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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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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夷听了这话,目光先是扫向那白犬,随即又在雉罗脸上细细打量了片刻,似是有些意外,她竟会问出这种问题。不过细想一番,说不定她是久居天界多年,想来并不记得这些小事吧。
他定了定神,解释道:“犬戎一族本就长寿,活上个百来岁并不算稀罕,两百岁才算得上高寿,当年那白犬虽已然疯癫,身子骨倒是没什么太大问题。”
雉罗倒不是因而他活过了百年有余而感到讶异,而是当年下界历劫的那男仙,早已魂飞魄散,那白犬作为他在下界的化身,怎么还能存活至今呢?
虽说她也曾听闻过,凡人三魂七魄若是有所缺失,偶尔也能勉强存活,只是会痴傻些罢了,但能活下来的前提,多少也还是要有至少一魂一魄在体内。
要说魂魄俱灭后肉身还能单独存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所以那白犬身上,一定有些问题,说不定便是当年历劫二仙自断仙骨的突破口。
雉罗心中不由得萦上一缕忧虑,面色也凝重了不少。
“他如今被囚禁在皇城中何处,把守可还森严?”
冯夷虚弱地喘了声,“就在城西的王府上,当年他夺位失败后,由他的异母弟弟继位,如今百年过去,早就不把他当回事了,虽还有兵士守卫,但都是些样子货,也不怎么管事。”
“多谢,”雉罗微颔首,随即用目光指示曷月,“行了,放他回去吧。”
曷月却冷着脸反驳,“不可。”
冯夷本松了口气,听了这话,便是元气还未复原,也硬提起一口气同他争辩:“怎么又有你的事?仙姑都发话了,哪里轮得到你这畜生指手画脚?”
曷月冷哼,看向他的目光仿若看着个垂死挣扎的臭虫,“不会说人话,便割了舌头,到时候再放你也不迟。”
冯夷被他这一番恐吓,先是莫名被吓得不敢言语,但很快便为自己鼓起勇气,心道不过是个灵宠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他转而看向雉罗,告状似的苦着脸,“仙姑你瞧瞧,我可都是按您说的去查探,该说的该也半点未曾隐瞒,您养得这狗儿怎么...怎么还这般霸道?我虽名头不响,但好歹也掌管一方水系,本也不该被这般折辱,便是告上九重天去,那掌管刑罚的主神也挑不出我的错处来啊。”
雉罗挑挑眉,余光扫了曷月一眼,心道这还真不好说。但她本也不想在此处耽误太多功夫,既然冯夷已经派上了他的用场,再同他计较之前那些所谓“冒犯”也没什么必要。
“自然,我们那位掌管刑罚的主神,当真是执法公正刚正不阿,绝不会因为个人好恶而有所偏私的。”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曷月,“你说是吧?”
曷月回应着她的目光,神色明显有些不悦,似是极为不愿就这么放他离开,但对方又明里暗里的借用自己的名头,他也不好当面下自己的脸,只能呲了呲牙,随即上前咬断了捆住冯夷的绳子。
当然,他也没忘了在转身时又抬起后爪,顺便在冯夷脸上狠蹬了两脚。
冯夷脸颊顶着两个灰黑的爪印,面色惨白,发丝凌乱,眸中还闪着强忍的怒气,看上去好不狼狈。
他抚着胸口喘息了几下,缓缓站起身来后,脚步还有些虚浮。他走到雉罗身侧,本想凑近些说几句话,冷不丁却又被那白犬横叉一脚,神色狠厉地立在两人中间盯着他,看上去倒像在护食一般。
冯夷只觉这畜生当真是莫名其妙,难不成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犬戎的贵族,在回护自己的夫人不成?
他此时没了束缚,直接抬脚欲将那白犬踢开,谁知那白犬倒是比他想象中灵活不少,直接后腿一蹬高高跃起,躲过了他的攻击。
正当他想要故技重施的时候,却见那白犬此刻并未落地,而是扑到了雉罗的怀中,紧紧扒住了她的双肩,正略带得意地回首睨着他。
冯夷不由讶然,看来这灵宠在这位仙姑面前,倒是颇为得宠,不然怎么敢放肆到这般程度,现在这副模样,几乎是在恃宠而骄的炫耀了。
然而雉罗的惊讶并不比他少,面对突然蹿到自己身前的狗头,她先是愣了片刻,随即蹙额传音,“你有事儿吗?”
“他图谋不轨。”曷月语调坦然。
“那又与你何干?”雉罗说完,便一把拎住他后颈上的皮毛,将他从自己身前扯下,随手丢在了地上。
曷月喉头咕噜了两声,随冷着脸即回过头去,不再看她。
雉罗没有搭理他的冷脸,转而问向冯夷,“可还有旁的事?”
