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此生，日日与君好》才会相思

2、第 2 章

　　十年前，某天。

　　“辰哥哥，宝宝都饿坏了，饭还没好吗？”一个身着粉衣粉裤，脸蛋胖嘟嘟的小女孩轻拍手中的布娃娃，听声音似乎有些焦急。
　　“好了好了，刚出锅的葱油饼，还有我老张家独门秘制的羊杂汤，不好吃不要钱。”小男孩左手端一个泥质盘子，上面放许多黄色木片，右手抓一个泥碗，碗里是一些绿色草末，他赶紧把东西递到布娃娃面前，似乎怕布娃娃哭闹起来。
　　“哎呀，什么要不要钱的，这可是咱家的宝宝，能跟他要钱吗？”女孩边笑边从泥盘中取过一枚近似圆形的木片，放到布娃娃嘴边，“宝宝不哭，快趁热吃吧，这饼可是爸爸亲手做的，妈妈都没吃过呢。”
　　布娃娃当然没什么反应。
　　“辰哥哥，他怎么不吃呀，是不是饼太硬了，宝宝吃不了？”女孩略一思索，便又将“饼”放了回去，从泥碗里捏起一些草末凑到布娃娃嘴边，“咦，你怎么还不吃，不好好吃饭妈妈要打屁股哦。”
　　男孩在旁边欣赏着这一幕，好笑的摇摇头。这就是他认识的女孩喽，姓赵名芸熙，天性活泼好动，略显古灵精怪。不像他凡事都很认真，总是一板一眼，有时还真跟不上她的思路。
　　当此时，东边山脊上忽然浮现出一缕精芒，瞬间笼罩住男孩身体，男孩蹙眉望去，原来是太阳快出来了。
　　“晨曦微光，微光也很明亮呢。”男孩小声咕哝了一句，赶紧低下头，他记得老师说过不能直视太阳。
　　“什么？”女孩没听清。
　　“没什么。”男孩指向女孩身后，“太阳出来了，一会就该热了。”
　　“是啊，快要入夏了，”女孩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辰哥哥，你说现在有什么时令水果能吃呢？”
　　男孩认真想了想，桃子，苹果，鸭梨，都要盛夏或者早秋才会成熟，最后只得摇了摇头。
　　“我觉得，咳咳，山上的杏子，似乎，好像不小了。”女孩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杏子？”那也得端午节前后才能吃吧。
　　“对，杏子。”想到那酸爽入喉之感，女孩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男孩忽然会意，他知道女孩于酸甜苦辣之中最喜酸味，杨梅，酸梨，果丹皮，连牛奶也专挑酸奶喝，只是现在的杏子离成熟还有一段距离，正是最酸的时候，不知她能否承受的住。
　　“吃完早饭咱们就去好不好，要不中午太热了，容易中暑。”女孩脸上洋溢起幸福发笑容，没忘了清理衣服上沾着的尘土，然后才飞快的往家跑去，她可不想被妈妈又数落一通，她边跑边回头喊道，“辰哥哥，你也快回去吃饭吧，一会还在这里集合，不准迟到哦。”
　　看着女孩飞奔的身影，男孩差点惊掉下巴。这是有多想吃到杏子啊！
　　他说了一声没问题，不过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弯腰收拾起了地上的道具。
　　早饭？那有什么好吃的。妈妈一年到头就没做过几次早饭，都是头一天剩下的粥，馒头，或者就是千篇一律的热汤挂面，吃不吃也没什么关系。
　　男孩拿着泥质碗盘来到一个“小灶台”旁，凝眉回想着电视节目中大厨做的那道“妈妈炒饭”，便很快忙碌起来，“首先将油温烧到八成热，再把冷藏过的米饭放入油锅，”他把一碗沙子倒入破铁盆中，“翻炒一会，等有饭香溢出来，再放入鸡蛋液，”他又往盆中扔了一把细土，“米粒被蛋液完全包裹后，放入火腿，”他抛进一些木片，“等鸡蛋和火腿的香味传出时，就大功告成了。”他用手把盆子上方的空气往自己这边扇了扇，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他的第二道菜还没做完，女孩却已经回来了。
　　“你吃完了？”这也太快了，“狼吞虎咽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哼，这么说那你比我还快呢。”女孩瞪了男孩一眼，不服道。
　　“我，我不太饿，没回去吃。”男孩有点窘迫，“你手里是什么？”
　　女孩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我妈妈做的葱油饼，肯定比你的张氏葱油饼好吃，嘻嘻，要不要尝尝？”
　　“那感情好。”
　　女孩拿出一张给男孩，自己也撕下一块小口咀嚼起来。
　　“真羡慕你啊，你妈妈的手艺也太好了。”男孩迅速消灭一张饼，恨不得把手都给舔干净，实在太香了。
　　“那是，”女孩自豪道，“一会要多帮我摘些杏子哦。”她又递过去一张。
　　“包在我身上。”现在就算是让他去摘月亮，他都会马上同意吧。

