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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伏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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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环工作第一项:把武昌兴要的奶茶送到他的帐篷里。
我恨恨地把打翻了的第一壶里剩下的倒出来,咕咚咕咚喝掉,守着大姐煮第二壶。
我是想帮忙的,可是有只狂犬竖在旁边,我一动他就吠:“喂喂你站着!笨手笨脚的,还想再耽误公子一次吗?”
没担当的狂犬!明明是他打翻的,居然好意思当着目击者的面栽赃我。真是什么人用什么仆,和武昌兴一样混蛋!
我低着头掩饰白眼,没想到这样也惹了他,他跳过来冲我挥拳头,低狺(yín):“神气什么!要不是你的声音有几分像朱家小姐,一个异族杂种还想做我家公子的丫环?下辈子吧!”
“你说谁是杂种!我放狗咬死你!”
天啊,我在说什么?这是朱九真才会说出的话吧……
武福的惊骇比我更甚,他两眼瞪得老大,结结巴巴地说:“见、见鬼了……”三步两步跑出了帐篷。
我还没有缓过神来,就看到乌日娜也是一脸惊讶,拿着盐罐都忘了加盐,说:“妹子,你的声音……”
我终于醒悟自己气怒之下忘了掩饰,刚才就是用朱九真的声音在吼武福,难怪……这会儿我只有聊胜于无地打马虎眼:“哦,呵呵,大姐的奶茶真润嗓子~你该加盐了。”
总算第二壶奶茶也搞定了,再也不敢出声的我提起壶就走,好在乌日娜还记得提醒我用棉花套把壶包上保温。唉,我就没干过丫环的活。
乌日娜帮我打开了帐篷的门帘,我小心翼翼地拎着比灌满的热水瓶还重的茶壶向外走。说实话,我一颗心都提着,我从小就毛手毛脚,用不了易碎品,住校以后水瓶都不知道打掉多少。这个茶壶虽然是打不碎的,里面的奶茶却很悬……不过在现代的时候大家都说那是因为我天生平衡能力不好,也许换了身体就不会了?唉,无论如何,我只能自己拎壶过去。丫环是不可能再找人帮忙的。
一路如履薄冰,两百米不到的距离简直有一生那么长,总算还是安全到达了。呼~我长吁一口气,甩掉途中沾上的那些打量猜测的目光。好歹我没有再增加孕妇乌日娜的工作量,值得鼓励!
这会儿可没人好心帮忙打开门帘,已经胳膊发酸双手拎壶的我也只好放壶、一手打开门帘、另一手提壶,步步为营地走进去。咦,武昌兴在看东西,好像很专心……我放下壶就走。
“倒茶。”身后的命令打破了我的侥幸心理。我认命地回身,提起壶,发现不好掌握,又改成抱着,总算是把奶茶安全倒进杯子里,没洒。话说这壶嘴都快有杯口大了,倒起来太不方便了!
武昌兴拿起茶杯,吹了吹,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说:“拿去扔了。”
“啊?”这杯子一看就是好瓷器,没磕没碰的为什么要扔掉?
武昌兴哼了一声,乏善可陈的脸上是一副低调的纡尊降贵的表情,声音更是欠揍:“不知者不责。下回你再把奶茶倒进喝绿茶的杯子里,就要受罚。”
“洗干净不就行了。”败家子!太浪费了!如果摘掉面纱,我脸上一定全是愤慨!
“啪!”一声,那个杯子变成了碎片,武昌兴从袖口抽出一块手帕来擦了擦手上的瓷粉,声音还是那么欠揍:“我只说一次,我的命令就是你的天,不得质疑,不得违抗。”
你敢在现代对我说这么一句试试!我不把这些奶茶都浇灌了你我就不叫魏欣欣!
可是,这里并不是现代。这里是《倚天屠龙记》的世界,我不是赵敏不是班淑娴也不是杨不悔,只是毁了容的“已故”的朱九真,武侠世界里女子借以存身的权势、武功或者美貌,我都没有,我没资本敢爱敢恨。
捏碎茶杯,这功夫不算高明,比不上张无忌比不上杨逍比不上五散人比不上宋青书,在江湖里排不排得上号都难说;可是,比我强太多了。他的号令,我怎敢不从?
“奴婢记住了。”
想哭。以前我也配过宫女的角色,导演总说我体会不了奴婢的感觉,原来……是这种感觉……
我宁愿永远不知道。
“倒茶。”武昌兴再次命令。我咬着牙应了一声,四顾找到了应该是喝奶茶用的碗,拿过来,尽量轻柔地放下,然后抱起壶,倒了一碗奶茶。
武昌兴却不喝,拿起来倒进桌边的一个桶里,说:“你要说‘公子请用’。”
这个浪费又傲慢的混蛋!这是在调-教我吗?好,我忍,就当是职业培训了!
