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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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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昧之人啊，你在追求什么？
永恒的宁静。
你在哪里追求？
——
咕哒子睁开了眼睛。
说是睁开其实并不恰当，准确的来说，只是她脑海中浮现了‘睁开眼睛’这个概念，然后便拥有了视界罢了。
为什么要追求？那个声音还在询问着。
我目睹蔷薇的帝王，怀抱着希望在原野上三度迎来夕阳。
我目睹高洁的骑士之王，在小丘上二度迎来沉眠。
我目睹坐拥一切之人，为了人民倾尽一切，纵然毁灭，却亦能留存于世。
我目睹谋士绞尽脑汁寻求着胜机，哪怕他早已看透结局，万能之人坐拥繁星，照亮未来的通路。我注视着他们战斗，然后铭记他们的消亡。
正因如此，我寻求永恒的宁静，为这战斗的记忆不该被抹去，为这战斗的记录被我铭记。
/
咕哒子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睁开双眼的机会——如果最后的记忆没错的话，她明明死了。
人造的身体本就是消耗品，是不能对质量抱有期待的量产货，要说咕哒子跟一般的人造人有什么区别的话，大概就是跟一次性用品的人造人不同，咕哒子对各种恶劣的环境忍耐度比较高，也有着高出同类不少的适应度，简单来说就是比起其他的魔术用人造人，咕哒子更加接近人类。
然而并不是说这样的身体便拥有更长的寿命.....比如她现在就死了。
已经被长期的战斗消耗一空的身体根本不用魔神王动手，在为迦尔纳的最后一击补足魔力之后，曾经在有毒的雾霾和充沛的魔力环境中也能自如行动的身体脆弱的甚至还没等到魔神王动手，咕哒子便力竭而死了。
或者说，我应该是死了。咕哒子想道。然而为什么我现在如此清醒？
而死亡明明是沉眠，是放弃一切的静寂，是忘却一切的温柔。咕哒子一直也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却并不是这个情况，她清醒着看着仿佛没有变化，其实也确实没有变化的星空，勉强能看到一点的建筑物似曾相识，这里是——
时间神殿。
是她战斗过的地方，她在这里战斗，也在这里死去。
“还真是纠缠不休.....呐，就不能让我像个败犬一样，凄惨的，干脆的，彻底的死掉吗？”咕哒子抱怨道。
“你确实死了。”有个声音回答着她。
“哦？”咕哒子不屑，“你把我现在这种状态称作死亡？我甚至能看到你的脚尖。”
“我也不知道原因。”那个声音说道，“不过看样子，你似乎并未消失，而是寄居到了我的同伴身上。”
“这可是我听过的比复活更可怕的玩笑了，”咕哒子说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盖迪亚？”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盖迪亚说道，“事实如此，而我诉说真实。”
“假设你所说的是真实....哎你下来点，我看不到你的脸挺难受的，”她努力想转移视角，“话说不看别人的脸就在旁边自言自语是你们主仆的共性么？”
“并非如此。”盖迪亚否认道。他从王座上走下来，低头俯视着此时的咕哒子——一根蜷缩在石板上奄奄一息的柱子，脆弱，渺小，只要稍微一用力便能令它化为飞灰，渣都不剩，就跟她还是人类时一模一样。
“你明明已经死了。”他重复道。
“我当然知道啊，要你说。”咕哒子看着他，吹了声口哨，“死之前就觉得帅爆了，现在这么看果然也很顺眼啊。”
“肤浅。”盖迪亚说道。
“何为肤浅？”咕哒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魔神王啊，试问，尔等为何要追求新的星球？”
“为消除死亡，世间需要新的规则。”盖迪亚说道。
“追求了又怎样？”咕哒子继续问道，“这对你们有好处吗？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因为....”盖迪亚刚要回答，随即反应过来。
“因为你们对现在感到悲伤。”咕哒子本也没期待他所处答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并且因为这悲伤实在令人不解，太过深重，为了将这些彻底根绝，你们决定建立新的时代，去消除悲伤，那么...反过来说，你们不也是为了自己的愉悦，从而毁灭人理么？既然连人理都能因为愉悦而毁灭，那我欣赏好看的皮囊又有什么不对？本质是一样的事情，便应该因为追求的大小从而受到贬低么？”
当然并不是这样。
“呀，你不会想跟我说，”咕哒子嘲笑道，“你毁灭人理，只是为了建立一个比现在还悲伤的世界吧？”
盖迪亚没说话，伸出手，就在咕哒子以为他要将自己捏碎的时候，却发现人王只是将她放在掌心托着，朝王座走去。
“你说的没错。”盖迪亚坐上王座，说道，“我确实感到悲伤，然而这悲伤和人类的悲伤是不同的，因此，我们的喜悦也并不相同。”
“是吗？”咕哒子说道，“看来你比我的缺陷要更加严重呢。”
