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医阁》贾岱澜

9、第 9 章

　　柴星河被周木云紧紧箍在怀里，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老老实实说：“我不是子敬，我是星河，璀璨星河的星河。”

　　周木云失意地垂下肩膀，他坐回床上，任凭头发散着，遮住他惨白的脸。

　　柴星河转过身，伸手撩开他的头发，小心地问道：“周老板？周老板？”

　　周木云头偏向一侧，看到了桌子上热气腾腾的蒸鸡蛋：“喂我！”

　　柴星河微微一怔，然后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滑溜溜的鸡蛋羹放到了周木云的嘴里，出锅前淋上去的酱油和撒上的葱花，现在都已经出味了。

　　周木云皱了皱眉头：“淡了，你没放盐？”

　　柴星河说顾安明家的盐罐子是空的，只剩了点酱油底，凑活着吃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周木云竟然还想着放盐！

　　周木云轻叹了口气，还是张开了嘴巴。

　　虽说说着寡淡无味，这一碗鸡蛋羹到最后还是吃了个干干净净。

　　顾安明找了根新的蜡烛点了起来，柴星河问他为什么不装上电灯。

　　“电灯？”顾安明对这个词表示很陌生，好像是头一次听见：“是什么？”

　　柴星河：“嗯，就是一种按动开关可以自己发光的东西。”

　　顾南明说没有电灯只有蜡烛，整个张家口也都只有蜡烛，没有电灯。

　　可是柴星河刚刚明明也都看到了水龙头。

　　周木云躺回床上，闭目养神，刚刚在鬼林中差点散了神，聚拢灵神需要一夜的时间。

　　柴星河想把碗筷送回灶上，被周木云一把拉住：“别走，再等一等。”

　　他细白的腕管在烛光下有一种异样的光泽。

　　柴星河鬼使神差的握了上去，依旧是冰凉彻骨，他收起周木云的手腕，放在身侧，静悄悄的坐在旁边，望着他的睡颜。

　　很熟悉，他好像在那里见过，但是又说不出来，他的胸口好像要涌出什么似的，那里的鲜血翻滚，灼烧着。

　　夜半时分，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他捂着胸口，冲出了屋外，干呕，头痛如劈。

　　趴在他身后的那只胖邪祟，指着空荡荡的嘴巴，他饿了，也想吃东西。

　　可是现在哪怕是一个鸡蛋也拿不出来了。

　　柴星河把他拿了下来放到了地上，它饿得心口发慌，在地上来回走，最后伸出舌头舔地上的细土，后来觉得不过瘾，又窜到树上啃树皮。

　　“他上辈子怕不是个饿死鬼。”柴星河这样想着。

　　雅琢靠在黑无常旁边，手里拿着细长条的藤枝，编个花篮等他醒了戴在他的头上。

　　顾安明守在顾林方身边，黑暗中瞪着一双光溜溜的眼睛，也不点蜡烛。

　　他们都在等着天亮。

　　柴星河返回屋内，周木云让他守在身边，自己就好像一定要完成这项任务似的，要死死守着他。

　　他最后实在招架不住，蜷缩在周木云的手边睡着了。

　　就像千百年前那样。

　　熬过漫漫长夜，终于天亮了，亮腾腾的，亮的晃眼，亮得人心里发慌。

　　柴星河醒来时，周木云正端坐在他身边喝茶，长发用红线随意扎着，气定神闲，好不风流。

　　他抬眼看桌上的蜡烛，原来只燃了一半，天就亮了。

　　他环顾四周，觉得眼前的这间的这间屋子好像变了个样子。

　　黑暗中所见到的东西和光明中见到的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差距。

　　柴星河第一次觉得，好像还是黑暗中好些，黑暗竟然没有那么恐怖！

　　黑无常的头上多了个花环，是雅琢连夜编的，藤条不够他编花篮，只能编织花环。

　　“周老板？你醒啦！”柴星河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窜了下来。

　　他从背包里取出洗漱用品，走出屋外，想找昨天的水龙头。

　　柴星河愣住了，半米之内他看不清任何的东西。

　　张家口起了大雾。

　　之后还有浓雾。

　　惨烈的白光配上浓雾，叫人疯癫。

　　黑无常的一身黑衣惹眼，倒是让人容易分辨。

　　雅琢绕着黑无常跑跑跳跳，和胖胖的邪祟手挽着手。

　　周木云也踏出来一只脚，像是踩在云端，他张口轻声唤雅琢的名字：“雅琢？到我这边来！”

　　柴星河也凑了过去，浓雾像是要遮住他们的双眼似的，逐渐浓稠。

　　“无常！跟上！”周木云一声令下，四人跑离了那间屋子。

　　雅穗来了，他们来到了山顶，俯瞰整个张家口，像是被一团白气包裹着。

　　柴星河手里还拿着牙刷，但是好像和眼下的场景并不匹配，他默默收了起来。

　　雅穗道：“浓雾要持续三日之久。”

　　周木云算了算日子，三日之后是老神仙下葬的日子。

　　周木云问黑无常：“老神仙现在何处？”