总算压下了情绪,我低着头又倒了一杯奶茶,声音还算合格地说:“公子请用。”
武昌兴还是不喝,我暗暗握起了拳头: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已经低了头,再暴起就白吃亏了!忍到了中原就OK,到了繁华的地方我还不能跑吗?
终于武昌兴端起了碗,喝了一口,看了看我,再喝一口,又看我——当我是配茶小点吗?我都包得这么严实了,曲线也尽量模糊了……他不会还是起色心了吧……
还好,他只是一直打量我,一碗茶喝干也没有什么动作。也许是没见过蒙面纱的女人?不可能啊,江湖上什么没有……
我胡思乱想着,手下也不敢怠慢,他喝完一碗我就再倒一碗。壶渐渐轻了,我提着都可以把握力度了,他喝那么多奶茶就不胀吗?
“够了!”
我手一抖,倒了半碗的奶茶就停在那里。也许他是再喝半碗就够了?我放下了茶壶。忽然脸上一热——他竟然把奶茶泼在我脸上!
忍!忍!!这里面有羊奶有酥油,就当是面膜了……忍!!!不要叫,这时候我控制不了声音的,不能让他发现……
可是,我控制不了眼泪。我的眼睛发酸,我的眼睛发热,我真是要用上所有的自尊才可以不让眼泪掉出来——从小,到大,我活了十九年十一个月,从来没有被人拿饮料泼过脸,而且,我不能反击……
以前看小说,多么残酷的遭遇我也不觉得新鲜,如果是第一人称,我有时还会嫌那些悲愤太矫情,可是,真到了自己头上,才明白,被践踏的感觉……
我没有哭。我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任他把壶里剩下的奶茶慢慢浇在我头上。以前淋浴的时候我总闭着眼睛怕水流进来,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睫毛够长够浓密的话,液体是流不进来的。
“砰”,倒空了的茶壶被扔在地毯上,闷闷地滚了两下,不动了。武昌兴猛地把桌上的东西都扫了下去,咆哮:“你给我滚!”
我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去乌日娜那里要了热水,提回帐篷,封紧门帘开始宽衣擦洗。擦到脸上的时候,忽然热流不断,原来我哭了。
终于哭了。水汽朦胧中,似乎有另一个我,看着低声哭泣的我,不以为然:哭什么?路都是你自己选的,闭门饮泣给谁看?那种人,值得为他掉眼泪吗?
不,不值得。我的眼泪并不是为谁而落,这只是一种发泄的方式。刚才皮肤吸收了那么多咸奶茶,现在排出些盐分,很平衡。
那么,你还要悲愤多久?他自逍遥着,你气死了也不损他分毫。
我懂,我只是还没有缓过来。我会把这些当浮云,但是……武昌兴,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收回曾经对你有的同情和内疚,只要我能逃掉,以后你落在我手上,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也要先逃得掉。既然暂时没有比伏低做小更好的办法,就继续忍耐吧。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柳暗花明的。
我洗干净眼泪笑了。对,我怕什么呢?熬到中原就好了,实在难忍的话,出了沙漠就离开。商队只是收钱捎人,我要走,谁也拦不住!
心理压力是疏导了,但要我主动去武昌兴那里伺候还是太勉强了。我能拖则拖地赖在自己的帐篷里,直到某狂犬大吠小叫地催我出去,才慢吞吞地出去。
“你——你玩什么花样?”武福看着不再掩饰朱九真魔鬼身材的我,非但不惊艳,反而有些害怕的样子。看来以前朱九真让他吃过不少亏啊~
不过我不敢再用朱九真的声音吓他了。我想过了,武昌兴听见我的声音应该就是我在领队帐外和武福对话的时候,当时我只是稍稍露出些本色,他就要我去做丫环,如果一个不小心让他听见了原音,我就别想脱身了。
唉,大好的武器不能用。我郁闷地压着嗓子问武福:“武公子又有什么吩咐?”
武福已经收起了害怕的样子,又嚣张起来:“公子喝醉了,快去伺候!”
大白天喝什么酒?被侮辱的我都没借酒消愁,他倒恶人先酗酒了。我的声音更没了好气:“小女子不曾见过醉汉,不会伺候!”
“你……你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要不是公子一直叫你,我才懒得来找你!”
我冷笑一声,他叫的怕是朱九真吧。“请教了,你家公子是怎么叫我的?小女子似乎没有说过名字。”
“你……你……”武福果然语塞,“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恶作剧心起,鄙夷地看了看他,哼声说:“我告诉你,你记得住吗?”
