的颜色是苍白到病态的地步,但身材肩宽腰窄,甚至可以称得上性感,锋利的眉眼,侵略性的俊美现于眼前,只不过在场的人低眉顺眼,无人敢直视。

      =

      天已放晴,太阳毫不吝啬地挥洒着光亮,乌云早就散去,之前那场雷暴与变异藤蔓,仿佛一场噩梦。

      只不过王生还是一副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模样,要知道,就在这短短了一天里,他可是经历过被抓入狱、面见千年大妖、天地变色、直面变异藤蔓、死里逃生,种种惊破眼球的事情,要不是他抱对了大腿,都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嗨,你没事吧。没事我……咳,贫道可要走了。”

      方杯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难得有些心虚,之前施法竟是忘了还有个活人,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人早就没了。
      系统开始嘲讽:

      “啧,就差那么亿点,别说靠任务续命了,你还得靠你那稀碎的生命之火救人。”

      方杯阑翻了个白眼:“闭嘴。”

      “恕我直言,为了不让自己开局就背条人命,你最好把人护送到家,他一个人类,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你也不想他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直接暴毙吧。”

      方杯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以人类之躯涉及太多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他这么想着,又拍拍王生的肩膀。

      这么看,这个王生,也不知是什么运气。

      王生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借助方杯阑的手,才勉力站起,之后就再不敢劳烦他了,两人平平稳稳地下山了。

      王生跟在方杯阑的身后,双腿稀软,浑身虚软,努力半天才勉强跟上前头人的步伐,生怕方道长把自己丢下,他现在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还能听见自己牙齿哆嗦碰撞的声音,王生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头还一抽一抽的疼着。

      他知道,这是在看到方道长神仙手段之后的后遗反应。

      当时,在方道长手指间出现金色光芒时,他还满心惊讶,忍不住盯着看,也就眨眼前后的时间,金色光芒汇成游鱼,游鱼汇成星辰,现入黑白连线的棋盘上。王生只感觉浑身如泰山压顶,从内脏开始崩溃,然后是血肉皮肤,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原地被那无声的压力压成肉泥。

      王生有种强烈的危机感,他不该看下去了,这不是他能够看到的东西了。但心里再怎么焦急地催促着身体闭眼低头,身体却整个僵在原地,动不了分毫。

      就在王生七窍流血,下一秒暴毙的瞬间,就听方杯阑一声轻喝:“闭眼!”在二字箴言落下,王生感觉到自己终于可以眨眼了,他立刻闭眼,直愣愣软倒在地,就算浑身剧痛无比,也不敢动了。

      现在回想起来,王生知道,如果不是方道长那声箴言醍醐灌耳,他怕是真的会死。

      好在王生家就在县里,离黑山不远,如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被小妖掳走,进入县城,王生的家仆早就等在城门外,看见自家少爷满脸是血,狼狈不堪地走回来,大惊失色,前后簇拥了上去,一个说准备了软轿,一个说飞奔去告知家中,一个赶紧搀扶自家少爷上车,一个说早就备好了干净的衣裳,医官也等候在家了。

      王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车,然后才急急忙忙地想起方杯阑,头探出轿子,刚要喊家仆带上人,就见方杯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笑眯眯地道:“回家后要好好补一下,”然后挥手,“有缘再见。”

      王生一怔,就见那个身影转身,几步消失在人群中。

      王府的家仆凑上前去问:“少爷,可有什么不对?”

      王生回神,捂着胸口笑了笑:“罢了,有缘自可再见。”说完也不管家仆疑惑的眼神,放下了轿子的帘子,好生休息去了。

      第五章

      另一边,维持高人风范的方杯阑一脱离人群,转头就吐了一口血。

      他倒是想走的沉稳点,但翻涌的气血实在容不下他慢吞吞了,虽然他不知道那些金色游鱼是什么东西,但用完之后,浑身精力被一抽而空,全靠精神强撑。

      系统难得没有阴阳怪气,而是在方杯阑的面前凭空出现一瓶药,自己别别扭扭地表示:“别带死不活的,赶紧吃了,还有三个任务等着你呢。”

      方杯阑握着药瓶,笑了笑:“我可没钱给你。”

      “少废话,就当是我日行一善了!”