　　两人迅速吃好，直奔西山果园。
　　可是越接近目的地，芸熙越紧张起来。因为，因为这是别人家的果园。爸爸妈妈一直教育她，勿以恶小而为之，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她可不想最后上断头台，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是第一次也绝对是最后一次。
　　“辰哥哥，这里没人吧？”芸熙心虚的四下扫视，小声问道。
　　“应该没有，”北辰观察了一下地形，“不过咱们还是别走大路，从那条小路进去。”他指着果园另一头。
　　“好的。”见他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她心中安定不少。
　　又过几分钟，两人才终于站到一棵大杏树下。
　　只见杏树上坠满了片片心形的叶子，叶子之下则藏着一枚枚翠绿的果实，满树的杏子就像漫天的星辰，在芸熙眼中分外耀眼。笑容霎时爬上她的脸颊，只不过还需要用力抿着嘴巴，不然口水就溢出来了。哎，要是让辰哥哥看到，她得多没面子啊。
　　不行了，她可忍不住了，伸手便摘下眼前最大的一颗，迫不及待的想要咬上一口以解相思之苦，却忽然被北辰拦下。
　　“怎么了？”芸熙大眼中满是问号。
　　“要不咱们看看得了，有什么好吃的。”北辰踢了踢脚下的土块，露出半截塑料袋，他低头细看，似乎是某种杀虫剂的包装。
　　芸熙也蹲下来看了一会，“没事的，这么旧一看就是去年的东西，”她找来小木棍又翻了翻，惊喜道，“你看，上面还有日期呢，就是去年。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这么倒霉，还没吃呢就不能吃了，哼。”
　　“安全起见，还是别吃了吧。”北辰心中仍有担忧。
　　“不行，对了辰哥哥，你家不是也有果树吗，最近到了打农药的季节吗？”
　　“那倒没有，不过我家是桃树，跟这不一样。”
　　“都是果树嘛，有啥不一样的，再说前天刚下过一场雨，肯定安全。”说罢，又要往嘴里送。
　　“等等，就算你非要吃也得洗干净才行吧。回家好好洗洗。”北辰态度异常坚决。
　　“真是的，洗就洗。”芸熙只得叹气道，辰哥哥这小心谨慎的性格哪像一个男孩子了，分明比她还胆小。
　　北辰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希望是他想多了吧。
　　很快，食品袋便被装满大半。“好了，再摘袋子就要破了。”北辰见塑料袋似乎被拉长了一些，赶紧用另一只手托住底部。
　　“不嘛，还能再装点。”这满园春色啊，连第一棵树还没摘完，让她于心何忍。
　　“贪多嚼不烂，一会袋子破了，一个都带不走。”北辰警告。
　　“好吧。”芸熙又强塞进去几颗，这才罢休。
　　怕她反悔，北辰赶紧把袋口扎紧。两人沿着来时小路迅速往回走去，忽然“突”的一声，路边的草丛里不知飞出了什么东西，本就有些做贼心虚的芸熙更是一下魂飞天外，抱住北辰“啊啊”大叫。
　　“没事的，一只野鸡。”轻拍她后背，北辰小声安慰道，其实他也吓了一跳，不过此时只能强作镇定。
　　“讨厌，下次见到它，我一定拔了它的毛，把它炖来吃。”
　　“好好好。”跑的还没人家快呢，怎么拔它的毛。
　　芸熙这才平静下来，却见北辰两手空空，“杏子呢？”
　　“啊，好像……”北辰四下张望，终于在一堆草中找到了支离破碎的袋子。
　　“你，你怎么不保护好它，这可怎么办？”芸熙急道，她可不想今天的劳动成果都白费了。
　　“没事，我有办法。”北辰脱下外套，把杏子全包进去，“问题解决了。”
　　芸熙这才放下心，“可是，你会不会很冷？”
　　“不会，我还嫌热呢，”北辰望了望越来越高的太阳，“快走吧，趁着街上人少早点回去。”碰到熟人他们就麻烦了。

　　结果下了山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同学王伟的爸爸。
　　“王叔早。”北辰礼貌开口，主动出击。
　　“早啊，小辰。”王伟爸爸呵呵一笑，目光却很自然的望向他手里的东西，“你们这是……”
　　“王叔早。”芸熙向前一步，挡在北辰身前。
　　“早啊，小熙，你们这么早干嘛去了？”
　　“我们……去看野鸡。”芸熙下意识道。
　　“野鸡？”
　　“嗯。”
　　“你们捉到一只吗？”王伟爸爸的目光又往北辰那边瞟，刚刚他手里拿的东西，大小正像一只野鸡。
　　“哪，哪能啊。王伟在家吗？”
　　“跟她妈去他姥姥家了。”
　　“好的王叔，那我俩先走了。”不等王伟爸爸反应，北辰扯了扯芸熙赶紧溜了。
　　“哎你手里……”
　　“王叔再见。”

