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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女鹅,救救她 ...

  •   鸣珂有很多师弟,个个都是刺头。他们叛逆又不服管教,精神紧绷,浑身是刺,恨不得把天都扎穿一个洞。

      前期的刺头都千篇一律,后期的刺头却各不相同。

      有的刺,软下来后就变得异常温和,君子如玉,温柔端方。
      有的刺,软下来后会变得百折不挠,无坚不摧。

      还有的刺,怎么都软不下来,像只时刻咬牙切齿的小刺猬,竖起满身尖利的刺,见谁都要扎一下。也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偶尔翻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让她摸一摸。

      鸣珂按住眉心,语气冷淡:“沈怜青,把你的手放下来。”

      “师姐,你果然是我师姐。”那人声音依旧古怪,慢慢松开手,走到鸣珂面前。

      与她记忆中灼灼的颜色相差无几,少年笑吟吟地弯着凤眼,雪肤红唇,比女子还要昳丽。他依旧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额心吊着颗鸡血石,穿身血红的外袍,羊脂玉雕成的手里抓一把折扇。

      少年眼中含笑,“师姐,好久不见。”

      鸣珂指着池塘里的血水,熟练地差遣:“你来得正好,去把那里面血不隆冬的东西弄掉。”

      沈怜青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笑道:“不急,师姐,我有好多话同你说,你先同我下山,我的桃花酒埋在地底几十年,终于等到师姐啦。”

      他的手像钳子般,抓得很紧。
      鸣珂挣两下,没有挣脱,这个反抗的举动反而惹怒少年。他往前一步,抓紧鸣珂的手,把她逼到墙角,“师姐不愿意同我回去?”

      长眉一挑,笑弯的凤眼死死盯着鸣珂,里面仿佛堆垒层层乌云。
      鸣珂平静与他对视,“你去吧池塘弄干净,你弄脏的,就要你负责清理。”

      平淡的语气和过去一模一样。

      沈怜青挑眉,“师姐,你不问问我要你带哪里去?不问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他们没同你说吗,我——”

      鸣珂皱眉,“去弄干净,好臭。”
      沈怜青猛地被打断,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他愤愤看鸣珂一眼,眼尾微微发红,像染层胭脂,随即他拖着鸣珂来到池塘前,随手扔出道符。
      池塘里霎时升腾起幽蓝色的火焰,烧得水面无声地沸腾起来。

      少年气呼呼地说:“这样行了吧!这样行了吧?你还是这个鬼样子,你根本不关心我,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鸣珂拍拍他的手背,“乖。”
      小刺猬安静下来,犹犹豫豫看她一眼,翻出自己柔嫩的肚皮,“师姐,这百年,我好想你呀。”

      鸣珂从怀里拿出拨浪鼓,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沈怜青看着少女,幽怨又不解,还没开口问,一堆小黄鸭从天而降,把他压在最底下。少年猝不及防被天降黄鸭挤在最底下,艰难地仰起头,脸上被小黄鸭踩来踩去。
      “师姐???”

      鸣珂拿起一只小黄鸭,放在他的脸上,“谢谢你想我的鸭,我送给你了,可我不能和你走。”

      沈怜青倏尔就发怒起来,掌心蹿起团深黑火焰。小黄鸭被黑火笼罩,化成流光消失。

      他从地上爬起,紧紧抓住鸣珂的手腕,大声说:“你还想留在这里?师姐,云山有什么好的?当年就只有你站出来,为什么非得是你,余梦觉修为比你高那么多,他怎么就没死!”

      鸣珂平静地看着少年。

      沈怜青眼底一片愤恨之意,“他们修为都比你高,为什么就只有师姐没有回来?余梦觉护不住你,师姐,我带你去浮白城,那里是——”

      黑暗忽而被刺破,天地亮起一瞬,整间小院被照得煌煌如白日。
      一道剑气穿透夜色,剑如白虹,刺在沈怜青身上,将他胸口贯穿。

      少年可惜地叹口气,接着朝鸣珂眨眨眼,笑道:“啊,被发现啦,师姐,以后我再来接你。师姐,一定要等我呀。”他凑近鸣珂的耳畔,又低低说道:“师姐,你可别信余梦觉是什么好人,他们都在骗你。”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精致的五官变成五颜六色风干的颜料,雪白的肌肤变作硬邦邦的银朔木,顾盼神飞的凤眼化成两颗熠熠的黑曜石。