      方杯阑没有说什么,仰头把药喝了。药效立竿见影,发软发虚的身体瞬间注入力量,几个呼吸间,就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发奇想地问道:“系统,你说我到底是什么妖怪?”

      “能展开星盘的应该没几个,我肯定是那种很强的妖怪吧?”
      系统嗤笑一声:“这可不好说,”他不多说,干脆利落地转移话题,“既然没什么事,就赶紧去做任务,你不是忘了还有三个任务等着你吧。”
      方杯阑将手里被扯得稀碎的树叶子扔掉,拍拍屁股站起来,翻了个白眼道:“那个谜语一样的任务,根本没有头绪啊。”
      系统:“那……”
      还不等系统说什么,方杯阑就兴致冲冲地说:“就让我来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妖怪!”
      系统:“……啊?”
      方杯阑不再理会他,开始琢磨着找一个隐蔽的位置,没有人经过,并且可以现出原形也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系统:“……你别作死啊,被人发现你可是会被罚的。”
      方杯阑左右寻摸,最后挑了一处好地方,离黑山不远的一处山坡,四下无人,清风徐徐,树枝芽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鸟雀在头顶鸣叫,振翅飞翔,远眺能够看到山山叠嶂,深浅的绿意带来阵阵清凉,他深吸一口气,盈满的空气吸入肺腑,竟是比那黑山成精的地界更让人舒畅。
      更秒的是,还有一条从山头而下的溪流,清澈见底,圆润的鹅卵石沾染了日光的温度,可可爱爱,偶尔游过一条小鱼,吐着小小的泡泡一摆尾,就游远了。
      方杯阑蹲下,伸手撩一下水,水面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脸,他眼睛一亮,当场散了一地衣服,再一眨眼,落魄道士没有了,多了一只……小鹿?
      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尖上一点烟青色。
      方杯阑有记忆里头一回四只脚走路,还有那么一点不适应,磕磕绊绊,在溪边摔了两回,这才稳稳当当的用新按的四肢爬伏下来,探头看了看溪水中的自己,首先被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吓了一跳,长睫毛,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然后就看到了自己顶了一根细长分叉的鹿角,相比相对娇小的体型,这只角算是非常长了。
      “我是……鹿妖?”
      方杯阑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系统这时候闭麦不语。
      但要说鹿妖吧,还不是那么正统,因为除了长了一只分外显眼的角外,脸还有那么亿点像……狐狸?一双红眸妖异非常,脸侧的妖纹繁复,直接蔓延到颈部,本该是妖气肆意,却因为主人懵懂的眼神而大打折扣。
      “难道我是鹿妖和狐狸妖的混血??”
      猜测是狐狸,只因为他有一个巨大而蓬松的尾巴,甩一甩,非常快乐。
      方杯阑观摩研究了半天,很快注意力就从品种转移到了身体的触感上,摸摸这儿,摸摸那儿,对自己全身都充满了好奇,只因为手感无敌好,毛绒绒软乎乎的,自己rua自己停不下来。
      不过……
      他连摸带玩的撸遍了自己全身,发出了灵魂疑问:“我明明成年了,怎么妖型这么幼齿?这么分明就是妖怪的幼崽阶段啊!”
      这个问题系统能回答:“幼崽已经不错了,也不看看你那稀碎的生命之火。”
      “所以想要尽快恢复,就赶紧做任务啊!”
      方杯阑:“……”
      行,别问,问就是生命之火稀碎。
      一点风吹过,带来了陌生危险的气息。
      方杯阑警觉:“谁!”
      随即立刻想要转变形态,却还是晚了一步。
      俊美至极的男人,目光紧紧盯着他,手上半点不落地将雪白的小鹿圈在怀里,一头妖异的白发垂至胸口,静静低头看着,恐怖的威严却丝毫不减。半晌,竟是不顾方杯阑推拒的动作,顺势将整个脑袋埋进了他的毛毛里,又是蹭又是吸,倒是做到了方杯阑自己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好在,在真正要引发一场战争之前,陌生男人放了手,就那么站在原地,不走也不动,只看着他。
      方杯阑被放开的一瞬间,急速退开五米开外,谨慎地打量这个敌我不明的人,虽然他现在一副得了便宜十分满足的样子,但他可忽略不了,也是这个男人,神秘鬼测地出现,在转瞬间就将他抓住,不得反抗。这份本事,远比自己厉害得多。
      “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楚不渡。”
      至于目的,他没说,只是看了眼地上散落的道袍,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方杯阑:“……”
      看这个莫名其妙男人的眼神,肯定察觉到了什么,方杯阑风一样的卷过衣服,原地变成人形,眼前一花,一个落魄道士就出现在眼前。
      还没等说话,方杯阑一顿,脸色苍白,眉眼间陡然增显了几分压力,冷汗从他的脖颈滑落,隐入深色的道袍中。
      楚不渡瞧见了,唇角一勾,这人一脸苍白痛苦的模样,倒是比之前装模作样的样子有滋有味,他又想起前头看见的嫩嫩的角和蓬松的大尾巴,心痒手也痒,想要逗弄的心情猛地蹿上心头,可惜,时机不对……楚不渡不动声色地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然而面上却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正直的不得了。
      方杯阑无暇他顾,全部心神都用来抵抗施加在他身上的雷了。
      系统在他脑海中道:
      [暴露妖怪身份x1]
      [扮演道士失败,惩罚九天玄雷两分钟。]

