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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以下与谢野晶子视角。]

      我后悔了。

      当时我真不知道太宰治会干什么。

      我跟在太宰治后面,太宰治脚受了伤,走的不快,却走得很稳,他进了森医生的办公室,我用从他大衣兜里掏出来的卡刷开隔壁房间,隔着监控器屏幕观察,没一分钟,他就走了出来,靠着办公室大门微阖着眼,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不在森医生办公室等。

      不一会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他面前,我隔着门都能感觉那边死寂的气氛。

      我那会还好奇他们要对太宰治做什么,甚至胡思乱想着,要出了变故我还要冲出去保护他,可有森先生在,谁能欺负最高指挥当眼珠一样溺爱的太宰治?我记住他们的路线,跟着他们左拐右拐,上行下钻,见到他们最后走出那扇银灰色大门,我暗自吞咽了一下。

      这些天我终于知道,基地的出口大门,都是那个型号。

      好奇心还是压倒了恐惧。

      我怀疑太宰治这张卡刷不开门,因为我哪都不能去,他肯定也一样,偷着跑出去还差点害死了森医生,我还是做了个尝试,那扇门不给我面子,却给太宰治面子。

      嘀。

      门开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原因。

      我盯着太宰治,膝盖破掉的地方被冻得发痛,太宰治比我惨得多,他被敌人用铁铐栓在了墙角,手腕上的铁圈我看着都冷,我扒着沉重的牢门试图想一些出去的办法,急得团团转,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太宰治和我是两个极端,他不仅不着急,还舒舒服服地靠在墙角,心情很好地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要不是被人磕了一下,额角往下流血,不然我看他能在这鬼地方开茶话会。

      “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

      “不会的。”太宰治心平气和地说。

      我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奇怪的人,现在我不觉得他是我的同龄人,但要我把他归成立原先生那样的大人我也做不到,而且我还是解释不通他为什么能带着几个士兵跑进人家基地。

      非常神仙。

      我跟在他们后面,一路上全是枪炮死人,太宰治就是有本事找一条安全到堪称大摇大摆的路,他和他的同伴钻进敌人基地,我胆战心惊地跟在他后面,一眨眼功夫,谁都没了。

      再一眨眼,太宰治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崩溃,天崩地裂那种,我摸了摸鼻子,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这人就抓着我开始飞奔。

      ——他不是瘸了吗!

      太宰治的邪门之处根本不止这一点,他带着我一阵飞奔,飞奔到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们,不认识的中年人捏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再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后来我才知道太宰治和我不一样,即使我是制造不死军团的罪魁祸首,可他名声比我大多了。

      还全是些流言蜚语。

      太宰治缩成一团:“他们……他们想送我离开常暗岛。”

      ——原来森医生是想把太宰治送出常暗岛吗?

      他颤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说几句就要断一下,我冷得手脚都快没有知觉,被扒掉外套的太宰治跪在地上,后脑抵着一柄枪,估计比我更不好受,在他叙述里森医生已经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苟延残喘,所以想偷偷派人先把我们送出常暗岛。

      至于为什么要带我们过来,太宰治替森医生解释得天衣无缝。

      我目光恍惚。

      要不是我知道我爸爸不叫森鸥外,否则我都信了。

      我强迫自己不去往外看,几具尸体堆积在牢房外面,血已经冻成了冰,脸色青白,我当时闭着眼,太宰治被对方抓着头发,强迫他睁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人被杀死在他面前,一颗子弹一条命,血溅了太宰治一身,现在已经冷了。

      “你怎么知道会没事!”

      我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我太后悔和太宰治一起出来,我必须承认现在的我有点心态失衡,又有些嫉妒,常暗岛呆着实在太过痛苦,被我救活的士兵早就不和我说话,每天我都压抑得快要窒息,只能偶尔和立原先生交谈几句。

      可现在太宰治马上就能下岛了。

      也是。

      他是森医生的被监护人,和我不一样,我酸溜溜地想。

      “你到底知道什么。”我的语气已经没法像之前那么强硬,我还是很冷,很想凑到太宰治身旁和他挤着一起取暖,但太宰治推了我一把,不让我沾到他身上的血,我又想挨近他,他慢条斯理地指了指面前,手腕上的铁链叮当作响:“就这个距离,你离我远点。”