      一个木头人倒在鸣珂面前。

      鸣珂掀开木头人脑袋上的灵符,扭头看向门口。
      萧君知长剑染血,低声道:“抱歉。”

      鸣珂看他清醒过来,柔声道:“他知道天音峰法阵机关,又用没有生息的机关人潜入云山,没有察觉到是正常的。”说着,笑了一下,露出嘴角梨涡,“谢谢剑尊出手救我。”

      萧君知垂下眉眼,扫眼满地乱窜的黄鸭,选择无视它们出现的原因。他不问鸣珂为何天降黄鸭,鸣珂也没问他为什么深夜变蔓,和眼中一闪而过的赤光。

      鸣珂低下身,尝试把偃甲人拉出来。萧君知见状,过来提起木头人,跟着少女转身走入一间木屋里。

      这间屋子是鸣珂原来修习偃甲的地方。

      她的兴趣广泛,总喜欢尝试各种新的东西,加上余梦觉又不教徒弟,很多东西都是她自己先学一遍,再手把手教师弟们。
      沈怜青喜欢摆弄机关,制作偃甲,她便也专门研习过这一道。

      萧君知帮鸣珂把偃甲人抱在桌子上。

      偃甲人僵硬的手背与铁桌相撞,发出哐当一声响,机括松动,它掌中紧攥的折扇掉在地上。

      鸣珂俯身捡起折扇,想要打开,却被拦住。
      萧君知:“小心,他是魔修。”
      鸣珂嘴角翘起,折扇一转,啪地一下拍在青年的手背上。萧君知飞快缩回手,后退一步,正好撞在烛台上,烛火光影在他侧脸变幻。

      鸣珂仰起脸,道:“他是我的师弟。”

      萧君知握紧剑柄,与她对视,“他不认尊主做师父,也不算你的师弟了。”
      鸣珂怔了片刻,而后妥协地笑开,把折扇丢给他,“好吧,那我不打开了。你说得对,他不认我师父作师父,自然便不算我师弟。”
      她来到桌前,拿起百年前存放在匣中的器具,熟练地处理偃甲人,一边同萧君知说起沈怜青。

      “小七他是我师父从街上捡到的小乞丐,唉,他就是个刺头,浑身都是刺,谁也不信。”她挑出机括,动作熟练。
      沈怜青年纪也小,仙魔大战的时候,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

      萧君知紧攥折扇,放出神识检查,低声道:“他现在是魔宗宗主。”

      鸣珂一愣,旋而笑着说:“哦,那真了不得。”
      萧君知问:“你不怪他?”

      “怪什么,他有他的路要走,我哪能掺和。”她头也不抬,脸上淡淡,语气漠不关心。

      萧君知又说:“他在收集散落的魔核,意图再开天地裂缝,重启仙魔大战。”

      鸣珂停下手,看过来,问:“魔核?”

      魔核是魔物的心脏。在仙魔大战中,修士们发现,魔物虽然皮糙肉厚,战力惊人,但右胸的位置却有一种黑色的晶石,把晶石剜出,它们必死无疑。
      人们唤晶石作魔核。
      最开始剜出魔核后,他们随手毁去,或是任由它与尸体一齐腐朽,但有个修士喜欢把魔核佩戴在身上,当成战利品炫耀。没过多久,他的修为大涨,同时性情也变得暴戾古怪,最后变成一个怪物。

      于是修士们意识到,这种晶石戴在身上,能让自己实力变强,也会影响他们的心智。

      鸣珂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揽起袖子,露出莹白如玉的手臂。
      萧君知连忙移开视线。鸣珂笑一声,“大家同求大道,同道之人,害羞什么?”

      闻言,萧君知这才抬起眸,目光落在少女如霜似雪的皓腕上,触及她手臂一道蜈蚣般狰狞的疤痕时,他微微皱眉。

      鸣珂指着疤,不以为意地说:“这是我自己割的,我放了颗魔核进去。”
      萧君知眼神微紧,问:“什么?”

      鸣珂歪头,眼波柔软,眼底冰凉,“我想试一试。”
      魔核能够激起人心里的欲望,欲望越深,越会被它操控,做出些疯狂的举动出来。好食者,就吃得穿肠烂肚而亡,好色者,就纵情声色至死。

      她轻轻叹息,语气可惜,“只是它对我好像没用,没意思。”

      萧君知看着伤疤很久,声音极轻,“不疼吗?”