      第六章

      然后还不等方杯阑反应过来,惊雷在他的耳边响起,不见雷光,却是真真切切地承受了两分钟的九天玄雷的威力。

      系统苦口婆心地劝他:“看看,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被人看到会有惩罚的!恕我直言,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听呢!”

      这下,方杯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九天玄雷哪是那么好受的,特别他本体是妖怪,雷什么的就是克星一样的东西,两分钟一过,连多余的气力都没有,晃了晃,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楚不渡长臂一揽,顺理成章地将人环在了怀里。

      “楚不渡是吧,贫道要休息了。”

      方杯阑这下是真没有力气与他周旋,直挺挺地瘫在对方怀里,黑发披散在臂弯里,受得惩罚后劲还没过,额头还存汗意,一双唇却被忍痛的他无意识地咬得通红,分外吸睛。

      这不,楚不渡的眼神就长在了上面,听他说话嗤笑一声:“道士?”他笑了笑,视线从艳红的唇一点点往上,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视线宛如实质,方杯阑都疑心这个奇怪的男人是用视线把自己舔了一遍。

      他抿了抿唇,想着,反正自己在他的面前也已经暴露了,也就懒得装,不耐烦地道:“对,就道士,怎么着?”

      楚不渡又笑了:“可以是可以,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方杯阑的腰上又多了一只手,楚不渡趁着说话之际,将双手全都环了上去。

      “……你放开我。”

      “名字。”

      “……方杯阑。”

      现在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让方杯阑感觉别扭的程度。

      呼吸之间全都是对方的味道,未知名的香气冷冽清甜,有着松枝立与寒冬的气息,方杯阑感到意外之余,竟有种非常适合楚不渡之感,沉香清冷,但两人肢体接触之间,温度上升,那香气也变得沉稳厚重起来,带来让人懵懂无措的感觉。
      方杯阑尤其不习惯。

      可是就算想挣扎,雷劫的后遗症让他四肢动弹不得,方杯阑暗自后悔,下次可不能如此莽撞行事了,再来一次雷劫,疼痛倒是次要的,这任人宰割的模样可真让人恼火。

      楚不渡想起了什么,将手伸进胸前口袋,一直被困在里面,还得被迫带路的金色小点迅速窜了出来,围绕着方杯阑转了一圈,分明委屈地在他的脸颊上蹭了蹭,这才消散了。

      方杯阑转念一想,就明白这人是怎么找到他的,简直无妄之灾。

      “还不放手?”