      我觉得太宰治一定知道什么,不然他不会这么气定神闲。

      “我什么都不知道。”太宰治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

      我“唰——”地一下蹦跶起来,真想冲上去和他打架,又害怕、又惶恐、又生气、我以为我和绝望已经是老朋友,但现在我们关系又近了一层,我以为我会因为这种事哇哇大哭,可眼眶出奇干燥,又干又涩。

      行,我再去捣鼓两下门锁。

      背后传来一声叹息,太宰治轻柔地说:“别闹了,我不是说了吗,会没事的。”

      “你怎么知道!”

      太宰治交叠双手枕到脑后,口吻无比笃定:“这不是有你吗?”

      “……哈?”

      我发誓太宰治一定是被敌人折腾得神志不清,就问他是不是脑子有病,还是我看起来有逃跑的主意和能力?他一言难尽地打量着我,又把手放了下来,毫无情绪地弯了下眼睛——

      我估计我要听到太宰治式的婉转嘲讽了。

      我听见过太宰治骂人——不对,那不叫骂人,那是一门艺术,我有一次救活了一屋子士兵,弯着腰扶着墙往房间里挪,太宰治和我擦肩而过,身上的木质香气残存在寒冷的空气里,然后我听着他在里面把一群比他年长得多的人嘲讽地体无完肤。

      要是他这样嘲讽我,我一定想找个地方上吊,我当时这样想。

      但太宰治顿了顿,又头疼似的揉了揉额角,接着他的视线滞留在我脸上,那双平静的鸢色眼眸似乎掠过了一丝波澜,又瞬息不见,他微微笑了一下,眉目柔和,还是那样轻缓而又冷淡地开口:“森先生会来救你的。”

      救你。

      不是救我们。

      太宰治将要离开我的事实又一次浮现于我的脑海。

      我张口就反问他凭什么这么笃定?万一森医生以为你已经离开常暗岛了呢!而且你就这么确定自己能活着从常暗岛离开?

      太宰治怔怔地望着我,停顿了半天,噗嗤一下笑了——忍俊不禁的那种笑法,配合他那张脸显得阴郁而又漂亮,纤长的眼睫都遮不住他眼睛里的讥讽,最后他噙着笑意,冲着我摆了摆手:“啊呀……好久没听过这么有趣的话了。”

      白而冷的天光落到他脸上,像被割碎的月亮。

      他冲我招了招手,即使我不想像小狗一样被他呼来唤去,但双脚还是不争气地自发挪动到他旁边。

      “放心。”他用铐着铁圈的手摩挲着我的脸颊,淡青色的血管蜷伏在他苍白的手腕,太宰治这时候简直是一阵随时都会消失的雾,我看着那点光落在他眼睛里,落在他脸上,却毫无暖意,他轻轻地说:“晶子,你比谁都重要。”

      他说得那样笃定,笃定到我盯着他的苍白的脸愣神,一时间忘了反驳。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我反而要担心起我的命运。”太宰治轻声说,音调柔软极了:“可现在你在这里,森先生就不可能放着你不管,如果只是带你从这里出去,我现在就可以做到,但如果要带你回去,我只能等森先生来。”

      我紧紧地抿住唇。

      太宰治不是个好相处的家伙,在所有人都喜欢我的时候,他讨厌我,可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他反而变得温柔起来,我用力绷紧眼眶,这种时候在他面前哭出来实在太丢脸,我丢脸过一次,绝不想丢脸第二次。

      太宰治更加无奈地望着我,朝我做了个鬼脸,然后闭目养神,我乘着这个功夫赶紧抹了下脸,靠着太宰治坐下,四下无声,我问他:“森医生为什么会带你过来?”

      “不是他带我来,而是他想我来常暗岛,所以我就过来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那么你是自愿的?”

