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 19 章 ...
-
姜瑶和凌鹤箫一道来到莫家的会客堂,莫应卜和李尺素已经在堂中正座上,而靠门最外头的位置上,坐着一位瘦却精壮的老头。
老头望之五十来岁,肤色黝黑,一身粗布短打,裤脚挽到小腿,脚上的木屐底上还沾着不少泥土,脚也不甚干净。
一见他们二人进来,老头立马起身,反倒是给他们两个年轻人诚惶诚恐地行礼。姜瑶伸手扶住老人的手臂,免礼让他坐下。随后和凌鹤箫向莫应卜夫妻二人行礼。
姜瑶和凌鹤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老头面上。
刚才她一进来,就感觉到这老头身上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这股气她有些陌生,不似灵气,不似阴气,也不似魔气。更像是一种介于魔气和灵气之间的一种气。此气分明阴阳调和,可却又透着莫名的邪性。
凌鹤箫自是也感觉到了这股气的不同寻常,目光在那老头身上打量。
这时便听莫应卜道:“这位老人家,乃古河庄人士。近半年来,古河庄异象频出,他受庄人之托,前来我莫家求助。你们夫妻二人,便跟去古河庄瞧瞧吧。”
莫应卜说罢,看向李尺素。李尺素会意,道:“我跟你们一道去。”
姜瑶看向李尺素,见她印堂处黑气犹在,而这老头身上的气息怪异,李尺素若去,难免招惹事端。念及此,姜瑶便道:“婆母何须麻烦,我与夫君同去便是。”
李尺素却道:“古河庄的事有些怪异,恐你们来年各个小辈不能尽善处置。我得跟着去,你们二人处理不来时,我好帮着擦屁股。”
这死丫头挤兑走了李岚,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好好安排的人就这么废了。她此番可不得跟着去?这林家女瞧着心性高傲,若叫她知道婆母不好相与,怕是受不得委屈,自会离去。
姜瑶闻言失笑,还不知是谁给谁擦屁股。见李尺素坚持,姜瑶也没再多言。
李尺素起身,对那老头道:“张斗,你带我们前去吧。”
张斗忙感激行礼,随后一行四人便朝外走去。
刚走出莫家没几步,李尺素看着走在一起的夫妻俩,开口唤道:“名儿,你过来陪娘亲说说话。”
凌鹤箫心间立时漫上一层厌烦,但碍于姜瑶在,只得佯装孝子,朝李尺素走了过去。
姜瑶巴不得没有凌鹤箫烦他,便同张斗攀谈起来,问道:“老先生,你们古河庄,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斗叹了一声,对姜瑶讲起来古河庄的怪异之事。
这古河庄,是十里八村,唯一一个地处偏僻之地,要进城得翻山越岭,好不麻烦。
但古河庄,却又是十里八村日子过得最富庶的一座村庄。只因古河庄土地肥沃,且有一股山泉水自山中流下,在村中汇成好几道清澈溪流,既便于灌溉,又方便村民饮用。
且古河庄四面环山,什么寒风邪风,尽皆被四面的山挡在外头,鲜见极端气候,这就更有利于农作物成长。每年的收成,远胜于其他村落,交完赋税之后,还能剩下很多盈余。
可近半年来,古河庄却不大安身起来。自开春以来,山中山泉水流忽然暴涨,几条溪流汇成了一条河,导致无数土地被淹没。然后便是村里的青壮年陆续开始生病。
开始只是一两个,症状表现为浑身乏力,卧床不起,极快的消瘦下去,完全无法再承担田间劳作。请了无数郎中,始终找不到病因。慢慢地,得病的青壮年越来越多,无论男女,但凡年轻些的,都出现了症状。
起先以为是瘟疫,但庄子上的老人小孩却都无事,只有青壮年的男女。瘟疫的说法便被排除。村里又从外乡请有名的郎中来看,可都不见效果。
直到后来请来一位游医,那游医说这病症乃一股邪气所致,他无能为力,叫他们去请更厉害的高人来看。
庄子上的人也是费尽了功夫,请了许多有本事的能人来看。有的是纯骗财的骗子,但有的人请来看过后,只说力所不能及便匆忙离去。
最后他们打听到莫家,这才求了来。
话至此处,张斗看向姜瑶,问道:“只盼着此番,女先生能解我庄中苦难。”
姜瑶冲他笑笑,一把扣住了张斗的手臂。张斗一愣,只觉手臂生疼,诧异看向姜瑶。
这女娃瞧着弱不禁风,何来这般力气?
姜瑶的灵气已钻入老人经脉,老人体内并无那股怪异之气,看来,他只是身上沾染了一些而已。
姜瑶松开了手,那张斗却觉体内似是被清洗了一番,只觉神清气爽。他不解地看向姜瑶,问道:“先生,我可是也感染了那怪病?”