      鸣珂一怔,想不到一个天天提剑砍人的剑修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她垂眸看自己手上的疤,羊脂白玉的肌肤上,深红疤痕像手指长短的蜈蚣攀附。
      挺惊悚的。

      “我身上的疤向来不太容易消,我抹了药的,没什么用,”她看了眼,“有点丑,是不是?”
      萧君知:“不丑。”

      鸣珂笑笑,忽然想到剑尊白天劈砖,晚上变蔓的壮行,忙不迭把袖子扯下。
      害怕萧君知看这道有碍美观的疤不顺眼,怪癖又发作,拔剑要来砍她的手。砍一条手臂又不对称,不得两条一起砍?刷刷几下削成一条人棍。
      好危险!

      她不动声色地旁旁边走了几步,手指摩挲垂下的绸制袖子。宝蓝绸缎被烛光照得发亮,衬得手腕肌肤雪白如脂。
      萧君知看了眼,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问:“为什么要试一试?”

      “因为,”鸣珂微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声音绵软,“就是想试试呀,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不再说什么,低头摆弄沈怜青送来的偃甲人,修改几下,拨动机括,齿轮吱吱转动,偃甲人僵硬地坐起来。

      萧君知按住剑柄。

      鸣珂:“没事,它只是个小傀儡呀。”
      她用清水洗干净偃甲人脸上的颜料,拿起画笔,重新在它脸上绘制。
      从前她也有一只小傀儡,每天都跟在她身边,连仙魔大战的时候也一直跟着她,帮她挡过不少刀剑。可惜醒来后便没有看见,想必,应该是毁在大战中间。

      傀儡人嘎吱嘎吱抬起手,木头做的手指蜷起,握住她的手腕。鸣珂手轻轻一顿,本来打算点在眉心的朱砂偏了一点,点在了眉头。

      她放下朱笔,擎起烛盏,问:“剑尊,您要回房休息吗?”
      还是继续去土里自由生长。

      萧君知:“我在外练剑。”他走到门口,顿住脚步,犹豫地问:“刚才……我做什么了吗?”

      鸣珂:“什么?”

      萧君知低头,“无事。”
      “白天,陆奚辛所言不假。”

      鸣珂皱眉,白天?
      是陆奚辛说他有病的事吗?

      青年把折扇轻轻放在桌上,又拿出一把精致匕首,“若我失控,用这个。拨浪鼓捅不死人。”

      鸣珂摸摸嘴角,目送他沉默转身,离开偃甲屋。

      等萧君知走了,鸣珂来到桌前,把折扇打开,雪白扇面上,横斜一株血红桃花。大概萧君知拿在手里,感知了下这上面没有乱七八糟的禁制咒术,又重新把它还回来。

      她握住折扇,擎着灯盏,穿过庭院回到绣楼。
      走过梨花树的时候,偏头,与萧君知视线对上。

      萧君知依旧靠墙站着,长腿窄腰,双手抱剑,挺拔得像一棵柏树,不声不响地守在她的楼下。

      鸣珂朝他微微一笑,“辛苦。”
      萧君知颔首,目光落在打开的折扇上,脸色白了白。

      鸣珂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望着扇面桃花,“这上面没什么吧?”
      桃花灼灼,像心头凝着的一点心血。
      之前萧君知不是捏在手里用神识感知过,如果折扇上当真有什么机关毒咒,他应当能发现才是。

      萧君知慢慢走过来,捏住少女纤细的手腕,扇面上血红的桃花抖了两下。

      他的手冰凉,跟剑一样。
      鸣珂被抓住手腕,挣脱两下,未遂。

      这个举动像是惹怒他,他往前一步,把鸣珂逼到墙角。

      鸣珂一晚上被人抓两次手腕,简直要长叹气,“你们除了抓手腕,能不能有点新意?剑尊?你又犯病了吗?”
      她握扇子的手被抓住,便从怀里掏掏,掏出萧君知留下匕首,想了片刻,又换成自己的小拨浪鼓,拿在手里,无奈道:“你别抓我手了,再抓我要捅你了啊。”

      萧君知歪头,死死看着扇面那株桃花。
      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肌肤上,他的桃花眼半垂,左眼眼尾微勾,羽睫连着一颗血红的小痣。

      鸣珂不知道扇面桃花怎么又刺激到他,想把纸扇合上,但稍微一动,手腕就被抓紧。她只好温声问:“剑尊、剑尊……蔓兄?”