　　两人一路上又碰到了李婶，赵姨，张伯，好在都有惊无险的混过去了。
　　“辰哥哥，没想到嘛，你这小谎话张口就来。”芸熙似笑非笑。
　　“也不看看是为了谁。”北辰没好气道，“行了，我的使命完成了，你赶快回家吧。”
　　“辰哥哥，我错了嘛，”芸熙赶紧撒娇，“还有点小事得请你帮忙，我妈今天休息，在家收拾屋子呢，我不敢，不敢……”
　　“还敢不敢说我了？”没良心的家伙。
　　“再也不敢。”小气鬼！
　　“跟我来吧。”北辰转身往自己家走去。他本来也不敢把杏子直接交给芸熙让她回家的，万一她洗都不洗直接吃了，那可如何是好？
　　“被你爸妈撞见了怎么办？”
　　北辰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爸爸应该去上班了，妈妈……麻将馆估计能找到她。大人自有大人的事，他早已习惯了独立自主。

　　“能吃了吗辰哥哥？”芸熙望眼欲穿。
　　“不行，还得泡一会。”杏子已经被清洗了四五遍，北辰却还是不放心，万一刚打过农药……
　　“还要等多久啊？”
　　“快要好了，”北辰犹豫片刻，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忽然对芸熙道，“你家还有饼吗，早上也没吃饱，咱们又上山又摘果的，真有点饿了。”
　　芸熙本想拒绝，可是想到他又是陪她“偷脏”，又是找地方让她“销赃”，实在于心不忍，艰难吞了吞口水后，“好吧，我去拿，不过你千万不能偷吃。”
　　“偷吃这东西？白给我都不要。”
　　“那就好。”芸熙一步三回头，还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北辰家，只是她身影刚一消失，北辰便立即跑到自己书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百宝盒，那里是他从小到大最珍惜的物品。他翻出一个银色镯子，又迅速跑回厨房，从水盆里拿出一枚杏子与银镯用力摩擦，然后急切的观察银镯的变化，一分钟后，并无异常。
　　北辰轻舒口气，这样应该没事了吧。因为自家也有一片桃林，爸爸买了许多相关书籍，其中就有关于病虫害防治的知识介绍。爸爸说过，所谓绿色种植，无公害培育，现在实现起来还很困难，杀虫剂才是最有保障的方法。
　　所以，那片杏园到底打没打农药？
　　北辰望了望窗外，芸熙应该快回来了吧。他把那枚杏子放到嘴边轻咬一口，入口酸涩无比，这真是能吃的东西吗？脑海中又回想起爸爸说过的话，桃树一般要等到端午前后才会打第一茬药，所以杏树应该也差不多吧！他把剩下的果肉全部送到嘴里，硬着头皮吞入腹中。现在他只确信一点，只要他没事，那等会芸熙吃了也肯定没事。

　　“都给你。”芸熙把几张饼塞到北辰手中，目光马上转移到杏子上。“你没偷吃吧？”咦，怎么好像少了一个？
　　“绝无可能。”北辰强忍着嘴里的酸味，断然道。他赶紧咬一口葱油饼，用饼的香味才堪堪盖住那股酸涩，终于舒服了些。
　　“那就好。”芸熙没再多说，反正还有很多，“现在可以吃了吧？”
　　“嗯。”
　　芸熙挑了一个最青的，一口下去，“太刺激了，辰哥哥，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
　　“哼，没口福。”又吃了一个，“咦，这是什么？”她拿起桌边的那个银镯。
　　“奶奶送我的满月礼。”
　　“不错嘛，”芸熙细细打量，“这里怎么黑了？”
　　“什么？”北辰一口饼差点喷出来，“哪变黑了？”他把镯子抢过来，发现是镯子边缘的某个部位有些灰暗，这才深吐口气，“吓死我了。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有一次我帮妈妈打蛋，一些蛋液不小心沾到镯子上，然后就这样了。没事了，你继续吃吧。”
　　芸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大快朵颐。直到杏子下去快一半时，她才停下来，因为此刻即便嗜酸如她，牙齿也已经痛的嚼不了任何东西，只得败下阵来。嘱咐北辰一定要把剩下的杏子都藏好后，她才回到家中。
　　午饭自然是吃不下了，妈妈担心的问她怎么了，她却支支吾吾不敢说出实情，只说可能是受了风寒，休息一下可能就好了，被逼着吃了两片感冒药，才终于回到自己的小床上。
　　这是她有生以来吃酸最厉害的一次了，又是偷窃，又是撒谎，又是吃药，甚至连嘴都不敢张开，现在哪怕吸进任何一点冷空气，都让她恨不得把疼痛欲裂的牙齿连根拔下来！
　　哼，都怪辰哥哥，都怪他太宠着自己了，这么无法无天的事情竟然都不阻止。她这样想着，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都是微笑。翻了个身，忽然感觉大腿被什么东西隔了一下，她摸啊摸，从裤兜里摸出一枚杏核，这不是她自己吃剩下的，而是在餐桌下面捡的。她知道辰哥哥偷吃杏子了，可是为什么呢？明明他不爱吃酸的，这么酸他根本受不了，实在令人费解。
　　是了，也许他只是想尝尝鲜吧，毕竟这样的美味谁抵抗得了。真是口是心非的家伙，糟了，他明天不会又偷吃我的杏子吧？等自己好点了，得赶快把东西要回来，最多再给他吃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