      “不放。”

      “……”

      楚不渡笑了笑:“实不相瞒,见到小道长就觉得一见如故,心中欣喜,还望见谅。”他顿了顿,“如果这么说让你更舒服的话。”

      “……”

      方杯阑噎住。

      好在没一会儿,方杯阑就感觉身体恢复了知觉,他挣了挣,楚不渡那个大流氓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松了手。

      方杯阑拾起方才不慎掉落在地上,和道袍一样,属于道士必备的长剑,像模像样地抱拳:“多谢这位道友施以援手,这就有缘再见。”

      说完,不等人回复,转身就走。身后这个人难缠得紧,他能看出是个大妖,但原型是什么却是看不真切的,而且还扒掉了自己的底裤,是难得让他感觉到危险的存在,直觉告诉他,还是早跑路为妙。

      楚不渡失笑。

      在他看来,方杯阑如此,就像是试探着朝前面挠了一爪子,被抓住爪之后,就翻脸闹脾气的猫猫一样。这么可爱的猫猫,啊不,小道长,怎么可能不跟着呢?

      于是方杯阑走出去一百米,他跟在后面,走出三百米,他还跟着后面,走出五百米,他一直跟在后面。

      方杯阑转头看那个可恶的人:“你跟着我干嘛。”

      楚不渡:“想跟就跟了。”他笑容愈深:“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不应该随身跟着我,防止我泄密吗?”

      方杯阑:“……”

      楚不渡:“比如你假扮……”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方杯阑咬咬牙:“我知道了。”他瞥了他一眼,“现在我要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楚不渡自然而然地接话:“这个好办,我在……城郊有一套房子,可以去看看。”两人心照不宣地略过前一个话题,步调一致地往城外走。

      系统:“啊这,方啊,你就这么任他跟着?”

      方杯阑面无表情地回复:“不然就地灭口?”

      系统:“这倒,不至于。”

      方杯阑:“在我能灭口前,先这样吧,省得毁了我自救大业。”

      那谁说的倒是也没错,现在只有他知道了这件事,可能对于他来看,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自己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万不能有第二个人知晓了,所以最有效也最效率的做法,就是在他的身边,一言一行,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至于灭口什么的,之后量力而行吧。

      这人虽然危险,但要说拼一拼,也不是没希望。

      方杯阑自信满满地想。
      =

      “……这就是你说的城郊的房子?”

      楚不渡看着眼前破败不堪、鬼气森森、千疮百孔的房子,怒火蹭蹭升高,但这也不怪他,都沉睡了那么多年,能想起附近有套房子,已经不错了。

      严格说,眼前的房子,也不算小,是正经三进院的制式,只不过现在被孤魂野鬼占据,普通人感受不到,但落在这两人面前就分外明显了,那就是冲天的妖气与鬼气,交织混杂在一起,在特殊人士眼里,简直就是挥舞着手帕,告诉大家这里是一栋鬼宅。

      “我倒要看看,是哪路鬼抢占了我的地盘。”

      楚不渡语气阴气森森,倒是不知他和房子哪个更吓人了。

      上前敲门。

      很快,就有人开门,在看到一身道袍的方杯阑时,一哆嗦,第二眼再看到脸黑的宛如恶鬼的楚不渡,更是腿软得不行,颤颤巍巍地问道:“两位强人,有何事啊。”

      楚不渡一挑眉,配着不似人的脸色,还有那妖异的白发,在门人的眼里犹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这倒是笑话了,抢占他人房屋,我这个苦主找上门来了,岂非不识?”

      “什、什么?”

      门人瞪大了眼睛:“这不可能!这是我们老郡君的府邸。”

      楚不渡冷笑一声。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交谈声引起门内人的注意,一个丫鬟走过来道:“老郡君问话,请两位客人进去。”

      方杯阑和楚不渡对视一眼,同时踏入。

      第七章
      踏入高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明明外面还是傍晚,但大堂上已经灯火通明,路过一个长廊,长廊幽深狭长,每走五步一个烛台自行点燃,在墙壁上倒影摇曳。

      门人欲言又止地看着这两人进了宅子。

      丫鬟在二人前面引路,手中提了一个泛着青色的火光的灯笼,一阵风吹过,灯笼猛然摇晃了起来,一明一灭,然后丫鬟咔嚓咔嚓地转头,朝着他们露齿一笑,瞬间鬼气森森,惊悚指数拉满。

      可惜,跟在她后面的都是吓鬼的存在,面不改色。

      走进大堂,一个珠光宝气的老太太坐在其上,不苟言笑。在他的身边,亲亲热热地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在他的脚下,放着他的竹编书箱,这男子看到进来的两人,眼中闪过惊艳。