      “不能再自愿了。”

      我又问:“那你为什么和他不是同一个姓?他收养了你吗?我还听森医生叫你修治……”

      太宰治似乎觉得我很烦,唇角烦躁地绷直:“没有,这个姓是我自己起的,我的原名是津岛修治。”

      ……

      津岛修治。

      太宰治说起这个名字时自己都有点陌生,他这些年被森鸥外照顾的太好,被带去港口黑手党之前的生活居然已经遥远得像梦境一般,横滨从不下雪,他对雪却毫不陌生,在青森的冬天,他被女佣牵着穿过长廊,屋外大雪纷飞,在常暗岛他不像晶子这般不适应,倒是想起一些旧事来。

      他刚被森鸥外捡走的时候,那天晚上他也像现在这样伤了腿,比现在还要严重许多,当时穿着制服的军官抱着他往家——往公馆走。

      太宰治不认为森鸥外对他有什么好意,第一次见森鸥外,他就想躲开这人,之后他也反复提醒自己不要陷进森鸥外的糖衣陷阱,只是人类天生具有容易被驯养的劣根性,连续两次森鸥外都救他于险境,吊桥效应催生出他对森鸥外无意识的信赖,

      人很容易被一些温情迷惑,森鸥外又任由他予取予求,哪怕太宰治早早看穿了森鸥外的本质,如果他没有人间失格,森鸥外只会毫无波澜地扫他一眼,就和对待路边无生命的石头一样。

      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森鸥外抱着他穿过横滨的贫民窟,他注视着森鸥外放任那些瘦巴巴的小孩偷走他的钱包,听他谈起战争和伤员——森鸥外本来没必要来常暗岛,不是吗?

      他是前途无量的军官,平步青云,前路尽是康庄大道,完全没必要跑到常暗岛来受苦,来承担他随口就能推卸掉的责任,再拿自己的前途作为赌注,孤注一掷地全部抛出。

      我和他不一样,太宰治清醒地想。

      我来常暗岛是因为森先生想要我来,他需要我,可我本身并没有自我意志可言,对我来说一切都无所谓,只是他要我过来,我就和他一起过来了。

      太宰治没去想自己到底属于森鸥外想要保留的部分,还是属于森鸥外打算全部抛出的部分,气温越来越低,脚踝的疼痛已经无关紧要,极冷时就变得麻木,但新鲜的伤口则不一样,挨过打的地方泛着尖锐的疼。

      太宰治时不时活动两下手指,如果之后再出变故,他还要靠自己从这里出去。

      “……我无意与你为敌,当前的境况继续持续下去,只会导致局面继续僵化下去。”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

      与谢野在听见这声音时就猛地站了起来,跑到牢门处抓住栏杆,太宰治坐着没动,手肘搭在蜷起的膝盖上,半阖着眼睛听着森鸥外和对面交涉。

      他换位思考了一下。

      对方的最高指挥想要来敌人基地救人,战争取胜的最佳方法是拥有压倒性的暴力优势,不巧,不死军团让战局僵持在原地无法进退。

      那么想必没有比这时候更好谈条件的机会了。

      他听着森鸥外不断进行着拉锯,计算着得失,一边听着那道脚步声不断靠近,在几米之外停下:“如果是这样,我需要先见到他们。”

      “晶子。”

      穿着笔挺制服的军官站在牢房之外,大衣衣摆垂落在脚边,军靴反着光,身上落着灰暗的光,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因为背光而显得接近于深黑,没什么情绪波动,平静无澜,他先是将视线落在女孩身上,又短暂地和太宰治对视了一瞬。

      “太宰君。”

      森鸥外侧过脸,和他一同进来的看守打开牢门,他牵住女孩柔软的手,冷眼从太宰治身上扫过,敌方将领放任他领着谢野晶子出去:“按照我们谈好的条件,留下一个孩子作为人质,等你履行承诺,我会将他毫发无损地送回去。”

      森鸥外嗓音和缓:“好。”

      森鸥外话音刚落,女孩陡然瞪大眼睛,声音前所未有的尖锐:“等等,你先带他——”

      “晶子。”森鸥外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语调平静:“安静。”

      与谢野望进男人冷漠的双眸,感觉在这种天气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骨头都被冻住,对方长而浓的眼睫在眼底打下一层阴影,幽深一片,平和似镜,此刻这种平静就显得有些瘆人。

      她失神地顺着森鸥外的目光向后看去,太宰治冷静得出奇,对他成为被放弃的选项毫无反应。

      只是他好像被冻过了头,半垂着眼睛,很轻很轻地揉搓着手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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