或许是失去了作为人类身体的关系，咕哒子总是能想起一些之前没有时间，也没能想起的事情。
“缺陷？我没有缺陷。”盖迪亚说道，“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没有缺陷就是最大的缺陷噢。”咕哒子说道，“你认为是死亡导致了人类目前所有的悲伤吗？”
“是。”盖迪亚说道，“有限的生命是无意义的，就算活着也只能不断见证的死亡，无论怎样的存在，都会面临死别。”
“哈，”咕哒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很好笑？”盖迪亚问道。
“不，不是很好笑，”咕哒子说道，“这简直是年度爆笑事件了啊，搞了半天，你毁灭人理，就是为这个？”
“你不这么认为吗？”盖迪亚说道，“身为人类造物，我以为你会是一样的看法。”
“......”咕哒子说道，“呵，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她看着人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道，“这个问题本就毫无意义，即使不会死，人类也会互相征伐，彼此憎恨，既丑陋而又高洁，既无私而又狭隘，在漫长的时间里，只要他们存在，便会无限的往前编织着故事，因为——”
“他们有着不可复制的唯一性，跟你们这些可以无限复制的完美体是不一样的。”咕哒子说道。“甚至包括我在内。....这不是很好笑吗？”
“好笑？”盖迪亚重复道。
“我只是个替代品，”她冷漠地说道，“在我诞生后不久，我就认识到这点了，通过见到真货的遗体。”
在记忆还是一片空白，人性一如白纸般纯洁无暇的时候，在身体建设完整，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在她产生了对外界的好奇心，悄悄溜出营养舱的时候——
“我追着玛修悲伤的身影，看到了藤丸立香的遗体。”咕哒子毫无感情的叙述道，“我跟她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从头发的颜色，到身体的形状，不如说，除了记忆之外，我继承了她的一切。”
我是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的那种。所以，我诞生的意义一定也仅限于此——
“我的存在，便是完全的替代藤丸立香，”咕哒子漠然地说道，“然而我却并不知道如何取代，因此我博览群书，拼命学习，拼命战斗，然而所得到的结果，却仍然不是原来的她，没有拥有足够的智慧之前，我认为，只有拥有智慧才能知道怎么做，然而在拥有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离那个形象越来越远而已。”
“我永远也无法取代她，”咕哒子忍不住想笑，“即使这身躯的一切都跟她一模一样，然而我却有着自己的喜怒悲欢，我本来是她的代替品，却在诞生之初便决定了自己的独一无二，哈，所以听好了，正因为无法复制，所以人类始终无法完全理解他人，所以人类彼此孤立，彼此战斗，所以就算没有死亡，悲伤与爱憎亦不会消失。无论将人类毁灭多少次，无论将星球重构多少次，其结果最终都会如此，因为死亡是慈悲，是最公平的解脱。”
“我曾认为这是痛苦。”盖迪亚说道。
“这也确实是痛苦，”咕哒子说道，“正如黑与白，毁灭与创造，生命与死亡也是一样，痛苦与解脱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所以万物向死而生。”
“这只不过是一时的疯狂。”盖迪亚说道。他戳了戳微缩幼柱的咕哒子，因为手感良好，忍不住又多戳了几下。
“喂喂，我要告你性骚扰啊。”咕哒子并不熟练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话说我现在长什么样啊，有镜子吗？”
盖迪亚具现出了一个可以映照影像的平面，咕哒子朝那平面看去——
“怎么跟亚蒙一样啊！好歹也是巴巴托斯吧！”在看清的一瞬间，她发出哀嚎。
“可能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被打败的魔神吧。”盖迪亚思考了一下，说道。
“诶？他被打败了，什么时候？”咕哒子愕然。
“在你消失之后，”盖迪亚拨弄了一下正在哀嚎的咕哒子，说道，“不断的有跟你一模一样的人造人带着不同英灵自爆攻击，将这里轰炸完了。”
“看来我带了个好头。”咕哒子说道。“你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他们打碎了我的手足，”盖迪亚说道，“然而我还是留存了下来，只有王能给我最后一击。在等待的时候，我发现了你。”
“哈，”咕哒子松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我们是在等死吗？在这里死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我醒了？”
“你跟他们不同。”盖迪亚说道，“你有着想要实现的愿望，所以，你与我一同作为结果残存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