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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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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罗翻看着手上的案牍,细细查找着与古神蓐收相关的信息,只是她所在之处并不是自己的天巫殿,而是南巟在九重天的居所,太一殿。
南巟虽与她同为现存的古神之一,但在雉罗懵懂初生之时,他已然能独当一面了,虽说二人同辈,他却更像她的一位师长,他是如今地位最高、资历最深、也是最受尊崇的古神,也只有他能被称得上“尊者”二字。
他与雉罗交情匪浅,甚至可以说,曾经是她最为亲近的挚友。过往他一直放任她随意进出自己的神殿,虽说两人中间闹了些不愉快,可他外出云游之后也并未改变给她的特例,他这里藏书浩渺,如今倒是给雉罗行了不少方便。
半晌,雉罗读罢手中这本却依然一无所获,无奈轻叹了口气,将其丢至身后堆叠了半人高的书堆中,又重新寻了封从头翻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后的书堆几乎已经摇摇欲坠,雉罗心中忽生出些躁意,将翻了一半的书卷丢在一旁,起身在殿内开始急匆匆地来回走动。
她不想就这么放弃,可与蓐收前辈相关的记录都被她翻了个遍,现下已经到了只要带个“蓐”或者“收”字都不放过的程度,这两个字在她眼里都开始变得像陌生的咒文,看一眼都要缓几刻才能认得出。
雉罗盯着手上的印记,想起它给自己带来的那几道痛苦又屈辱的雷击,恨不得把它剜去才好。
她脚步倏地一顿,嗯?剜去?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自然,她并没那等自残的倾向,只是她忽然生出些灵感,若是个普通的烙印,剜去变能一了百了,但像蓐收令这等凝聚着古神之力的印记,肯定不只是附在实体之上,但只要她能找到这道印记的真正所在,彻底去除好像也不是完全行不通呢?
想到这里,雉罗终于又生出些隐隐的希望来,她立即盘腿坐下,五心向天,用一道神力同那蓐收令的印记试探起来。
她先是将神力化为锐利锋刃,作势要切去掌心那块皮肉,可那印记竟似活过来一般,再度化为一道金光,顺着她的掌心便向内钻去。
雉罗也将神力凝成一股气流,一路追着那道金光,在自己的经脉中游走。那金光横冲直撞,在她周身转了几个周天,而后似是发现身后的气流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那金光突然方向一转,直奔她的丹田而去。
雉罗忙收了神力,丹田乃是她的本体灵秤所在,她可不敢在这里放肆。
等一下,本体灵秤?
她微愣了愣,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小心翼翼地用神识查探着自己的本体,果不其然,蓐收令的印记如今正附在她本体灵秤的一只托盘底部,可全然不似在自己掌心时那副暗淡模样,竟还闪着粼粼波光,倒像是在极为放肆地嘲笑她的无能为力一般。
雉罗眯了眯眼,一时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忿忿之下,忽生出了个剑走偏峰的想法,她很想试试,若是将自己的本体从丹田中取出,那肉身是不是就不会再受这蓐收令的限制了?
南巟外出云游,太一殿中如今只有自己能踏足,绝会有旁人前来打扰,故而她不用担心本体离开自己会受到什么威胁,要验证她的猜想,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既然没有什么危险可言,她也没做多想,立刻引着自己体内的神力化作一道轻柔似纱的幕,先将本体灵秤包裹起来,托盘上的印记似是有所感应,急促地闪动了两下,但很快又熄灭下去。
雉罗见状稍放心下来,她继续催动神力,将那被包裹起来的本体一寸寸推出丹田,这个过程令她极为不适,她感到有一丝撕扯般的异感牵动着自己的心脉,她的心神仿佛被一种空荡荡的失落感紧紧攫住。
她虽不是肉体凡胎所生,但却有种莫名的坚信,婴孩被剪断与母体相连的脐带时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许久,本体灵秤终于从丹田中脱离,雉罗又一鼓作气直接推将其出了自己的身体外,流动的神力密不透风地包裹着本体,虚虚浮于她的掌心之上。
她盯着自己的流光闪烁的本体灵秤,早已将身体上的异常之感抛诸脑后,恍然间还生出一丝诡异又畅快的感觉,好像自己刚把自己生了出来似的。
而此时那道蓐收令的印记,依然紧紧附在秤身的托盘底部,雉罗心念微动,以一道掌风将桌案上的案牍尽数扫去,随即小心翼翼地将本体至于其上,然后又垫着脚尖后退了几步。
本体没有任何异动,蓐收令也没有如她最坏的设想那般化作金光飞出灵秤,再度钻入她的体内。
雉罗的左手微动了动,她本想要查看掌心是否还存有印记存在,却又有些不敢妄动,若是发现掌心的印记丝毫没有变化,那她这一番折腾岂不成了无用功。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猛然将手抬至身前,发现掌心空荡荡的,她眨了眨眼,举目所见依然只有几道浅浅的掌纹。
雉罗心底生出几分极不真实却又难以抑制的雀跃,她好像,自由了?
