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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以下是与谢野视角,第一人称。)

      森鸥外来敲我家大门的时候,我正好在帮父亲打下手,我父亲是酒井一老字号点心铺骏河屋的老板,家里还算富裕,但身为商人,和森鸥外那种大人物几乎没有接触。

      森鸥外就是那种买两块点心都有勤务兵或者秘书或者司机来跑腿的人。

      我当时满手都是点心糖霜,他站在门口,我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胸口那些勋章,那些只在报纸上见过的东西,父亲显然比我懂得更多,毕恭毕敬地请他进了门。

      森鸥外拒绝了,他冲着我父亲诚恳地笑了笑,接着两个人就去了里屋——等他们出来,父亲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紧紧地抱住我,嘴里喃喃念叨一些他平时念叨过千百遍的话:“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晶子,你要多救些人,把胜利带给我们。”

      对了,我是个异能力者来着。

      “拜托了。”森鸥外这样对我说。

      我很喜欢森鸥外,他和那些大人不太一样,会尊重我的主意,对我也很好——好到几乎是纵容过头,我干什么他都不会生气,我被他纵容得自己都开始心虚,而且他从不试图教我大道理,可我对那个叫常暗岛的地方还是充满害怕,又强撑着不能表现出来。

      森鸥外见我看着窗外,离开了车厢,回来时他给我买了条发带,说没关系,你会呆在最安全的地方,虽然无聊,但只要你不往外跑,谁也伤害不了你。

      他郑重其事地向我保证:“我用我的一切向你发誓。”

      我信了。

      森鸥外忙得要命,哪怕是在火车上也一直对着一些他不让我看的东西沉思,我闲得无聊,就去扯他的袖子,这人第一反应不是拽袖子而是收拢自己的头发,接着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递给了我一只手提箱,里面摆着满满的女孩会喜欢的东西,可爱的毛绒兔,法式奶油蛋糕、香水、首饰——

      我指着他另一只箱子:“那里面是什么?”

      森鸥外弯了弯眼睛。

      他笑得时候非常温柔,深紫色的眼睛像会流动的湖,垂落下来的发丝从他脸侧擦过,他说:“我也要带一些打发时间的东西吧。”

      我“噢”了一声,指了指:“我能看看吗?”

      他自然答应了。

      说实话他那口箱子相当无趣,除了书就是纸,还有一台信号发射器,唯一有意思的就是他还装了两只蟹肉罐头,我问他你喜欢蟹肉罐头吗?森鸥外却收敛了笑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个陌生的军官对我来说太遥远了,如果不是我的异能力,我和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但我喜欢和他说话,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认认真真地听,不同于经常有人对我说的“以后你努力嫁个好丈夫”,森鸥外不会嘲笑我的想法不切实际,也不会将我的努力视为玩笑,他就那样拄着下巴,温温柔柔地看着我,笑着说。

      “这样很好。”

      我发誓我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然后我把注意力放到他那口箱子上,说实话我对常规意义上女孩喜欢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在那堆书里面,我还见到了一本医书,就问他怎么回事,森鸥外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以前是个医生。”他说:“东京大学医学系,就是你想读的那个东大,如果要写推荐信,我可以帮你写。”

      我说我也想当医生,我想用我的异能力救人。

      森鸥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下意识地以为他要嘲笑我,非常恼怒,还有种被人背叛的难过,憋着气问他怎么了?他笑着摇了摇头,把我抱起来放到火车窗边的位置,却没像之前那样说“这样很好”,我手里还抓着那本医书,赌气似的翻开了。

      毕竟那是森鸥外,他不想我知道的事,我决计打听不出来,就和太宰治一个样。

      我和他赌气,要他教我这本书,森鸥外原本忙得不可开交,我知道他会拒绝我,以前在家的时候,最疼爱我的父亲都不可能完全顺着我的意思,我以为他会微笑着敷衍我“晶子,乖一点”,但森鸥外毫不介意我对他工作的打扰,收拾好那些文件:“想学哪些?”

      “……”

      “都要学。”

      森鸥外没把我的赌气当回事,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从书页上划过,他讲课(姑且算讲课)速度极快,略着跳着讲,思维还极度发散,我虽然想当医生,可在此之前也最多是提前完成了女校的课业,除了基础课程,额外的都是弹琴、跳舞、插花、茶道……这类我认为没有用的东西。

      听他讲课的感受和之前去女校完全不同。

      简言之,听不太懂。

      森鸥外讲了一会,哑然失笑。

      “抱歉。”他摘下手套,揉了揉我的脑袋,对我说:“我习惯了。”

      我不知道他习惯了什么,但在冷色调的天光下,森鸥外显得没那么温和,深刻的轮廓棱角,削薄的嘴唇,然后他一点一点重新戴上手套,眼神十分平淡。

      进入营地的时候我其实没那么镇定,即使出发之前,森鸥外给我看了一些影像让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随处可见的痛苦和绝望还是让我腿软,思维一片空白——我当然害怕。

      我怕死了。

      那句废物自然也骂得不是特别中气十足,强撑着让自己不要暴露出色厉内荏,随即我立刻看见桌前坐着的那个少年,蔫巴巴的,懒洋洋的,让人挪不开眼睛,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容貌极盛,漂亮得一切词汇都难以描摹。