      在他们的身边,站着一个红衣女子。

      老太太说:“有客迎门,可是听到了老身府上将有喜事?欢迎欢迎。”她的视线在方杯阑身上的道袍停留了两秒,随即毫不在意地移开了。

      年轻男子道:“两位有礼了,在下冯生,这位正是我的姨丈母。”

      只有那红衣女子垂眸,没有说话。

      老太太瞥了眼面上带着缄默苍白之色的红衣女子,脸上闪过不悦,她的手杖重重地敲击在地上,发出“咚”地闷响:“作为我们冯家媳妇儿,这么寡言少语可是不行,难道待你二人新婚之日就摆这么臭的脸色吗?”

      方杯阑眨了眨眼睛,按住了想要说话的楚不渡,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楚不渡视线却落在了抓着自己袖子的白皙手指上,在皓月般轻盈的腕子上停留了一瞬,动了动指尖,蹭上去抓住了对方的手,然后一脸正经地看向前方。

      这下倒是轮到方杯阑怔住了,他挣了挣,理所当然的没挣开。

      方杯阑:为了看戏,我忍。

      红衣女子面容漂亮娇俏,现下却是气得唇色发白,贝齿咬在上面,留下一道痕迹,一双艳媚的双眼含冰,怒火在熊熊燃烧,只不过强撑着没有发泄而出,而是忍耐着道:“老郡君,恕小女子不能从命,让我嫁给他,是万万不可能的。”

      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不悦:“我外甥孙孙英俊潇洒,哪里配不上你这个野畜,你这个婢子不要不识好歹。”

      女子眼睛一红,委屈又耻辱的模样更加动人,却是半步不退:“既然令公子如此优秀,还请别将就了,另寻其他女子吧!”

      老太太眼中阴狠一闪,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哎呀,我算是看明白了,”方杯阑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顺势将手腕拽出来,斜了一眼一脸无辜的身边人,这才道:“原来是老郡君竟是不管女子的意愿,在这儿以势压人,强取豪夺。”

      “不过呢,这也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还不等老太太脸色缓和,他话音一转,又开了个话头:“实不相瞒,我们两个冒昧来打扰呢,也是有一桩旧事想与老太太询问。”

      “我听说你占据此地已有百年时间,可还记得此地的主人?不巧,我身边这位就是苦主,不知道老太太何时能物归原主?”

      老太太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的意思,气得浑身发抖:“胡说八道!这就是老身的地盘!”

      楚不渡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停顿了下,随即沉了下来,煞气肆意,眼神是明亮的火光下也挡不住的可怖,充分证明了什么叫变脸如翻书。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强盗,”他上下瞭了几眼老太太,眼神冷漠,“既被称作郡君,也算有些地位,没想到竟是如此品性之人。”

      老太太只觉得一阵怒火攻心,因为有个做尚书的丈夫,所以她自持尊贵,哪能忍受被人指着鼻子说是强盗。

      她哆哆嗦嗦地拄着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好几下:“放肆!快来人啊,将这两个恶客赶出去。”

      老太太想起百年前,她刚刚做鬼,沾了丈夫的光,被封郡一级别的封君,既然是郡君,自然要有哥配得上她身份的住处,托儿子找了很多地方,其他地方不是有主就是太破,只有这栋房子,宽敞明亮不说,还大的不行,她第一眼就看中了,房子是无主的,自然就住了进去,谁能想,现在冒出一个屋主来索要房子,开什么玩笑,住了百年,就是她的了,哪有腾出来的道理。

      老太太眼神阴沉地看着这两个人,心里想着,他们就此罢休也就算了,但如果纠缠不休,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她那个丈夫可不是吃素的。

      高门大户自然有许多家丁,话音落下,从各个角落里冲出来不少野鬼,一看就是生前也是做家丁的,将他们团团包围。

      “不可不可,”方杯阑摇了摇手指,“贫道本都想装作看不见的,这样可不太好,可不得替天行道,戳破这等恶事。”

      他抽出方剑,喃喃道:“作为道士,见到恶鬼行侠仗义是可以的吧?”