但很快,她又在自己心头这道初生的火苗上浇了盆冷水。
这可是她的本体,她虽能一时将其剥离体外,却不能时时与其分离,更找不到什么妥善存放之所。
修行者能修出金丹、元婴之类,无论何种形态,其作用都与她的本体类似,乃是他们灵力凝结化形之所在,她天生为神,无需修行便有神力,皆是因为本体蕴含着精妙的天地之力。简而言之,这就是她的命根子。
她又怎么能把本体彻底丢开呢?
雉罗摇摇头,上前几步想要将本体放回丹田之内,可当她抬手托起灵秤时,却又迟疑了起来。
她现在这不是也已经与本体剥离了许久么,好像也没对自己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她的行动没有迟缓,神力没有削减,思维判断也没有开始变得混沌。
难道是因为离得太近了?
雉罗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将本体放回桌案上,又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到了前院之中,方才停下脚步。她又细细感受了下自己身体各处,依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变化。
她踏着缓慢步子回到殿内,盯着被自己“生”出来的本体,一时有些犯难。
她实在不愿再继续受那蓐收令的限制了,这种得来不易的自由自在之感她很难放弃,若是此时再将本体放回丹田,倒像是自己主动套上枷锁一般。
但本体对自己的重要性又不能让她毫无顾虑地彻底抛开——
——等等,关于本体对自己必不可少这事儿,好像从未有过什么明确的古籍记载,此时仔细想想,她甚至不记得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在她的记忆中,九重天的上的神明,除她之外皆是天生人身,并没有本体一说,就连南巟与赤松也是如此,既然没有先例可言,说不定她这个品种的神,还真就可以与本体分离还不受影响呢?
雉罗几乎快把自己说服了。
她甚至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对于蓐收令的反感太过强烈,所以她想方设法地找着理由,就是为了和这道束缚彻底切断联系。
但她还保有一丝清明的理智,她明白其中的风险并不明朗,也许如她所愿,脱离本体之后她依然是个完整的神。
但也许在某个未知的瞬间,她就会神力尽失,就此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或者更糟糕些,她的本体尽毁神格陨落,她也会成为第一个不是为了拯救苍生却自断生路的神明。
这不是自己作死么?
雉罗静静地盯着自己的本体,久久未能做下决定。
正在她左右为难之时,她腕上的一只玉镯突然发出了微微的灼热。
这玉镯的底色是白玉,却透着缕缕灰黑的棉絮,形似两条首尾相咬的鲤鱼,正是暝昭和瞢暗与她沟通的法器。
雉罗凝神,便听得其中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姐姐,那个带鱼神君出门了。”
她立刻警惕起来,忙问:“他去了何处?”
“还在路上呢,我看着是往东边去了。”
东边?雉罗以岱舆殿的位置推演了一番他可能的去向,想到东君的府邸正是在东边,立刻生出几分猜测,这位东君向来不遮掩对女君的不屑,联想起此前翟姜所说,他们说不定真结成了某种卑鄙的联盟,此时便是去商议如何对付她的。
她急着跟去一探究竟,情急之下一把抓起桌案上的灵秤,却并未将本体放回丹田之内,而是将其缩成一颗珍珠大小,又以神力化为一道细线,直接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一边向外疾步而去,一边暗暗自我说服着,总之是还在自己身上,里面外面的也没太大的差别。
可雉罗刚踏下太一殿门前的几级台阶,却见着一道玄色身影,目不斜视地与自己擦身而过。
她下意识反手拉住了那人的衣袖,正欲呵斥一句,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那人冰封似的冷隽眉眼时,面色却登时一变。
正在此时,她腕上的镯子又热了热:“姐姐,他去的方向是太一殿。”
雉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