姜瑶摇摇头,笑道:“你无事。”
古河庄当真是远,地处深山,且夜路难行。姜瑶和凌鹤箫视力远超常人,倒也无碍,张斗熟悉路线,走得也比较轻松。唯独苦了李尺素,时常摔跤磕碰,一路上根本顾不上跟姜瑶找麻烦。
姜瑶时不时地看向李尺素,发觉越靠近古河庄,她印堂处的黑气便愈发浓郁。姜瑶不由微微蹙眉,黑气这般浓郁,岂非活不了多久了?
念及此,姜瑶走到李尺素身边,伸手将她搀扶住。跟着问道:“婆母,近来可是觉得运气不好?”
李尺素瞥了姜瑶一眼,见机会来了,阴阳怪气道:“得了你这么个儿媳妇,运气能好到哪里去?”
姜瑶闻言无奈,只得对李尺素道:“诸事不顺,神思不济,体乏无力。”
李尺素一声长叹,随即道:“主要是儿子不孝,若是给我换个合心意的儿媳妇,我什么都好了。”
姜瑶看向李尺素,眼露怒意,随即笑道:“好,既然你不领情,那后果自负吧。”
说罢,姜瑶不再理会李尺素,松开她的手,自向前走去。
李尺素看着姜瑶的背影,神色间流出一丝狐疑。她刚才那些话都是故意阴阳她的。可她所说的事,却也不假,这一年多来,她确实诸事不顺,神思不济,做什么都觉得精力跟不上。
可他们莫家就是天师道的人,只当自己是老了,若是其他缘故,他们家怎么会没人发现?想是这丫头片子胡说八道。
众人足足走了四个时辰,夜里丑时,方才抵达古河庄外。
古河庄四面环山,此刻姜瑶他们就站在西面的山上,盆地里的古河庄在夜色下一览无余。
庄子里的人皆已入睡,整个村庄格外的安静,只偶尔可听闻几声犬吠之声。
张斗正欲带路下山,姜瑶却道:“稍等一下。”
说着,姜瑶又往一处小山坡上走了几步,让自己站得更高些,放眼观察起来。
凌鹤箫见状,跟着她一道走了上去。
姜瑶放眼望去,但见那股怪异之气,萦绕在整个古河庄之上。且这股邪气,还在逐渐向外扩散。
凌鹤箫问道:“你可是也发现有股怪异的邪气?”
姜瑶看了凌鹤箫一眼,道:“嗯,这股气分明阴阳调和,足可见乃天地灵气所生。可为何却带着一股邪性?”
凌鹤箫也没见过这等怪异之气,便对姜瑶道:“灵气,妖气,阴气,魔气……它都不是,着实是有些棘手。”
姜瑶暂且没有说话,而是对凌鹤箫道:“我找到了这股气的源头。”
凌鹤箫问道:“在哪儿?这股气不见最浓郁之地,到处都一样,你怎么找到的?”
姜瑶指向北山的方向,道:“在那儿。确实没有最浓郁之处,但你且看这股气的流动方向。”
凌鹤箫细细观察,发现这股气以顺时针方向缓缓流动,而北山远处一处山坳,正是起点。
凌鹤箫了然,随即蹙眉道:“是个什么东西?”
这确实有些超出姜瑶的认知范围,她缓缓摇了摇头。在人间遇到这类仙界没见过的怪事并不奇怪。人间虽说灵气稀薄,各类物种修行都有难处。可人间又是万事万物之源。世间并非只有神仙、人、鬼三界,而是有三千大千世界,实不知有些东西,自人间修成之后,会去往何方天地。
姜瑶心下猜想,此番遇到的东西,既在他认知之外,恐怕就是三界之外的不可说之物。
凌鹤箫对姜瑶道:“我们过去看看?”
姜瑶道:“不要轻举妄动,先去古河庄,看看那些人的情况。”
凌鹤箫想起龙隐山莫名其妙出现的黑龙,便同意了姜瑶的提议,点头应下。
二人一道从山坡上下来,张斗带着几人,这才往古河庄而去。
庄中众人皆已入睡,张斗便先将三人带去了自己家中。张斗的妻子听见动静,点了灯出来迎接。
她穿戴整齐,看起来是一直在等,见张斗带着三个人回来,忙上前问道:“这三位可你是请回来的先生?”
