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是我白月光》章尧

83、开阵

　　日头高悬，金光四落，浮云之间不时有人影御剑而过。

　　伏筠殿内，众仙门纷纷云集于此，神情各异，有惊疑未定的、有垂眼沉思的、有冷眼旁观的……但随着伏筠入殿之后，众人目光都纷纷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伏筠身着一身金丝绣边的红衣，脸上难寻一点血色，可苍白的病态被他以威严掩饰，他居于主位，淡淡地扫了一眼座下众人，方才殿中偶尔的喧哗声瞬间寂静，章温珩同沈绿妃琼一齐跟在居无月身后，无空山另两位长老带着几名弟子也站在一旁，共同商议如何应对突然冒出的黑气皮囊。

　　伏筠未开口，众人皆是沉默不言，直到一名弟子入殿疾步上前，又道：“府主，周围的村镇百姓已被转移，但布下的阵法并未拦住他们多久，那群黑气皮囊数以千计，约莫再过一日，便能走到我们定安府山边。”

　　有人吸了一口冷气：“那些黑气不是许久未动了吗？为何、为何今日又突然出现！”

　　没有人知道原因，但只有一点可以知道，他们同这些魔气之间，必然要有一战。

　　有人急迫问道：“府主，前些日子不是有在各仙门布下阻碍魔气的阵法么？是否可以多布一些，让那群黑气皮囊也无法动弹？”

　　“我想也不必如此忧心，定安府周围护山法阵稳若金汤，想必那群黑气皮囊定不会攻进来的。”

　　“还是再多加些阵法罢，如今情势不明，还是徐徐图之为好啊。”

　　众人言语纷纷，但总归都不愿这么快同那黑气皮囊对上，一时之间殿内惊慌难安。

　　伏筠仍未开口。

　　章温珩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高位，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妃琼同他们小声地咬耳朵：“你说这人想得可真天真，当是和那群黑气皮囊打城防战呢！小黛布那一次阵法都得花好长时间，哪有那么容易处处布阵？更何况，布阵也不过只是阻挡一时之危，难不成以后就同那群黑气皮囊这样干耗着吗！”

　　沈绿唔了一声：“今早我去用早饭时，还听有人讨论那群黑气皮囊有可怖，一个说他们能生挖元婴，一个说能剥人神魂，教人困在幻境之中永世不能解脱，这般传来传去，怕是无人敢前去迎敌了。”

　　妃琼无畏地摆摆手：“真能又能如何？难不成咱们在这干耗着，他们就能原地消失？成败一道，不试又如何知道？”

　　沈绿挑了挑眉，道：“用命去试，几人愿意？”

　　章温珩拧了拧眉，眼见殿中情绪高涨，一名长须老者上前一步，高声说道：“当年伏氏大能率领众修士与魔修鏖战，拼着身死道消也要将魔气封印，此举庇护我们仙门千年，可谓是大善也！”

　　此言一出，众人皆静，纷纷点头，向伏筠致以敬佩目光。

　　“赵长老说得好，定安府千年庇护，方有我们仙门千年太平，定安府大善，府主大善。”

　　章温珩听着皱起了眉，这几句话听似恭维，实则不过是将伏筠架在高处，也不知开口的是何人。仙门众多，章温珩难以一一记住，他指着那老者问沈绿道：“此人是谁？”

　　沈绿眯着眼瞅了瞅，颇有趣味道：“这人我倒是有印象，知山阁的长老，惯爱踩高捧低，有个女儿，之前想嫁给府主，结果府主没同意。后来到我们仙门的时候，还想把女儿嫁给师尊，我那会以为师尊又要以闭关为由，把事情推给游黜长老，结果他竟然亲自出来，一通冷嘲热讽，那人便灰溜溜地回去了。”

　　章温珩了然。

　　那老者接着道：“如今虽然魔气卷土重来，但府主既召全体仙门来此，想必心中已有周全计划，敢问府主如今是何打算？”

　　殿内忽又变得安静，众人翘首以盼，等待伏筠能像千年前的伏氏先祖一样，给他们指一条通向后世太平的大道。

　　伏筠垂眸，眉间刻着一道沟壑，片刻后，他才缓缓道：“魔气已多年未见天日，现下袭来是早有预谋，我打算开封魔阵，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殿内又是一片喧哗。

　　“封魔阵？前些日子府主不是说要从长计议，怎么此时又提出开阵了？”

　　“毕竟之前被袭的不过是我等小小仙门，如今是定安府遭难，自然就从长不得了。”

　　“那可不是，这黑气皮囊还没到山脚，府主就急着要开阵，若是之前我们恳求时也如此紧迫，早将这骇人的魔气给封了，我们何须在此担惊受怕。”

　　“府主考量，我等如何能揣测？”

　　“确实确实，呵。”

　　显然有些修士对于伏筠一直拖着不开阵的做法颇有怨言，也不顾此刻在殿内俱是耳聪目明之人，在一旁放纵地谈论。

　　可伏筠开口后，小仙门只是在底下不满谈论，而几个大仙门的长老闻言却是有些惊慌。

　　一名中年男子左右扫了一眼，上前一步道：“府主，我听闻千年前是由六十名元婴修士与您先祖共同布下封魔阵，而后这些前辈修士身死道消，是否……是否如此？”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寂静，原先谈论伏筠的修士立即噤声，脸上是一片惶恐和震惊。

