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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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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竹先是狠狠地点了点头,力度之大,堪比他当年去夜店门口向门口的保安展示自己的“熟练蹦迪”技巧的样子。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他附在越夏的耳边叽叽咕咕地追加了一句。
越夏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段竹于是放下心来,就像以前很多次,他犯了些小的错误,回去装没事却总是被越夏发现的情况一样,他总是骗不到越夏,所以他也不会跟越夏有任何隐瞒。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只要越夏说他明白了,就能解决。
于是他开心地抓着茶几上的白糖果吃了起来,反正越夏肯定能搞定的!
其实段竹不知道,若是前几年,甚至去年,段竹能出现提出这样的要求,那肯定是很好搞定的。几个落魄的人,时间一大把,唯一的困难就是互相联系罢了。
但是偏偏段竹今年才出现,这件事情的难度陡然变成了SSS级。
先是在娱乐圈当伴舞多年,只能在见不得光的地下街舞擂台赚点守擂钱的唐戊,在某个节目踢馆成功,小小攒了一波人气。
紧接着,靠着那一点人气,他成功从挤进了一档专业的舞蹈综艺节目的末班车,在奇葩的赛制里带着一堆拖后腿的队友一路逆袭。
靠着长着虎牙的元气弟弟形象,与台上霸气荷尔蒙翻倍的小狼狗、稳重的队长反差,成功变成节目的收视担当,现在顺风顺水,代言费水涨船高,整个公司一大半的人靠他养活。
接着,穷得饥一顿饱一顿,只能靠着低保营养剂生活的初戈,为了20块钱报名费冲进满满学院派、高材生、少数民族的蓝歌赛里,一路靠着天赋在淘汰的边缘反复试探,某天开始奋起背题库一路升级,靠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和被称为天籁的声音,最后拿到了冠军。
现在算得上是根正苗红的专业派,背靠不少专业大佬,专门吃公家饭,形象正面的,拿个代言费都是普通明星的好几倍,偏偏人气还不低,各个城市都抢着请他过去。
最后,就是越夏自己。
他没什么学问,也不会不愿意做什么工作,只能在龙套堆里饱一顿饿一顿,想着哪天活不下去就走了算了。
结果突然传来消息:星镇要拆了,或者换句话说,那片废墟要被卖掉然后建起别的建筑了。
越夏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了。
即使科技再发达,拆迁终究是一件复杂的事情。
尤其那片地荒废多年早就没有进账,对于这块地的拥有者来说,不答应拆迁,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但越夏做到了。
唐戊做到了。
初戈做到了。
他们在那片废墟上重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星镇。
他们在自己的心里建了一座废墟。
这一年,他们终于鲜花着锦,他们终于光明灿烂,他们终于腐朽糜烂。
他们守护着唯一的那片净土,那片废墟,同样,也默契地彼此避而不见。
所以这样的他们,现在想要重聚,真的太难了。
不过。
还是比不过重建星镇要难。
笑着看向梦里睡着的段竹,越夏眼睛一闭,醒了过来。
无论这段竹是不是他的梦境,他都无所谓。
为了段竹,他可以付出一切。
“喂,初戈。”
……
“如果他们知道你是个精神病,还会听你唱歌吗?”
……
“喂,唐戊。”
……
“怎么办,我手上有你把霍老师打得半死的视频,元气少年背后竟是狂躁症,也算是不错的新闻。”
……
又是梦。
但并不是越夏期待的那种梦,深色的天空,粉色的星星们在远处汇聚在一起,越夏一个人对视着一整片星海。瑰丽又浪漫,望不见边际的银河几乎要将越夏淹没。
但他无法欣赏这样的景色。
因为他知道,那片粉色的星云背后,是怎样令人绝望的无尽黑暗。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珍贵,没有比得而复失更绝望。
看着静谧的却又似乎在翻涌的星海,越夏笑了出来:“虽然身上流淌着你们的血,但我不会变成你们那样的人,永远不会。”
“你们年轻的时候仗着颜色好,尽情欺骗周围的人,即使你们把自己的孩子虐待得不成人样,照样有人为你们说话,好吃懒做照样大把钱进账……现在,不一样要睡在垃圾堆里。”
“我不会变成跟你们一样的人的。”
一滴水珠坠落,转瞬即逝。
从一个贫困城发展成为旅游业堪称第一的城市,G城的付出不可谓不大,各行各业几乎都是低税免税,给公职人员的高薪足以买断他们一生的时间。因此就连路边一个清洁工都比别的发达城市的打工人赚得多。
除非是懒到极致,颓废到极致的人,否则总能养活自己。
这样的高薪,带来的自然是优美整洁的风景区、规划合理的各个街道、游客丢失了一根头发都能被DNA监测回来的特级服务水平、还原度超高的各种古代建筑。
所以越夏参演的电影选择在G城取景,也是理所当然的。
到了收入第一的时候,越夏已经不需要担心他的未来了。
因为肯定有很大一批粉丝已经被转化为他的死忠粉丝,支持他的作品、代言毫不犹豫的那种,慕强效应短时间内还会一直为他增值。
只是他有自己的目标,轻易不会松懈,下面的人想超过他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
而为了维持他现在的地位,除了不间断地工作给公司带来更大的利益外,自然还有自己清醒的未来计划。
他是靠着拿奖的电影才有了启动资金,所以优质的电影依旧是他未来的工作重心。
说来也是运气,一年前谁也不知道的传奇导演的儿子匿名在娱乐圈闯荡,拍的第一部电影又因为要求太高没有人敢出演,这才轮到了除了豁出一切的勇气,什么都没有的越夏。
《白墙》里最被津津乐道的一幕,莫过于越夏饰演的男主自愿跳进水里,慢慢死掉的长镜头,三分二十秒,越夏一言不发,从被水淹没开始,一直盯着镜头,最后沉入水底,缓缓失去力气。
那种震撼,即使在早就经过多种娱乐方式洗礼的当代观众,依旧引发了地震般的连锁反应。更是让越夏这个“新人”一直拿奖拿到手软。
繁花锦簇之下,拍摄的时候越夏真的心跳停止了将近十分钟的事情,自然也不会有人不知趣地去提了,万一让电影因此被抵制怎么办呢?