张斗连忙点头,老太太当即便红了眼眶,一把抓住年纪最大的李尺素的手臂,便道:“我儿子儿媳快不行了,劳烦先生出手。”
张斗闻言,刚倒好拿在手里,还未来得及入口的水杯嘭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李尺素道:“快带我去瞧瞧。”
张斗和老太太连忙拉着李尺素往院中另一间房走去,姜瑶和凌鹤箫紧随其后。
进了屋中,借着晦暗不明的灯光,三人便见有两个年轻人躺在榻上。两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面上尽是死气,显然一时出气多进气少。
张斗坐在床边,握着儿子的手,已是连连抹泪,沙哑的嗓子呜咽道:“儿啊……”
李尺素连忙拿出罗盘,四处查看,可一番查探之下,却没有在二人身上发现任何不干净的东西,也没有在屋中发现什么。
李尺素不由蹙眉,随即自语道:“这莫不是什么怪病?”
若是不干净的东西造成的,她的罗盘应该有反应才是,可是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李尺素对张家二老道:“你们且稍等片刻。”
说罢,李尺素拿着罗盘出了门。她在张老汉家中一番查找,全程不见罗盘有半点动静。随后又去查看张老汉家的风水。
张老汉夫妻两个都跟着李尺素出了门,而留在屋内的姜瑶,则走向榻上的那对小夫妻,随后伸手握住了二人的手臂。
灵气钻入二人经脉,姜瑶随即蹙眉。两个小年轻体内已经布满那股怪异之气。那股气正在不断地吸取二人的生气。此刻唯有心脉尚且未被侵蚀。若是心脉也被侵蚀,这两个年轻人,怕是就要殒命了。
姜瑶不再耽搁,立时催动灵气,布满二人全身,试图将那股邪气从二人体内赶出来。
可她刚刚催动,却发觉这股阴阳调和的邪气,竟开始运转,收取她的灵气。
姜瑶一惊,即刻停手。
凌鹤箫忙问道:“发生何事?”
姜瑶看着榻上的两个人,蹙眉道:“我刚才想逼出他们二人体内的邪气,可那股邪气,竟然会吸收我的灵气。”
凌鹤箫立时蹙眉,随后对姜瑶道:“我试试。”
姜瑶后退一步,将位置让开给了凌鹤箫。她的灵气不行,凌鹤箫的魔气许是可以做到。
凌鹤箫像姜瑶一般握住了二人的手腕,随即将魔气灌入二人经脉,试图将其逼出,可运气之下,却发现他的魔气竟是也会被吸收。
凌鹤箫大惊,连忙停手。他不好告诉姜瑶自己的气是魔气,便对姜瑶道:“我的也不行,也会被吸收。”
姜瑶闻言蹙眉,凌鹤箫的魔气属阴,她的灵气属阳,他们二人的气竟是都会被这股邪气吸收。
姜瑶想了想,对凌鹤箫道:“此气阴阳调和,无论是我还是你,都能被其吸收殆尽。”
怪,当真怪。在仙界这么些年,从未见过这等怪异的情况。
凌鹤箫想了想,忽对姜瑶道:“既然它阴阳调和,若不然,你我也试试两气相合?”
姜瑶闻言,诧异看向凌鹤箫。灵气如何与魔气融合?
可她现在不能说,只能点头道:“试试吧。”左右灵气与魔气势不两立,试过之后他自然就会放弃。
话至此处,二人抬手合掌,各自运气而出。
当两股气相合的那一瞬间,姜瑶和凌鹤箫齐齐愣住。只见灵气和魔气竟在相互融合,随后同样产生了一股阴阳调合的,从未见过的气。
姜瑶看向凌鹤箫,凌鹤箫亦看向姜瑶。
二人久久没有言语,本该势不两立,此刻为何却能融合?
好半晌,二人才回过神来,姜瑶对凌鹤箫道:“将此融合之气注入二人经脉试试。”
凌鹤箫点头,随即便和姜瑶一起,将经过融合的气注入二人经脉。这一回,那股邪气,竟是当真开始被逼退。
姜瑶强自维持着面上的淡定,心却已是狂跳不止。若是魔气和灵气能够融合,这岂非意味着,仙魔二界数千年的对立,实则违背了天地规则?
姜瑶甚至不敢想下去,魔,本为天所不容,作恶多端,倒行逆施,可为何此刻,魔气与灵气竟能达到这等怪异的平衡?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榻上那对小夫妻体内的邪气,已然被逼退干净。本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二人,此刻竟然悠悠转醒过来。
二人迷茫地看着姜瑶和凌鹤箫,不解道:“你们是?”