      楚不渡看了对方一眼,默不作声。

      老太太先是一愣:“什么歪瓜裂枣的道士也敢来找茬。”她脸色发沉,一挥袖,一阵鬼气朝他们而去,“既然不是来做客的,那就留下命来吧!”

      “正巧老身也很久没吃过新鲜魂魄了!”

      家丁恶鬼们面色狰狞地朝他们奔来,夹杂着一看就不祥的鬼气,就连那女子都面露担忧。

      然而方杯阑的方剑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快刀斩乱麻,几下仿佛切西瓜一样,恶鬼们就惨叫着魂飞魄散了。

      鬼气散去,家丁少了一大半,那两人却原丝不动地站在原地,让老太太大惊失色。

      紧接着,剑光一闪,伴随着空气被撕裂的声音,老太太躲闪不及,被砍了好几下。之后,迟来的惨叫声才响起。

      她是鬼,自然没有血流出,伤口处泛起浓浓黑雾,一看就让人不寒而栗,方剑的威力不容小觑,毕竟是和道袍配套的道士装备,自然是与恶鬼相克的。

      宅子的主心骨都受了伤,自然没人敢继续上前。

      老太太跌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痛苦地哀嚎。

      第八章

      这时候,呆愣了许久的,老太太名义上的外甥孙孙终于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喊道:“老太太,老太太你怎么样了。”这么说着,却在看到从她的伤口处四散溢出的黑雾时,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说到底,他与这个老太太也是今天第一次见面,还没有那么真情实感,而且冯生心想:本来这老太太信誓旦旦可以让他娶那女子,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结果也不过如此。

      冯生哭也哭过了,朝着那两位一看就不同寻常的人,期期艾艾地道:“两位大侠,我与这老太也是萍水相逢,今日邀请我来做客,还望两位不要误伤啊。”

      此言一出,那红衣女子投来厌恶的一瞥。

      方杯阑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忘了嚎哭的老太太,问他:“我怎么听这老太喊你外甥孙孙呢?”

      “不不不,”冯生赶紧否认,他顿了顿,感受着身后毒针一样的视线,也不敢得罪的太明显,委婉地道:“可能祖上有些渊源。”

      “不过我只是一个书生,并不懂这些。”

      方杯阑:“明白了,生人还是少与鬼怪接触为好,还是早早离去吧。”

      冯生根本不敢询问他们是人还是……恶鬼妖怪,得到准许,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宅院,进来时还会感叹一句,这宅子气势恢弘,一看就值钱,但往外跑时,却会恐慌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长廊,放大了心中的恐惧。

      冯生跑了。

      但这不耽误债主要债。

      楚不渡打了一个响指,火光一闪,变成了阴火,白中带青的火苗轻轻摇曳,精致的色彩,仿佛深海中引诱猎物的细小火光,殊不知在火光的背后,早就张着一张血盆大口。要因此小瞧了阴火的威力,那早晚会吃到苦头。
      因为那是另一个世界,能够灼烧魂魄的焰火。

      温度骤然降低,其他恶鬼本能地远离阴火。

      楚不渡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老太太,语气淡淡地道:“一日之内搬出这里。”他没有说如果不照做会有什么后果,但谁都不敢触碰这个后果。
      =

      不去管老太太一家是如何兵荒马乱,方杯阑和楚不渡出了宅子,跟他们一起的,还有那名红衣女子。

      “今夜无眠啊,”方杯阑斜了楚不渡一眼,“失策了,想来主人也不知几百年前的房子是如此模样。”

      楚不渡好脾气地道:“都怪我,害得道长跟我做了无用功。”

      方杯阑:“……”

      两人互踩一脚之后舒服了,但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就不是这回事了,红衣女子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小女子辛家十四娘,如若两位道长不嫌弃,还请来寒舍安歇一晚。”

      “还未感谢两位施以援手,不然小女就要嫁与那人了。”辛十四娘说着就要垂泪。

      方杯阑:“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过他们的本事,辛十四娘不敢隐瞒:“我本是一只狐妖,与老爹和姐妹们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禅院里,只因那冯生见了我一面,就色心起,再有他那姨丈母撑腰,想要求娶与我,我老爹不同意,但惹不起老郡君,只能艰难周旋,这已经是我被请来的第三次了。”