总之,越夏现在炙手可热,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每一部作品都经过他慎重地思索,这才接下了现在在拍摄的这部《于星辰之下》。
悬疑,犯罪,人性的探讨,逼格满满。
影帝加持,满贯编剧+导演的保底组合,只爱撒钱不爱出意见的完美甲方,没有人能想得出比这更有把握的阵容了。
于是,唐戊跟初戈来到G城的时候,看到的自然就是全神贯注沉浸在工作中,散发着成熟演员魅力的越夏。
初戈无言,唐戊直接“啧”了一声。
好在越夏很争气,早早地把自己的部分拍完,又诚恳地跟导演请了假,这才有了半天的休息时间,没让昔日的队友们等太久,让他们几年才这一次的见面黄掉。
——虽然另外两个人很想。
G市最负盛名的全天然湖泊——青璃湖,湖上有一艘专门用来待客的船,客人预订可以不用真名,全保密制度让很多人都喜欢把会客定在这里。
平日里,上面的氛围大多是歌舞升平的,稍微纸醉金迷的也有,不过,今天的氛围格外不一样。
“越影帝,你把我们都叫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炫耀这些的吧?”唐戊长腿往桌子上一放,丝毫不客气。
初戈表情不悲不喜,眼神平静:“越夏,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四周除了他们三人,再无人影,越夏拿出怀里的“精神频率搜索仪”,确认精神体也只有三个以后,这才缓缓开口:“我知道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听了你们甚至可能觉得是我疯了。”
“我能感觉到,段竹回来了。”
越夏没有在意另外两个人的表情,他避重就轻地说了自己好像在梦里见到了段竹,他对自己说,想开演唱会的事情:“反正段竹……我们之前就是为了练习,不完成这件事,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砰——
唐戊把旁边的椅子一脚踢开,椅子撞到另一侧桌子,把上面的玻璃都撞得支离破碎:“越夏,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不入流的臭戏子而已,演唱会你想开就开?还拉段竹出来?我看你是不是人气下滑,想办法捞金呢?”
年轻的脸上满是戾气,如果不是早些年就发现自己可能打不过越夏,恐怕现在他会直接上手。只是说两句话,已经是克制了。
一旁的初戈倒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他前段时间才从医生那边回来,今天又吃了药,所以情绪控制得很好,冷淡的脸上不见任何人类的喜怒哀乐:“越夏,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想先走了。”
越夏叹息了一声,果然,所以说他很不喜欢这些队友,如果换位一下,听他说话的人是段竹的话,恐怕早就相信而且眼泪汪汪了。
他们不是段竹,所以不相信越夏的话。
而他们不是段竹,越夏也不会好心地去多加解释:“唐戊,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是因为他们会克制自己的脾气,而不是跟狗一样,不开心就要叫,再不然就是咬人。”
唐戊笑了:“是啊,穿上衣服真的把自己当人了,禽兽就是禽兽,一幅假面能在人前藏多久?”
“总比连自己的行动都管不住的人好吧?从前是靠着别人养,现在靠别人帮你收拾残局,我看你也没长大多少。”
“哎哟,吃软饭的人也好意思指责我吗?每次都假装自己营养不良,害得段竹只能吃白米饭配咸菜的人是谁?”
“最起码我没有让段竹饿着肚子赚钱买零食吃,打伤了混混害得别人来找段竹麻烦的臭傻-逼。”
“看到路上被撞伤的老人视而不见,导致家属来找麻烦,最后段竹去鞠躬给人家指着鼻子骂没教养的傻-逼没资格说我!”
……
看吧,这就是他们的队友,段竹嘴里“相依为命”的家人。
反社会,狂躁症。
将他们细心养大,让他们放心交出自己的心的段竹就像是一根纽带,缠绕着他们的命运,直到今天。
段竹,如果你还在就好了,你还在,也许他们还会伪装,时间长了,也许还会有痊愈的那天。
可惜,现在没有那一天了。
初戈双手交握在胸前,开始祈祷:仁慈的主啊,请你关爱您的羔羊,我有罪……
裁剪精致的大衣口袋里,几个药袋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