      说到蔓兄,萧君知终于有回应,看向她的脸。

      鸣珂对上他的眼睛,心中微惊,他的双瞳又隐隐透出赤光,看起来昳丽又危险。
      “蔓兄,你不是要自由生长吗?”她温声问。

      萧君知:“我带你去个地方。”
      鸣珂眨眼,“什么地方?”

      下一瞬,她就到了天上。寒风刮得脸很冷,鸣珂后悔没有带着小火炉出来了,但萧君知似乎察觉到她的瑟缩,问:“你为什么抖?”
      鸣珂:……这还能问为什么吗?
      寒风灌入肺腑,她喉头漫起痒意,眼前一阵晕眩,抵着青年的胸口,掩唇轻轻咳嗽。

      萧君知听到她的咳嗽声,眉头越皱越紧,手掌抚上少女的脖颈,叹息:“你病了。”

      鸣珂后脖肌肤向来敏感,被突然一摸,泛起淡淡的粉。她趁萧君知松手,连忙把扇子给合上。虽然不知道沈怜青在扇子上动什么手脚,但扇面血红的桃花,应该就是刺激萧君知又变成这样的原因。

      等到明天,她一定要找师父仔细问一下,这个剑修身上到底有多少种奇奇怪怪的病,到底能疯得多厉害!

      后颈被人摩挲,弄得怪痒的。她拿拨浪鼓捅人,“你干什么?”

      萧君知:“你病了。”
      鸣珂:“唉,你也知道我生病?”
      萧君知看她,轻声说:“病了,就要去施肥。”

      鸣珂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他。月光照在云山上,山峦岑寂,站在飞剑上,云山景致一览无余。眼见萧君知带着她往灵素峰后山那边飞,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如果她没有记错,后山那边种菜的啊啊啊!

      她心中悚然,心想,他该不会把自己当成同类了吧?来不及问自己在青年眼中到底是一株大白菜还是一颗油菜花,她拉住萧君知的手,“等等!我不要施肥!”
      “我这是心病!”

      萧君知慢吞吞停下来,沉默地望着她。

      鸣珂往下面看了眼,飞剑停在半空,直接跳下去,死是死不了,估计会摔很惨。她开始后悔,为什么三选一里,偏偏挑了最有病的萧君知留下来当护卫。
      就算陆奚辛也比他靠谱。陆奚辛总不会半夜拉她去施肥!

      萧君知眼中的血色更浓,问:“白天那些人让你生气了?”
      鸣珂:“啊……还好吧。”
      萧君知:“杀了他们。”

      鸣珂被他身上凝起的杀意吓一跳,拦住他,“别别,我不生气!这不是没吃亏嘛,要是杀了他们,我的灵脉怎么办?”
      她胡乱解释,目光落在一处山谷。谷中有一处平缓草地,溪流如银练,旁边一排小屋。

      这叫流霜谷,是弟子们住的地方。
      沈小晏也在。

      鸣珂指向流霜谷,“我想小晏了,思念成疾。”
      女鹅,救救她!

      萧君知颔首,“也对。”
      他顿了下,道:“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鸣珂:???

      萧君知拉着鸣珂,御剑而下,落在流霜谷的溪侧。青年白衣翩飞,站在飞剑上,宛若谪仙。他拧眉,轻声说:“小晏,住在哪一间呢?”

      鸣珂跳下飞剑往前走:“我不想她了,我们回去吧。”
      萧君知喃喃:“全部铲掉吧。”
      鸣珂转身,按住藏锋剑柄,认真道:“我又想她了,我知道她在哪里,她现在没有在房间里。来,我带你去找她。”

      萧君知看着她,眼神些许怀疑。
      鸣珂:“我、我们母女同心!”

      她当然知道现在沈小晏在哪里。

      剧情中,现在沈小晏正因为发现自己是个替身,独自缩在霜月谷的某个角落流泪,一边流泪,一边喂前几天困龙渊捡的条小金鱼。
      月光照在溪水上,水面泛起粼粼的光。
      孤独的少女坐在银练般的小溪旁,投喂溪水中的小金鱼。她垂头,眼泪如珍珠滴落在水中,泛起微澜。

      小金鱼在水中游动两圈,忽而口出人言,少年人的声音清澈明朗:“我不会把你当成替身。”
      “他们不要你,我保护你。”

      ——这是原书剧情。

      然而当鸣珂他们走过去时,只能看见沈小晏捧着脸,坐在溪边快乐叭叭。

      “我和娘相认啦!我把爹种下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女鹅,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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