      说完,她郑重地行了一礼。

      “多谢两位道长的援手,不然今日我就要强嫁了。”

      方杯阑笑着扶起了她:“姑娘不要多礼,我们还要多谢姑娘收留之情。”

      禅院果然离得不远,比楚不渡的宅子要更破一点,但也能理解,一帮没什么背景的野狐狸,也不敢太高调。

      十四娘还没踏入家门,就被一群莺莺燕燕赶出来迎接,看见小妹身边还跟着两个男人,微微惊讶,从十四娘的嘴里听了这一晚上的遭遇,狐狸老爹率先叩首行礼,在家的几个姐妹跟在后面,一起行了大礼,口中感谢他们拯救十四娘。

      说着,狐狸老爹的悲伤止都止不住:“都怪小老儿没本事,只能让十四娘受委屈。”

      方杯阑:“就没人管吗,竟是成了妖也要受人欺辱。”

      狐狸老爹叹着气摇头:“不说这些扫兴的了,恩公们,你们也要小心啊,那个老迈昏庸的耄耆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次你们惹了她,她那个丈夫,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方杯阑哼笑一声:“她一个霸占阳间,不肯投胎的鬼,我倒要看看她怎么来找我茬的。”虽然没说,但神态中充满了作为一个道士的自豪感。

      楚不渡失笑,这人岂不是真以为自己演道士演的不错?

      狐狸老爹:“啊,看我,耽误这么长时间,恩公们赶紧休息吧。”

      于是引着他们进入客房,然后搓搓手,十分不好意思地道:“还望见谅,我们这儿实在太小了,还得委屈两位恩人住一间。”

      就算紧急收拾,最后也只是腾了出来一间房,毕竟这个小小的禅院,光是姑娘,就有十九个,一间房,已经是努力之后的结果了。

      眼前这间房一看就是临时腾出来的,妆奁上还放着没来得及带走的女子头饰,一张不大的床,堪堪足够一个男子的身量,但想要睡两个男子的话,是肉眼可见的拥挤。

      但就是这样简陋的环境,楚不渡却是眼睛一亮,一把抓住想要转身走的方杯阑,对一脸为难的狐狸老爹道:“不委屈,多谢招待!”

      方杯阑:“……”

      糟糕的预感成真了。

      第九章

      再次站在层楼叠榭的高门宅邸前。

      面对冯家老太爷和老郡君的抵死不认账,不提楚不渡这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妖怪,就连方杯阑都不耐烦了起来。

      昨日,在妖怪中凤毛麟角,拥有善良心地的狐狸老爹,与他仔细说了一下这户人到底如何底细。作为他们的邻居与多年受其剥削的受害者,狐狸老爹可谓是知之甚深。

      原来冯家在往上数三代,是伴随皇帝开疆拓土的大功臣,只不过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老太爷那一带,萌阴祖上,做了个尚书,但其人性格阴毒,不堪大用,直至死去。

      皇帝追封了对方的妻子为郡君,也只是如此了。

      但这对夫妻,做鬼了,反而贪恋活着时候的风光,于是宅邸、下人、各种金银供奉,能强占的绝不留下,至于压榨欺辱小妖怪们,更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了。

      就因为这里地处黑山不远,大妖怪自持身份不会来,地府人员也是能避就避,竟让这对夫妻作威作福多年。

      不过这次倒是逃不过去了。

      方杯阑又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把系统送的佩剑是真的好用,剑身上携带凌凌剑气,对这些鬼怪天然就带着克制气息。

      非常应景的,今天是个阴天。

      大片大片黑压压的阴云从远处蔓延至头顶,一层压着一层,仿佛要直接压下来一般,昏天暗地,狂风吹起,陡然响起凄厉的哭嚎声,仔细听才发现,那是狂风的声音。

      楚不渡抱臂而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方杯阑。

      这人一身破敝陈旧的道袍,却一点都不显得潦倒沦落,一柄长剑熠熠生辉,在他的手中如臂指使。面容不似花月般靡荡,而是俊秀秾丽,眉目缥缈,长身而立,上挑的眉眼皆是锐利的光,长剑一震,更显得仙气飘飘。

