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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都是我太疏忽了。

      这句话森鸥外说得真情实感,毫不作伪。

      本来以为是个漂亮的精致人偶,锦衣玉食地好好养着就行,却不想是太宰治是一颗连打磨都不用的钻石,稍稍擦拭就能显出夺目璀璨的亮,他倒没因为小孩折腾出这一出而感到恼怒。

      恰好相反,太宰治这点狡黠的心思都可爱得犹如法式点心上的糖霜,轻盈而又甜蜜。

      他来圣玛丽亚号之前自然去旧宅看过,那是他以前住过的地方,太宰治在里面呆了两个月,原本的主卧变得乱七八糟,一片凌乱。

      森鸥外去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看过了现场留下的痕迹,最后不得不惊奇地承认,那群绑匪能突破守卫闯进来,居然是有人指导。

      他站在窗边,将那位不知名的幕后黑手的手笔一一还原,越还原越好笑,整场事件缜密又透着疏漏,拙劣算不得拙劣,却在一些微末地方显着些稚嫩,最后得出的人选只有一个——他又顺着留下的痕迹往前走,那些痕迹一路通向厨房,又折返了回来。

      一对比,厨房里,他前些日子派人送来的进口糖果少了一袋。

      森鸥外瞥了一眼太宰治的和服衣兜,里面不规则地鼓起一角,显然拿走的糖还没来得及吃完,他本来打算象征性地警告一番,一想小孩偷溜之前还要跑去抓把糖,顿时又忍俊不禁起来。

      这还怎么生气?

      所谓的警告自然全部咽进了喉咙。

      “修治要是喜欢这个牌子的糖果。”森鸥外抱着小孩走下邮轮,穿着制服的司机早已拉开汽车后座的车门:“我再让人送些过来,喜欢什么口味?”

      由于打仗的缘故,这个国家商业一片凋敝,物资很是缺乏,西洋那些新鲜玩意便显得愈发稀罕,那些包装漂亮的糖果偶尔会出现在东京最昂贵的橱窗里面,而这两个月,太宰治可以拿糖球当弹珠扔着玩,放在以前想都想不到。

      津岛议员自然不可能购买这些价格不菲的糖果。

      这也是他跑路之前去抓把糖的原因。

      以后大概率要吃不到了。

      太宰治一言不发的爬上汽车后座,转过身,脸冲着窗外,只留给对方一个后脑勺。

      车窗倒影里,小孩那张漂亮的脸露着藏都藏不住的恼怒,自然没有什么心情再去应付森鸥外,他很清楚,自己这次是自作聪明,自发跳了火坑。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离森鸥外远远的,太宰治自然不会说自己有什么不好,于是外面那场雨便愈发碍眼起来。

      这种恼怒的心情竟然渐渐把他对森鸥外的害怕都压过去了。

      汽车驶过一个路口,向左拐了个弯,道路愈发开阔,两旁伫立着高大的光叶榉树,树叶被雨点打得扑簌直响,不同于横滨其他地方的日式民居,这处地方更多的是红瓦白砖的西式洋房,干净气派,一看便有人专门打理。

      “这不是回公寓的路。”

      森鸥外放下手头的文件,似笑非笑地看了太宰治一眼,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当然,之后你和我住在一起。”

      他瞧着小孩睁着圆圆的眼睛瞪他,心脏仿佛都软得快要融化,他觉得自己似乎养了只坏脾气的猫崽,过了一会太宰治率先挪开视线,又缩回了后座的角落,小小的一团窝在皮质座椅上:“我能拒绝吗?”

      “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吧。”森鸥外哑然失笑。

      这意思就是不行了,太宰治投过去的目光分明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

      森鸥外虽然还在看文件,但心思已经没投入多少,现在看来,他之前并不是产生了错觉,而是太宰治真的挺怵他的,可他无论怎么想,都没找出一点太宰治怕他的理由。

      这么胆大包天的一个坏孩子,怎么对他倒是畏惧起来了?