姜瑶和凌鹤箫各自收束,姜瑶对凌鹤箫道:“去叫他们爹娘。”
凌鹤箫出了门,姜瑶则对二人道:“我们是你们爹娘请回来救人的先生,你们两个人已经无事了,好好养着,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健康。”
话音刚落,张老汉夫妻俩便已闯入房中,看着榻上已经转醒的两个人,竟是喜极而泣,上前拉着二人的手便痛哭起来。一家四口哭成个泪人。
李尺素自是也跟着进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面露不解,随即看向姜瑶和凌鹤箫。她方才分明看过,这小夫妻并没有受阴魂干扰,也没有被借运,家中风水也没有伤人害命之处。
本以为只是怪病,她本想告诉两位老汉,再去找医术更好的大夫。可现在……
李尺素走到二人身边,向凌鹤箫问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凌鹤箫不知该如何解释,直接将麻烦推给了姜瑶,对李尺素道:“都是玉儿的本事,阿娘你去问玉儿吧。”
而就在此时,凌鹤箫却发现,那大股的邪气,竟开始往李尺素的身体里钻,速度极快,凌鹤箫不由蹙眉。
李尺素自是不会去问姜瑶,而是横了她一眼,道:“林家的东西都是些歪门邪道,她的运气罢了。”
姜瑶转头看向李尺素,正欲说话,却见李尺素印堂处的黑气愈发浓郁,且大股的邪气正在往她体内钻去。
姜瑶蹙眉,按理来说,以李尺素的年纪,邪气应该不会选择她,可她偏生却被选中,想来是时运太差的缘故。
姜瑶道:“婆母,切莫再有偏见。还有,你最好抓紧走。”
说罢,姜瑶对凌鹤箫:“我们去北山看看。”
二人便一道离开,在张老汉指路之后,往北山而去。
李尺素本想跟着去,可奈何只觉浑身乏力,只当是一路跋山涉水过来,太累的缘故,便自待在张家。
张家四人皆将她奉为座上宾,感谢之语不断。李尺素心知自己无力解决古河庄的事,这浓郁的感激之情,着实叫她颇为不安。
而就在这时,姜瑶见张老太太扶着自己儿媳,亲自给她喂水,和言善语,不由讽刺道:“你对你儿媳妇可真好啊。”
张家儿媳闻言,看着自家婆婆眼露笑意,张老太太放下茶杯,又给儿媳端了米粥,这才对李尺素道:“我以前也有个姑娘,可惜后来不慎坠山,摔断了腰,没能留住。我家媳妇远嫁过来不容易,我身为人母,如何舍得旁人家的姑娘在我家受委屈,自是当女儿般待她好。”
李尺素闻言一怔,莫名想起莫羡利,随即抬杯喝茶。
张老太太又接着道:“实不相瞒,我这儿媳,有时比儿子更贴心。前些年我在田里崴了脚,全靠着我儿媳妇贴身照顾。人心换人心,这孩子待我也如亲生母亲般好。”
这时张家儿媳开口道:“娘待我好,我自是也待娘亲好。”
张老汉见家中和谐的场面,面上也是笑意不断,忙摆手道:“诶!对喽,日子就该这样过。村头往家老太你们瞧见了吧?她一直不喜欢自家儿媳妇,那姑娘嫁过来时,没少受她折磨。可谁知后来儿子一朝病逝,她自己身子骨也不行了,只能仰仗着媳妇,这下好了,现如今冬季里连一口热茶都喝不上。”
李尺素听罢,忽觉浑身不舒服,怎么感觉这一家子都在点她呢?李尺素不想再往下听,便岔开话头说起来别的。
而姜瑶和凌鹤箫,连夜去了北山,一路观察着那邪气运转的方向,往源头而去。
这一路上。姜瑶和凌鹤箫都没怎么说话。各怀心思,一直想着方才仙魔二气融合的事。他们各自都是疑惑不解,实在不知本该势不两立的两种气,为何会出现融合的情况。而那股融合之后的阴阳调和之气,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随着太阳的升起,山间的晨雾也逐渐散去。
姜瑶这才对凌鹤箫道:“你有没有发现,一路过来,我俩都是沿着溪流往上走。”
凌鹤箫道:“是,我也发现了。”
姜瑶又道:“张老汉昨日跟我说,半年前山泉出水忽然增多,古河庄的几条溪流汇成了河,淹了很多农田。”
凌鹤箫不解地问道:“你觉得这股怪气和水有关?”
说着,凌鹤箫俯身在溪边,舀了一捧溪水,果然间水中也弥漫着那股怪异之气,甚至比天上的还要浓郁。
他连忙喜道:“当真如此!果然和水有关!”
姜瑶闻言,忙上前在凌鹤箫身边半蹲下,跟着也舀起一捧溪水观察,果然如凌鹤箫所言。
姜瑶面上出现笑意,对凌鹤箫道:“想来是水源出现了问题,我们去山泉源头瞧瞧。”
二人站起身,许是有了目标的缘故,二人爬起山来,比方才还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