      对面的夫妻二人毫无招架之力。

      一剑刺去,剑身微微颤抖,发出一声清澈的鸣音,倏地,从对面散开如墨的黑气,那是深厚的鬼气凝结,杀伤力巨大。

      方杯阑眼神一凝,手中去势不减,一个剑花,与黑气相碰,擦出点点火星,灵气在体内游走一周,顺着长剑喷薄而出,转瞬间压倒了弥漫的黑气。

      冯家太爷咳出一口血,而老郡君则严重许多,血液呈喷射状射出,整个人都灰败了起来。

      方杯阑当然知道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薄而长的锋利剑刃,瞬息间就来到了冯老太爷的眼前,手一挥,冯老太爷的脑袋就掉了下来。

      老郡君眼见了这一幕,尖叫一声,被同样一剑结果了,当场化作黑气,夹杂着扭曲的灵魂,渐渐消失不见。

      黑气被飞剑打散溶解,散在空气中,留下一点点黑色的痕迹如融化的雪水般顺着台阶缓缓向下,流入黑色的泥土中,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旁边的狐狸老爹和辛十四娘目瞪口呆地看着。

      他们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恩人就像是高人,他们知道压着自己的这座大山可能会被搬走了,但没想到会这么轻易,轻易的让人恍惚。

      方杯阑收了剑,冲楚不渡扬了扬下巴:“怎么样?”

      楚不渡:“方道长功力自然深厚。”

      方杯阑:“啧,明明是你的房子,你倒是省心,什么都不用管。”

      楚不渡眼底浮现笑意:“还不是方道长太强,让我都没有出手的余地。”

      狐狸老爹听得牙疼,但人精一样的他才不会上前掺和,明智地保持沉默,他不吱声,辛十四娘当然也不会不知趣地打扰两位恩人。

      不过他们识趣,却拦不住别人不识趣。

      楚不渡第一个发现不对,随后是方杯阑,这两人一并地看向一个方向,后者将刚刚收起的长剑又拔了出来。

      在几息之后,还站在原地的人们,就看到了统一穿着深色道袍的几个人,从远处走来。

      为首的道长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楚不渡,然后一拱手:“这位道友,我乃正一派玄青子,不是有意冒犯,我们是追着一股强大妖气而来,你可知身边人是谁?”

      “却是无意间看到了道友大展身手,还望见谅。”

      方杯阑眉间一动,心道:可见是那不知原型的楚不渡妖气四溢,把这些真道士们吸引来了。这倒是个甩脱他的机会……心念一转,就要说话。

      然后就被楚不渡抢先了一步。

      “各位道长好,我是楚不渡,是个妖怪,但我没有坏心,还容我陈述一下我的目的。”

      方杯阑蹙起眉头:就让我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

      显然,正一派的道士们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攥紧了手中的长剑,但沉默着,没有上来就喊打喊杀。

      于是楚不渡就开始了:“我之前一直陷入沉睡,就在昨日才醒来,然后,我就被我身边的人,方杯阑方道长吸引了,”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方杯阑,深吸一口气,“是的,悸动的心开始跳动,于是我开始跟着他,来这里,也是因为我记得我在这里有一套房子,想要给方道长安置一个住处而已。”

      “我是真的没有害人,我只是想待在方道长的身边,”顿了顿,他强调,“仅仅而已。”

      方杯阑:“?”

      正一派:“……?”

      啊这。

      清心寡欲的正一派正统道士们,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话,领头的玄青子道士看着一脸猝不及防的方杯阑,心中觉得荒谬的同时,看着他的长相,又隐约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楚不渡趁着他们失语的时候,继续输出:“而且你们也看到了方道长的能力了,他完全可以压制得了我,你们完全可以相信他。”

      方杯阑:“……”

      正一派:“……”

      这话一出,不管方杯阑还是正一派,都陷入了可疑的沉默里。
      方杯阑就不说了,正一派的一个小道士实在忍不住,开口:“谁知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而且这位,方、方道友,我们也没听说过其名,怎么会相信呢?”
      楚不渡:“放心,之后方道长的大名就会传遍的。”
      方杯阑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斜了对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楚不渡笑了笑,果真不说话了。
      那位小道士又道:“你说你没有杀过人,为何妖气如此雄厚,这、这一看就是个伤天害理的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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