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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宋青书番外 ...

  •   三月初三,玉门关外。
      这个日子,若在中原大地,正是大姑娘小媳妇们“荠菜花插满头”的时候,然而在这春风不度的玉门关,也只是平常;至少,甘凉大路上远远行来的那列车队里,是不会有人想到荠菜花的。

      “啪!”一声脆响,随即哄起一阵粗野的大笑,语气不善的蒙古语交杂,宋青书依稀辨得“好一只白羊”,已是羞愤欲死,顾不得背上被鞭子劈开的裂口,就要与鞑子拼命——
      “青书,不得妄动!”
      宋远桥的声音,依然是那样沉稳,但是与他相处多年的俞莲舟、张松溪和莫声谷,却听出了那一份压抑着的悲愤——宋青书是大哥的独生爱子,平日里责罚都屡屡不舍,如此刻般眼睁睁看着他遭鞑子戏侮,其中的撕心裂肺之处,又岂是外人能道?恨,只恨,身无内力,纵是招数精妙,也只是花拳绣腿,过不了几招就被打回……终是不甘玉碎,除了学韩信忍辱,还能怎样?
      宋青书向来敬爱父亲,听到宋远桥声音,于激愤中仍是动作一缓,这一缓,第二鞭当胸卷来,脆响起处,一大片白皙平滑的胸膛,露在了正午的阳光之下!蒙古兵又是哄笑,这一回,更有人操起怪腔怪调的汉语,别有含义地喝彩:“宋少侠,真不愧是中原武林的青年翘楚!这身子白得,连女人都不如你啊!”话音未落,宋青书已经怒吼一声,扑了上去!
      那人嘴上不干不净,身手倒是了得,虽然不及平日的宋青书,却足以把此刻的宋青书耍得团团转。他也不用鞭子,舞着一把弯刀,在宋青书的衣衫上左右勾挑,只见刀光闪闪,宋青书渐渐不支,肩、胸、腹、背处衣衫尽是裂口,袖管裤脚更是索性断开,健美修长的四肢都露出一截,正是衣不蔽体;而他的肌肤不见丝毫损伤,这蒙古人的刀术,当真不容小觑!
      “欺人太甚!”
      武当七侠中性格最粗豪的莫声谷首先忍耐不住。他平日里自重身份,从不说粗俗言语,此刻急怒攻心,也顾不得忌口,行走江湖以来听到的种种骂法脱口而出,滔滔不绝;那划烂宋青书衣衫的蒙古人只是听着,等莫七侠骂完,冷笑一声,说:“武当门下,原来不是风流人物,就是粗野之徒。”
      “你说什么!”
      莫声谷怒火重燃,而为人向来精细的张松溪听出不对,拦住了他,向那人不卑不亢地一拱手,说:“阁下语焉不详,还请明示。”
      那人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物件,俞莲舟目力甚佳,看出是个女子叠出的鱼形方胜,见他目光对着宋青书,不由得心里一突,低声问:“青书,你可识得此物?”
      宋青书注目辨认,忽然一手探入怀中,摸索两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情态不言自明,宋远桥等人都是面色一变,只有莫声谷没注意这边,怒目圆睁,还要对那蒙古人骂上几句,被张松溪一个示意也明白过来,看向宋青书的眼神里便有了责难的意味。武当派其余二十几个弟子都是心思灵敏,见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显然是宋青书与哪个女子私相授受,物证落在了鞑子手里。
      武当这边恨铁不成钢,蒙古兵那边却是哄笑,拿着方胜那人语气郑重:“素闻武当派男女之防甚严,弟兄们却在宋少侠的衣物内发现此物。不知是哪位美人儿,写了什么情话~”他满意地看着武当众人越发难看的脸色,三两下拆开那个方胜,大声念道:“金刚门,黑玉……”
      他的表情忽然变了,不敢置信地看了宋青书一眼,手上嚓嚓两下撕了那张纸条,用力一抛;正好起风,那些纸碎瞬间就不见踪影。那人再看了宋青书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掉;剩下的蒙古兵不明就里,有人跟上去,有人打量宋青书,有人讨论,渐渐就分散开来……武当这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一场风波,算是不了了之。

      然而武当派怎能不了了之?