      要是太宰治知道,一定会说森鸥外很有自知之明。

      他对森鸥外也不能说是畏惧,而是出于对危险本能地远离,毕竟对他来说,无论是同龄人还是长辈,都是如出一辙的愚钝,太宰治又挺难伺候,蠢货也不喜欢,聪明人更不喜欢,前者让他觉得烦,后者令他觉得危险,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别别扭扭,怪模怪样。

      所以被森鸥外养着,无疑是他人生中遇着的第一个危机。

      没过多久,汽车就在一处公馆前停下,用公馆形容这栋房子不太合适,它分明比太宰治以前在青森的家还要大得多,若是再拥有配套的巨大花园,几乎称得上一所庄园了。

      公馆设计得富丽堂皇,森鸥外留德回来,不同于国内的保守人士,他是新派的拥护者,行为举止受西化影响很深,太宰治打开车门,才伸出一只脚,又被抱了起来,他不由地“啊”了一声,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男人的脖颈。

      “雨这么大。”森鸥外接过秘书递给他的伞,另一只手勾着小孩的腿弯,轻斥道:“淋雨发烧了怎么办?”

      这座公馆对太宰治来说实在太大,光是进门就要先踩上十几级台阶,夜色中,是个黑漆漆的庞然大物,仿佛能将他吞进去,打开门却又是另一番天地——

      落地窗旁的猩红色窗帘用搭扣捆着,壁炉旁铺着绒红的鎏金地毯,高高的方形曲腿木桌压在地毯边上,配套摆放着两张雕花橡木椅,看色泽是乌木制成的,壁柱装饰着浮雕和铜护条,桌面上还摆着一局没下完的西洋双六棋。

      松枝燃烧时噼啪作响,空气中浮动着微苦的松木香气。

      和这座堂皇的公馆一比,他之前住的小公寓只能用寒酸来形容,只是太宰治一点都不为这种待遇而感到高兴,窗外下着瓢泼大雨——有了!小孩的眼睛迅速亮了一下。

      “修治。”

      太宰治一回头,却发现森鸥外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端详了一会,他指了指窗外:“我在船上教给你的东西还没忘吧?不要把自己置身于险境,刻意跑出去淋雨发烧,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顺便一提,刚才有件事忘记说了。”

      “唔?”

      森鸥外不轻不重地警告:“下不为例。”

      “……”

      太宰治顿了顿,松开搂抱男人脖子的双臂,一脸不高兴地垂下眼睛,听见动静的管家匆匆披上衣服走出来,手里还持着烛台,见到森鸥外抱着一个孩子,他明显愣了愣,又迅速恢复自己的职业素养:“这位就是津岛少爷……”

      “不是。”太宰治拍了拍森鸥外的肩膀,示意他要下去自己走,一边冷声道:“我和津岛议员没有关系。”

      “太宰治。”

      他在森鸥外开口说话之前,先漠然地看向管家:“以后这样叫我。”

      津岛议员遇刺后能不能醒过来,都还是个未知数,英治自己都不一定顾得上自己,这样一来他还顶着津岛的姓氏干什么?不过要是被这老头擅作主张,让他跟着森鸥外姓森,那种场景简直比英治养的那条狗扑上来舔他还可怕。

      说真的,森先生到底打算做什么?

      太宰治倒不担心森鸥外对他有企图,但他受不了森鸥外的企图隐藏在一片浓雾里面,时间不早,客厅里即便燃着壁炉,气温也高不到哪去,太宰治的外套落在了船舱,被森鸥外抱着还好,一旦离开热源,寒气几乎能从和服布料里渗进来。

      而且他对这个管家老头相当不顺眼——我和你讲话,你去看森先生做什么?

      太宰治把手捂在唇畔,轻轻哈了口气。

      正当他不悦时,忽然肩膀一沉,一件笔挺的军装外套搭在了他身上,这件外套森鸥外穿着极其合身,衬得对方无比英俊,搭在他身上却长及腿弯,外套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温度,暖洋洋的。

      “全听他的。”

      森鸥外将太宰治身上的外套拢了拢,语气含笑,嗓音轻柔:“以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用来问我,深田先生,明天就拜托你去办理一下更名的手续,再采买些修治可能要用的东西,旧宅不用收拾了,全部买新的回来。”

      管家赶紧应了一声。

      “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森鸥外笑眯眯地向太宰治伸出手,等了好几秒,小孩慢吞吞地牵住他的手指,冷冷淡淡地笑了一下,皮肤接触时,男人的唇角的弧度敛了少许。

      这种体验过于新奇了。

      怎么说……

      倒是很有成就感,类似于拿小鱼干逗了半天猫崽子,最后对方终于屈尊降贵地叼走了小鱼干——明明自己才是被饲养的那个,森鸥外一本正经地想着一些不着调的比喻,一边匪夷所思地想,他以前到底是怎么把太宰治看成一个乖孩子的?

      算了,就当养一只坏脾气的猫儿,能难到哪去?

      ……

      三天后,深夜。

      森鸥外无奈地从床上坐起来,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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