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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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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蜿蜒崎岖,并不好走,乔天涯是个练家子,仅是鬓角淌着汗,身子倒不觉得累。只是苦了姚温玉,他身躯本是俊俏文弱公子,纵然沿途有乔天涯照顾着,后背衣襟还是湿了大片。
午时一刻,他们进到阒都城里的一家小酒馆,斗笠下的姚温玉面色红润,眉梢挂着汗,有些气喘吁吁。乔天涯替姚温玉摘掉斗笠,抬起袖袍就要替他揩掉额间汗。抬臂时,那被磨破的袍角泛着白,在姚温玉白如皓雪的肌肤面前自惭形秽,也让乔天涯乱了神。
乔天涯恍如,这几年来他心如死灰,不曾在意过自己的形象。以往他虽落拓不羁,好歹衣袍整洁,面容干净,一想到现在的窘迫,乔天涯手上动作变得迟缓,抬起的手臂又悄然放下,他不敢正眼看姚温玉。
这一切都没逃过姚温玉的眼睛,他从袖袍里拿出一方白色拍子,给自己擦了汗,又递到乔天涯面前,说:“松玉,你也擦擦。”
姚温玉这翻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他眼里含着真诚,让乔天涯避无可避。
乔天涯接过帕子,并未还回,姚温玉看着他一边悄悄把帕子藏进了袖袍,一边又忙着让店小儿上一些清淡的吃食。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同三岁小孩无半分区别,姚温玉心里乐不开支,面上装着波澜不惊,也不拆穿。
菜肴上来后,乔天涯让姚温玉喝了一碗粥,就着菜吃了一个馒头方才罢休。姚温玉看着比上一世更瘦弱,昨晚把着腰,那里无半点多余的肉,去端州路途遥远,乔天涯不求能把姚温玉喂胖一些,但求不要再瘦了。
姚温玉吃饭时安静得像只猫,乔天涯说什么便是什么,待吞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时,他把所有碗碟推向乔天涯,抬眸说:“松月,我饱了,方才一直看着我吃,你也多吃一些。”
碗碟中的菜每样都是在边沿夹了少许,看着像没动过的一样。姚温玉心里爱重乔天涯,不愿他吃自己的剩食。
“嗯,”乔天涯颔首,又把一碗汤推到姚温玉面前,语气温柔但不容拒绝:“把这碗汤喝了吧,出了城就再难找到像样的酒肆。”
乔天涯的眼里是爱怜,他囫囵吃了东西,见姚温玉还在喝汤,起身说:“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姚温玉欲问个明白,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乔天涯生性坦荡,不是个藏话的人,他没有说去做什么自有原因,姚温玉不多言。
临走时,乔天涯抬掌覆上姚温玉的指尖,在那里轻轻弹了一下,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乔天涯的袍角消失在酒肆门口。他离开阒都太久了,沈泽川做了皇帝后,重组内阁,调整六部,实行民政,体桖百姓,这阒都城里大小街道已有了日新月异的变化。
乔天涯凭借记忆找到交易牲口的地方,他要为姚温玉挑一匹好的驴子,缓解路途劳累。
看了半天,乔天涯终于相中一匹通体黑色的毛驴,先前的主人还在它头上系了根红绳,同姚温玉前世用的那匹很是相似。
付过钱后,乔天涯的钱袋越发轻了。
一个人时,馒头野果也可充饥,但现在有了姚温玉,不能委屈了他。乔天涯睨了一眼挂在腰间的烟枪,决定把烟戒了,酒也一并戒了吧。
他牵着毛驴往回走,跨进酒肆时眼神在店内扫了几圈,也没看见那抹熟悉的青色。
乔天涯神色慌张,他一把抓住店内小二的臂膀,问:“之前同我一起来的那位公子怎么不见呢?”
“大爷,你松松手,”店小二面露难色,乔天涯一着急就忘了收力道,像店小二这样的平常人哪里受得了他的强力。小二带着几分哭腔求饶:“小的手臂不保,大爷行行好,咱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乔天涯收了力气,但并未松手,又问:“人呢?去哪里呢?”
“店里人多,小的忙,哪里看得过来。”店小二偏向被抓住的那只臂膀,说:“来的都是大爷,我哪里敢过问各位大爷的来去。”
何必为难一个店小二,乔天涯恢复了几分理智,他松开手,绕着酒肆转了几圈,还是未见到姚温玉。
他慌了,心间晃荡一声,之前说的声声“别走”破碎一地,他觉自己的心已被掏空,姚温玉来了,却又走了。
乔天涯脚底虚恍,出酒肆门口时被门槛绊上,同对面的人撞个满怀。
“兄弟,这还未到晚上,”对面的人戏谑:“青天白日的就醉上了吗?”
“有没有见过一位身着青色衣衫,身形瘦弱,肌肤胜雪,眉似星河,眼似星辰的年轻公子?”乔天涯答非所问,双手分别搭在那人肩上,恍得那人险些站不稳。
被乔天涯这一堵,酒肆门口集聚了许多人,众人哄笑,把乔天涯当做一个吃醉说胡话的人,人群中有人打趣:“公子说的这人我倒是见过!”
乔天涯推开前面的人,来到说话人跟前,眼睛大如铜铃,脸上是急不可耐,等着下文
“公子口中的哪里是人,”说话人须臾停顿,轻笑道:“分明是天上神仙。在场的各位,哪个府里里没贡上一份神仙图?”
“哈哈哈……”
笑声更大了,这让乔天涯怒不可遏。他抓住那人胸前衣襟,用力往上提,那人脚离地面,面上恐惧加深,围观的人被乔天涯眼中含的煞气吓退,也吓坏了开玩笑的人。
“这位爷,您高抬贵手,消消气,”酒肆掌柜走到二人中间,劝解:“有什么事,咱们好商量。”
掌柜是个精明人,看出乔天涯非阒都人,但又不似一般人,而乔天涯手中的人也是得罪不起的贵人,唯有从中做和事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