      是夜,客栈,武当小辈弟子刚出了房门,宋远桥便厉喝:“孽子,跪下!”
      宋青书依言跪下。他跪得端正,身体笔直,眉梢嘴角,都是紧紧的,看来竟是不服。这表情越发惹宋远桥气愤,指着他要骂,却是说不出话来,僵持了一会儿,转向素来倚重的张松溪,颤声说:“四弟,你来问他,那……那个东西,是怎么回事!”
      张松溪观察入微,早看到蒙古人念那纸条时宋青书也是凝神细听,竟似不知其中内容,他早有疑惑,这时正好提出:“青书,你一向知礼,应是做不来私相授受的事情。此中是否另有隐情?”
      此言一出,宋远桥眼神乍清:不错!关心则乱,他只道爱子受了迷惑犯下大错,却没想过可能另有隐情。如此一来,他看宋青书的眼神就多了期盼,还有隐隐的愧疚。俞莫二人也是精神一振,看着宋青书的眼神,立刻软了些儿。
      宋青书毕竟年轻,师长的态度一软化,不服与气忿就平了不少,再开口,也没了怨愤之气:“那是孩儿的义妹临别所赠,并无龌龊。”
      在场四侠暗暗松了口气。宋远桥恢复了一贯的恬淡,轻捻长须,和声问:“你何时认了义妹?竟不告知师长。”
      宋青书低了头,恭声交代:“当日孩儿中了魔教的埋伏,一路奔离,在昆仑山中迷失了方向,随后……”他的声音有些犹豫,“幸得一位姑娘相救……”
      宋远桥的表情又严肃起来:“这八日九夜,你是与那姑娘在一起?”
      “孩儿绝无逾矩之处!”宋青书顿了片刻,补充,“当时义妹受伤,孩儿为她疗伤,必须接触肌肤;她自述与爹爹有渊源,主动要求结拜,孩儿事急从权……”他的头更低了些。
      宋远桥目光微闪,声音则毫无波动:“那位姑娘现在何处?”言下之意,还不承认儿子的这位“义妹”。
      宋青书微微低了头,轻声说:“孩儿与殷师叔会合前,将她托付给了一家商队,护送来中原;临别之际,义妹赠我一物,说是寻药不得之时……”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低了,“光明顶之事,孩儿不敢泄露,只说是上昆仑寻药,想必义妹是写了些灵药妙方与我;我以为无关紧要,从未拆看,不料落到鞑子手里,连累武当清名……”父亲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这也不能怪你。”宋远桥的声音饱含抚慰,“脱困后你去打听一下她何时到达,为父要见她一面。”
      宋青书松了口气,抬头应:“是。”
      宋远桥双手扶起了他,说:“今日委屈你了。”宋青书浑身一震,已然双目含泪,终于还是咬牙忍住。宋远桥轻叹,口唇翕动,低缓念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
      “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不知不觉间,宋青书已经接续下去。他的眼里已经没了泪光,瞳仁黑润,似是恢复了往日的慷慨风范,却,仿佛又有些不同;宋远桥在他肩头拍了一拍,握了他的手,也便一言不发。
      他知儿子受伤虽轻,但心高气傲,今日当众受此大辱,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师长四人又差点错责了他,委屈自不必说。在这样的心境下,儿子还能领悟得这样快,他既是欣慰,又是心酸。
      快意恩仇,不难;忍辱负重,很难。这世上,有千万人记得住孟子的这段话,而真正身体力行的,能有几人?

      这边宋氏父子默默握手,那边俞莲舟、张松溪和莫声谷悄悄出了房间。
      “四哥,你觉得如何?”莫声谷最是心急,才到个僻静处就向张松溪发问;张松溪不语,看向俞莲舟,问:“二哥以为如何?”
      俞莲舟一向寡言,难免给人以迟钝的印象,其实他心思缜密,比起张松溪也不遑多让。外人看来他此刻面无表情,张莫二人却知道他在思考,当下默默等待。
      终于,俞莲舟开口,说:“西域金刚门,大力金刚指。”
      “火工头陀!”张松溪的声音带了颤抖,“当年我们只想到去找苦慧禅师的传人,竟忘了那个叛逃西域的火工头陀!他狠毒如斯,有那样的传人,原是最正常不过!”他一向精细冷静,少有失态,此刻看到三哥的惨遇迷雾后一线光明,脸色都发了红,迅速触及问题的核心,“那女子怕是真与大哥有些渊源,她写的,是给三哥的药!”
      莫声谷粗豪却不粗笨,立刻就明白过来:“四哥是说,金刚门的‘黑玉’就是能治好三哥的药!”他一拳打在墙上,激动得两眼都浮上泪光,“若真如此,我就认了那个侄女!”
      “莫急。”俞莲舟淡淡开口,“鞑子并未将字条念完,只凭‘金刚门黑玉’五字,仍嫌不足。那位姑娘,来历待查。”
      “二哥说得不错。”冷静的光芒又回到了张松溪的眼中,他的声音已经恢复平稳,“那位姑娘定是写了令鞑子忌惮的内容。她的来历,大概不凡。”
      俞张二侠若有所思,莫七侠却是直接:“管她什么来历,救得了三哥就是武当的恩人!”说到这里,他想起那张要紧的纸条被鞑子撕毁,不由气闷,又是一拳向墙上打去;张松溪半招“云手”拖住了他,语带戏谑:“七弟,你非要把这间房里的住客打出来吗?”莫声谷一愣,微有尴尬地笑了笑,放下了手。
      “大哥会问的。”
      说完这句话,俞莲舟径自向房间走去;张松溪与莫声谷相视一笑,跟上。