冯夷见那白犬遭冷遇,心下舒坦不少,又堆起了一脸温和的恬笑,“在下虽不知仙姑此番下界所为何事,但还是要向您说明白,在下当真从未做过哪些强抢民女的恶事,什么水神祭礼之类的,都是讹传,绝非我的本愿,今日救...救您,也是以为您是寻常女子落水,看着着实可怜,总不好见死不救。”
雉罗神色未变,点点头,“我知道。”
冯夷正欲奉承两句仙姑英明,却听她又道,“你连自身都难保了,怎么可能有那等闲功夫去强抢民女呢。”
他不由面色微变,“这...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水神虽以水为媒方能施放术法,但据我所知,也并非离了水就全然失了倚仗,你现在在岸上这般虚弱,和鼎盛之时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雉罗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眸光中却并非嘲弄,反而有些惋惜。
冯夷似是被她戳中了痛处,虽还带着笑意,却多了几分惨淡的坦然,“天地规制,我也奈何不得。”
雉罗有些不解,“什么规制?”
冯夷只笑笑,“万物皆有期,如是而已。”
语罢,他也不再多留,转身便向河中纵身一跃,落入水中时,却见他的下身闪过一道耀目的弧光,双腿在孤光中化为一道银光粼粼的鱼尾,随即卷入白沫翻涌的湍流之中,消隐不见。
雉罗望着他投入河中后泛起的水波,不由紧了紧眉心。
万物皆有期。
这句话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而且还恍惚记得上半句:神明非永寿。
所以冯夷如今这般虚弱不复当年,难道是寿限将至的缘故?
可怎么算也不应该啊?冯夷应当与她年岁差不了太多,也不至于如今就到了寿数,毕竟她还活得好好的呢。
她一边暗暗琢磨着其中的种种可能性,一边将脚步转向犬戎皇城的方向,正想得出神,身侧突然响起一道冷哼:“你不应该就这么放他走。”
雉罗目不斜视,随口回了声:“哦,为何?”
“他本就是浪荡之辈,对你还...”曷月顿了顿,面色有些不自然,“...极为不敬。”
“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还会为我打抱不平了?”雉罗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嗤了声。
曷月眼帘微垂,避开她的审视的目光,“你又误会了,我对你本就无恶意,他这般轻浮孟浪,我也是看不过眼罢了。”
“何谓轻浮孟浪?”雉罗哂笑一声,没等他回答,便自顾自接上,“初次相见,言辞挑逗,是谓轻浮,动手动脚,是谓孟浪,我倒是记得个人,初次与我相见时,也是这般,轻、浮、孟、浪呢。”
她在最后四个字上刻意放缓,一字一顿,语调还比往日里多了几分婉转娇俏,倒像是故意要刺他一般。
果然,曷月的脚步微顿,两只立起的耳朵也微转了转方向,但他很快便调整好步伐,甚至还抬起头来看向雉罗,一派坦然之色,“也不知是何人,竟这般大胆,不知神君可对他严词厉色?”
雉罗抿了抿唇,心中骤然生气一股无力的怒火,她当年倒确实应该严词厉色,不然如今怎么会落得这么个处境。
不过她面上依然不动声色,笑得云淡风轻,“那倒没有,那小子还算看的过眼,勉强堪用吧。”
“这么说来,神君对那轻浮孟浪之人,倒是还颇为满意?”曷月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神色上的任何波动。
“满意?”雉罗似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言论,笑容中混杂着轻蔑与讥诮,“哎,我那是顾念着他的颜面,怕伤了他的自尊,故而才没有当面挑他的错处,又看他年纪小,总还是要鼓励一二,让他以为自己神勇无比,免得他从此一蹶不振,反倒成了我的不是。”
曷月面色一僵,咬着牙挤出一句,“是么?神君还这般贴心呢。”
“那可不?”雉罗装模作样轻叹了声,“你是不知,我当时装的也很辛苦,不过看来效果还不错,那小子果然信了,说不定现在还得意呢,不过这种事总归还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事,你也不要随意拿出去乱说,若是被他听到也不好,既然骗了他一时,转头再揭穿也显得我不厚道啊。”
曷月暗中磨了磨牙,咬牙切切,“那是自然。”
雉罗见他面沉似炭,不由暗暗得意,心情也轻快了不少,便也大方了一回,用神力托着曷月加快脚程,将将赶在日落前,来到了犬戎的皇城。
皇城比起那座小镇,戒备森严不少,入城的人犬也都要凭照身帖方能入城,雉罗早早按照旁人手里的制式准备好,同曷月一道来到了城门前。
她笑吟吟地将两份照身帖递给守城的黄犬,看向曷月的目光,竟多了几分难得的慈蔼。
曷月正觉蹊跷,便听那黄犬怪腔怪调地唱读道:
“罗氏母子,申时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