“我记性可好得很!公子自弈的残局都是我来记,一个子也没错过!”
看不出来武昌兴还会下棋。我又一冷笑,快速说:“Catherine Sophie Elizabeth,叫来听听。”
“卡,卡……”武福当然记不住,一急又是狂吠,“你乱说的!我就不信你再说一遍还是同样的名字!”
他这副急样倒有了一点可爱,我心情好了些,放慢了语速说:“Catherine Sophie Elizabeth,Catherine Sophie Elizabeth。我已经说了两遍,你再找借口我也不重复了。记不住就是记不住,你们汉人不是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吗?”
武福的脸涨得通红,手指着我抖了又抖,最后他恨恨地一甩手,吠:“没开化的异邦蛮夷!起个名字都是叫不出来的!你还不快跟我去照顾公子!”
气到他真是让我心情大好。我也不再撩他,换了个软些的口气,低声说:“这就去。你等会儿可别走开,我帮你打下手就是了。”
武福的战备状态没了用武之地,堵堵地看着我半天,最后傲慢地一昂头,说:“还用你教!我家公子多么尊贵,怎么能交给你这个连照顾人都不会的蛮夷女子!”
我随得他说,反正只要不和武昌兴单独呆着就好。更大的羞辱都忍了,几句话又算什么?
在武福找回场子的喋喋不休里,武昌兴的帐篷到了。武福一打开门帘就变成无比谦卑的样子,我不禁开始思考人类拥有变色龙血统的可能性。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帐篷里酒气熏天,看来武昌兴真是酗酒了。
我跟着武福走到床前,武昌兴好像是睡着了,脸色酡红,衣衫凌乱,呼吸里尽是难闻的酒气。我皱了皱眉,轻声问武福:“怎么办?”
武福给了我一个“你真笨”的白眼,动作利索地调了一盆温水,轻手轻脚放在床头,丢了条麻巾进去,对我说:“给公子擦脸。手脚轻些!”
我一言不发地站过去,蹲下,把麻巾彻底浸湿,挤干水,叠成长条,开始擦武昌兴的脸。哼,真是便宜他了,我都没这么伺候过我爸!
擦完一遍脸,武昌兴好像清醒了一点,半睁眼嘟囔了一声“真妹”,忽然坐起来,一耸一耸地打了几个闷嗝。我看着好笑,但在他突然弯腰的时候有了不详的预感,还没琢磨明白,身体已经快速地退了两步,然后,只听“哇”的一声,武昌兴吐了。
我早听说过酒呕比排泄物还臭,果然,那种气味真是让人不会想闻第二次。我本能地要远离,但不幸被溅污衣服的武福却尖声吠叫起来:“你还不过来收拾!”
“用什么工具?”我尽量拖延时间。
“还拿什么工具!水是现成的,把你那碍眼的面纱摘下来擦!”
吠叫依旧,我的心里却一凉。醉酒,召唤,呕吐,真这么简单?叫我摘面纱擦,只怕不仅是表面的羞辱意思吧。
我想着,无声冷笑,悠哉游哉地说:“武福,你知道我的面纱值多少金银吗?你把这条污了的地毯卷起来烧掉吧,我赔。”
“你……你、一个丫环还敢嚣张!我叫你摘面纱就摘!你要是敢不摘……”
“够了!”这样的恶仆果然比较浅薄,我还没套话就把真实目的暴露了。趁着武昌兴“醉酒”,索性把话说开了吧。
“武福,我怎么变成丫环的,你比我更清楚。别以为我真会一直忍辱负重,你若是踏了禁地,就别怪我不客气!”我拈着兰花指虚抚过面纱,语音带煞,“我的族里有一条死律,未嫁女子摘了面纱,就要受烈火焚身之刑。你敢造次,我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也许我目露凶光,也许我现在的样子让武福想起记忆中的朱九真,总之他是被吓住了,色厉内荏地退了退,吠:“谁想摘你面纱了……你这蛮夷,谁稀罕看……”
我短促地哼了一声,说:“那便罢了。你把污了的那一块地毯割去,我给你家公子擦脸。”
武福真的照做,我压抑地舒了口气——各位有机会配音或演戏的姐妹,不要吝于尝试恶女角色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题外话一句,有时候当恶人真的很爽!
水已经凉了,我默默地加了热水进去,调得稍微烫些,继续给武昌兴擦脸。说实话,我真想把他的呕吐物都涂到他脸上,不过……算了,谁叫我人好~便宜他了。
武昌兴的脸擦干净了,我把麻巾扔进水盆,正要站起,脸上忽然一拂,彩罗过眼,那条华丽的□□面纱已经飘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