　　仙门史书只记载了千年前伏氏先祖布下封魔阵，使仙门获得了千年太平，可从未在其中记载，这仙门太平竟是由这般多修士的修行与性命换取的。

　　伏筠抬了抬眼，淡淡道：“确实如此。”而后又补了一句，“封魔阵虽历经千年，但仍有效用，如今重新开阵，并不需六十名元婴修士，只需四十名，此外还需千百人在外护阵。”

　　四十名元婴修士。

　　即便如今仙门之中元婴修士多有上百之数，可修行积累俱是日日苦练、年年苦修所得，要他们尽数投入阵中，又有几人心甘情愿。

　　有几个仙门中并无元婴修士，在一旁窃窃私语：“我等修仙之人，不就该匡扶苍生、舍身取义么？平日里见那些厉害仙门多爱说些漂亮话，如今怎么不见他们急攘攘地站出来？”

　　“怪不得府主先前说要从长计议，这要人命的事，早说晚说估计也没人愿意。”

　　“可不开阵怎么办？那黑气皮囊又不会自己跑回去？”

　　“你说定安府怎么这么多年就没想出个别的阵法？如今事到临头，用的还是千年前那一套。”

　　“毕竟魔气已被封了千年，谁能想到它竟然还能出现作乱。”

　　章温珩目光扫来扫去，如今大殿之中，大致分为两拨人，一拨小仙门，元婴修士少，又才收到黑气袭击，自觉不用从自个仙门中出人，便在一旁观望。而另一拨便是如定安府这般，有些传承的大仙门，门中元婴修士颇多，可也不愿轻易开口，便也在观望。

　　他想起昨日居无月和伏筠的争执，又叹了口气。

　　如今境况，他们并非没有预想，所以居无月让章温珩看准时机，等待众人谈论得差不多也观望得差不多的时候，站出来先做第一人。

　　章温珩是愿意入阵的，就是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口，实在有些紧张，左右观望了许久，见殿内谈论的声音渐渐有些减弱，观众人神情，有人蠢蠢欲动、有人冷眼相对、有人面露嘲讽，众生百态过眼，他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便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时——

　　一名女子比他更快上前，但走的时候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瞧着有些顺拐。

　　章温珩定睛看了看，发现那女子面熟得很，是他外出布阵时遇见过的留英门门主。

　　一开始还没人注意到这女子，直到伏筠瞧见了她，垂下目光，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才注视到这名女子。

　　女子声音清脆，细听其实能发现有些发颤，她脸上带着点愁容，还有些认命的无奈：“府主，我门中只我一人到了元婴修为，不过我灵力并不高深，也不知能否入你阵法？”

　　有人低声问：“这是哪个仙门的？”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回答，只依稀有人记得这女子是孤身一人来的，来的时候也没同别人交谈，自己一个人缩在一旁。

　　伏筠看着女子，问道：“你自愿入阵？”

　　居无月皱了皱眉，章温珩见他脸色，明显能读出他对伏筠有此一问的不满。

　　毕竟如今有人应和伏筠开阵，最好的做法便是一通夸赞，将此举高高抛起，把那些不愿出人的大仙门也架起来。而多嘴问这一句，又不知这女子会如何回答，不好后续游说他人。

　　章温珩记得，这女子并不是很想掺和这些事，为何会忽然开口呢？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女子的回答，而这女子却叹了口气。

　　“其实不太愿意的。”

　　没有人想到这女子竟然说得如此直白，伏筠却只微微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漠然。

　　可下一刻，那女子又叹了口气，苦哈哈道：“可没办法啊，我师尊在世的时候教导过我，做人修仙都是一码事，得有持之以恒的道。虽然她的道罢，没什么新意，也是护卫苍生这一类的话，可这个道从她那传给了我，然后我也传给了我那些徒弟，那我总不能真到了能护卫苍生的时候，跟我徒弟说，咱们换一个道罢？”

　　她叹了第三口气：“做师尊么，就是比较累。”

　　女子这一番话说得直白又坦诚，没什么漂亮话，也没什么高扯大义，可这般的赤诚，却教人格外的动容。

　　伏筠起身走到女子身前，沉声道：“我记得，你是留英门门主何蓁。”

　　何蓁茫然地点点头，伏筠后退一步，弯腰拱手行了一礼。

　　伏筠生来便是伏氏后人，天子骄子的存在，便是天子，也是他的同辈，后来成了定安府府主，作为仙门之首，更是无人能教他低头。

　　所以他行这一礼，让何蓁瞪圆了眼，一脸震惊无措。

　　伏筠却不在意，衷心道：“得君入阵第一人，苍生有幸。”

　　何蓁有些不好意思，忙冲伏筠回了一礼，便又退回一旁，回避那些或探究或疑惑的目光。

　　还需三十九人，伏筠没有回到高位，平静地站在众人面前。

　　章温珩想着既然第一人做不成，便做第二人罢了，可他这回还是没来得及上前，就被妃琼抢了先。

　　妃琼一跃而起，落在伏筠身前，行礼道：“无空门妃琼，愿入封魔阵。”

　　沈绿看着妃琼，无奈地拍了拍章温珩的肩，缓步走到妃琼身旁，一同行礼道：“无空门沈绿，愿入封魔阵。”

　　离离草木，总会有人愿为雨露。

　　大道三千，总有一道名为苍生。

　　即便荏苒冬春谢，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亦如此。

　　“为平山杜原，愿入封魔阵。”

　　“造月楼秦深和，愿入封魔阵。”

　　……

　　“无空门章温珩，愿入封魔阵。”

　　四十人齐。

　　封魔阵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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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章温珩：师尊叫我做第一人。
章温珩：一……
何蓁：一！
章温珩：二……
妃琼：二！
章温珩：……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