　　黑无常吞吞吐吐，说是在张家口村中的一处破庙之中。

　　破庙有着深红色的顶，按照习俗，老神仙要在那里停尸七天，还剩三天。

　　“那他要葬在何处？”柴星河问道。

　　黑无常望着深山之中。

　　三日后，会由四十八人抬棺上山，入土为安。

　　这也是他们在车上遇到的那些人此次回来的目的。

　　柴星河担心起山下的顾安明和顾林方。

　　雅穗说：“这您无需担心，他们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浓雾对他们而言无碍，可是您要是身处其中，不出一炷香，就会毙命。”

　　柴星河望着周木云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周木云沉默着，望着这漫山的浓雾，他让柴星河打开顾南明的日记本，搜索有关于破庙或者浓雾之类的讯息。

　　在张家口，他们暂时能依靠的就只有这两本笔记本了。

　　“糟了！”柴星河大惊，他把自己的背包落在了顾安明的家中，现在只能再回去一趟。

　　周木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银针，望着柴星河。

　　“又要扎我啊！”柴星河噘着嘴，极不情愿的伸出手。

　　可是那明晃晃的银针，最终刺入的，是周木云的指尖，血珠涌出，指尖一片红。

　　周木云把手指递到柴星河面前。

　　柴星河以为他也要在自己的额头上画一个叉。

　　他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递了过去。

　　哪知道周木云“啧”了一声后，将自己的手指探入他的舌下海泉穴。

　　继而又在他的口腔中搅弄一番，抽了出来。

　　这可使柴星河不被雾气侵害，且能保持清醒。

　　黑无常三人暂时在山上等候。

　　周木云在前面走，柴星河在后面跟着，只是如果他多走两步，柴星河就追不上，甚至连他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周老板？周老板？”柴星河每每这样喊，周木云都会回头等他两步，两个人撞到一起。

　　到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周木云答应让他拉着自己的手，柴星河因为过于紧张，最后竟然搂着他的一条胳膊。

　　“周老板？你认识路吗？”柴星河问道。

　　“不认识。”周木云淡淡道。

　　“不认识你就去找啊，我们要是......”话还没说完，柴星河的脑门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伸手去摸，竟然是一棵树，树被这么一撞，掉落下来一些东西，应该是树的果实。

　　柴星河捡起来一看，柿子，掉落了两个柿子，一个掉在了他的脚下，另一个滚落到了一边。

　　他伸手去捡，追了十余步上前，在一处残垣断墙捡到了，他站起身，却迷失在了浓雾之中。

　　他看不见周木云了。

　　“周老板？周老板？”周木云不出声，柴星河焦急地喊着。

　　“柴星河？”周木云问道，他也看不见：“你现在面前有什么？”

　　“有墙！”柴星河伸手触摸自己面前的斑驳红墙，沾了一手的泥灰，他搓了搓，发现根本搓不掉。

　　周木云用声音指导着他：“你贴着墙走，我去找你......”之后的声音，柴星河就听不见了。

　　柴星河贴着墙根走，转了半圈，竟然摸到了门，他伸脚走了进去，并无异常，只觉得这里的雾气更深了。

　　“老板？老板？老板？”柴星河急促的喊了两声，可是他再也听不到周木云的声音了。

　　“老板？老板？老板？”他不死心，又喊了两三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如同瞎子一样在这院子里乱闯，他又撞上了一棵树，是一棵至少三人合抱的大树，柴星河蹲在树下。

　　树的根部用土封了起来，像是垒起了一个小土坡。

　　柴星河绕了一圈，在土封处看到了一个小洞，有拳头大小，柴星河特地伸出拳头比了比。

　　他想伸手进去摸一摸，结果还没等动手，就从洞中窜出了一只兔子，毛茸茸的，柴星河差点被它晃了眼。

　　兔子？他想起了顾华明的日记中有兔子。

　　这只兔子窜上了柴星河的肩头，和他背上的那只胖乎乎的邪祟玩的不亦乐乎，这种陌生的熟悉感，让柴星河措手不及。

　　兔子的红眼睛好像会发光似的。

　　不一会儿，它又跳了下来，在柴星河的脚边绕了三圈，往前蹦了一步。

　　柴星河不知道它的意思，站在原地不动。

　　兔子又调回他的脚边，向前蹦了一步。

　　这个动作重复了三遍。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着你？”它好像能听懂人说话，点了点头。

　　走了百余步，柴星河的脚踢在了门槛上。

　　这门槛也着实太高了，足足有柴星河的小腿高。

　　兔子跳不上去，一般的动物也进不去。

　　他伸手抱住兔子在怀里，扶着雕花木门，抬腿迈了一步，这一次，出奇意外的，他没有丝毫的迟疑。

　　这一刻，他好像等了许久了。

　　原来这里是一处破庙，庙内有一个几十米高的佛像。

　　柴星河此时才惊觉，庙内无浓雾，幽幽的亮着两只烛火，不是明亮的金黄色，而是淡淡的蓝色。

　　他走上前，温度并不高，甚至把手放在上面，竟然也感受不到灼烧感。

　　佛像的对面，停放着两口棺材。

　　一口是他素未蒙面的“老神仙”。

　　另一口呢？棺口紧紧关着，兔子跳了上去，在上面转圈。

　　柴星河推了一下，没反应，他想也许是这棺材太重了，兔子显得很着急，转圈的节奏比刚才更加慌张。

　　他一横心，手重新搭在棺材上，奋力一推，灰尘四起。

　　这层层灰尘之下掩埋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