      这时在房间里,宋远桥已经问完了儿子的结拜经过,不予置评,只是一笑,说:“为父在光明顶上见到峨嵋的灭绝师太,她很是夸了你几句。”
      宋青书略有羞涩地微笑:“孩儿惭愧。”
      宋远桥正色道:“若你的作为当得起,就没什么好惭愧的。”他的手忽然在儿子肩上一拍,声音里带了些笑意,“青书啊,峨嵋的周芷若,你可有印象?”
      烛火晃了一晃,宋青书白皙的俊脸上似乎有红晕闪了过去,他轻声说:“在光明顶见过几次。”
      “依你看,这位周姑娘人品如何?”
      宋青书微低了头,低声说:“周姑娘温柔和气,说话轻声细语,剑法却是果决得很。”
      宋远桥哈哈一笑,捻着长须说:“还是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吧?”
      宋青书的脸明显的红了,线条分明的唇抿紧了,不再出声;宋远桥笑了笑,慈声说:“不早了,睡吧。”
      宋青书低声说句“爹爹安睡”,自去铺床叠被不提。

      这一夜,宋青书失眠了。

      他虽然年轻,却已经是武当众人默认的未来掌门,因此住宿用度都隐隐高出同辈一些,就连身为师叔的张松溪殷梨亭莫声谷等人,轻易也不斥责于他。
      这样的生活当然是有压力的,但他自幼颖悟,武功才能容貌无不出类拔萃,因此也分外地自尊骄傲,人前总是维持着完美形象,有什么烦恼也是自己闷在屋里,直到想通。
      此刻,他就在默默地思考着临睡前父亲的言语。

      毫无疑问,他和周芷若,无论年龄、地位、武功、性格,尽皆相配,两人又都容貌出色,站在一处,谁不夸一对璧人?峨嵋和武当两派渊源颇深,结亲也是情理之中;而有殷梨亭和纪晓芙憾事在前,再要结亲,肯定要确定两厢情愿。他对周芷若是满意的,而周芷若对他……
      他始终记得周芷若和张无忌之间那种旁若无人的亲密感。虽然两人还说不上眉来眼去,可周芷若对他始终是礼貌而疏远的,这一点,就让他觉得自己差了张无忌一截,无法服气,却又无从诉说。
      他自然是乐意有个温柔美丽又能夫唱妇随的女侠做妻子,然而这妻子必须是全心全意对他的,眼里看不到别的男人——就像他的母亲对他的父亲那样。
      若是别的女子,看了旁的男子一眼,他都不会允婚,可是周芷若……她简直就是他梦中情人的化身,他忘不了第一眼看见她时心里那种“终于找到你了”的感觉。若她不与张无忌暧昧不清……哪怕她只是像义妹一样崇拜地看他……义妹!
      他竟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他知道她脸上的伤痕是落英剑法造成,那是百年前当年东邪的功夫,现在会使的人已经不多了,但她唇边那道伤痕是别的兵器不用内力划出,他看不出任何端倪;他知道她算学造诣不低,汉文不甚熟练,汉语的口音也闻所未闻,说是汉族与西域异族的混血儿确实解释得通,然而她戴着回族的面纱,却听不懂回语,他无法不怀疑;她说他的父亲救过她的父亲,故事连他的父亲都挑不出漏洞,但也无从确定,那种经历,任何行走江湖的侠士都会有,她对任何人这么说都可以……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他们结拜为兄妹,同行八日夜,她为他做饭、裁衣,时不时差遣他,他可以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赖和眷恋,也不知不觉迁就她照顾她,但她却可以轻松地说离开。

      宋青书叹了口气。他真的迷惘了,周芷若……义妹……两个女子,都让他无所适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宋青书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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