      我以为他受了伤,很快我立刻意识到这个人和森鸥外认识。

      他不说话,也不做出任何表示,倒是对森鸥外笑了一下,鸢色的眼幽深一片,面色苍白。

      我觉得他们一定关系不好。

      接着我收获了平生第一句“离我远点”。

      ——我觉得太宰治这人就是有病。

      我从士兵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又知道这是长官一起带来的孩子,和我关系好的士兵都不了解太宰治,一说谁都知道他,再一问谁都不了解他,哪怕那声冷淡至极的“离我远点”和他糟糕而又恶劣的态度都阻挡不了我的好奇心,军营实在是太无聊了,我的同龄人就太宰治一个。

      而且我很不高兴。

      凭什么太宰治想去哪就去哪,我却要始终呆在屋子里面,被人保护着?我越想越不满,面前的医书都看不进去。

      于是我又去找森鸥外。

      我直接撞门进去,刚要质问他,森鸥外竖起食指在唇边向我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我骤然一噎,才发现他旁边那一小团——太宰治整个人笼在森鸥外的黑色大衣里面,蜷在他旁边的宽大椅子里面睡得不省人事,两只脚塞在森鸥外怀里,靠对方的体温取暖,他真的很像只猫,蓬松柔软的头发压塌在脸侧,我家里那只又肥又胖的三花猫都不如他睡觉时间长。

      我看着太宰治,感觉自己生吞了个柠檬。

      森鸥外这里多舒服啊,我追悔莫及,森鸥外作为常暗岛的最高指挥,房间时刻供应着热水和暖气,安安静静,这些天士兵对我的喜爱让我非常苦恼,他们对我太好,对我太热情,早知道我也躲到这里来。

      但我心底有点不对味。

      我来常暗岛,每天都在想家,家里还有那么多人在等我回去,我想念家里暖烘烘的糕点香气,母亲给我做的新衣服,来常暗岛之前我和她一起挑了布料,父亲说生日那天他会给我做个西洋蛋糕。

      现在生日都过了。

      森鸥外压低声音,听着和平时又不太一样,柔软了很多,但也一样轻快:“怎么了,晶子?”

      我仔细阐明了自己的理由,如实说:“我也想出去,森医生,往前走全是机密,往后走是厨房和伤员营,这么多天我的活动范围就是这几条走廊。”

      而太宰治这个家伙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凶森鸥外:“你不让我出去,我就把你的鼻子咬下来。”

      森鸥外唇角勾着一点点笑,那点苦恼而又柔软的笑意就像繁星一样藏在他的眉梢眼角,我最受不了他这副表情,那种年长者看不懂事的孩子的表情,会让我感觉很愧疚,但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看起来有点难过。

      森鸥外叹了口气。

      我:“……”

      我想要不算了,我也不是非要出去,只是憋着难受,这时我听见森鸥外旁边有人噗嗤笑了一声,我不爽地瞪了过去,那一团黑漆漆的宽大衣服抖了抖,悉悉簌簌抖个不停,太宰治要是一只猫,现在估计笑得毛肚皮都亮了出来,我也跟着他一起发抖,只不过是被他气的!我想也不想地提高声音,满是敌意地问他你笑什么!

      太宰治转过头看我。

      我一下子愣住了。

      那家伙笑得眼角挂着泪花,鸢色眼睛倒影出我的身影,和我偶然见到他时那种阴郁的眼神不同,现在那双眼睛像是有光落了进去,微微发着亮,太宰治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唇畔含着倦懒的笑意:“好了,我带你出去。”

      “——修治。”

      森鸥外的声音听得我心脏漏跳一拍,那种叫法就像我父亲在我即将闯祸或者已经闯祸之后叫我“与谢野晶子”,太宰治脸上笑意不变,直接把森鸥外不轻不重的警告当耳旁风,他抽回腿,我发现这家伙连袜子都没穿。

      森鸥外是不是太娇惯这家伙了?

      常暗岛这地方真的很冷,太宰治刚踩到地上就顿了一下,他皱着眉去找鞋,森鸥外眼皮跳了跳,捏着他的踝关节把他扯离了地面,又握住他的小腿,语气重了不少:“别闹。”

      我心想太宰治这家伙应该挨顿打。

      我父亲从来不打我,但我见过邻居家的男孩被母亲揍了一顿,揍完就老实了,我几乎是惨不忍睹地看着森鸥外替太宰治套上袜子,再套上鞋,心想这之后太宰治肯定更加得寸进尺,我又有点心痒,但到底心痒哪一个也不太清楚。

      森鸥外想对一个人好,那是真的无法抗拒,哪怕他作为最高指挥时发号施令时再无情、再冷酷,或者他穿着那身军装时显得再冷硬,你也可以放肆而又过分地打扰他,要他满足你的要求,他只会含着笑任由你对他胡作非为,就像没有底线一样。

      而太宰治要是扒掉他那身阴郁而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壳子,露出里面的柔软猫猫,安静而又乖巧地信赖着你,哪怕恶劣对待他,他也不会生气,时不时还会被猫猫轻柔而又小心地略微一蹭——

      我几步走上去,拉住太宰治的手,那只手有点凉,形状优美,手指修长,我因为帮忙做糕点指腹磨了些茧,而太宰治那只手简直和他本人一样娇气,我望着他那张显得十分愕然的脸,豪气冲天地咧嘴一笑。

      “走吧。”

      我也要养猫,我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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