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孤烛异乡人

65、第 65 章

　　纪律看着卫道，眼睛黑沉沉的，眼神意味不明，背对着窗外的光，整个人都似乎只有轮廓还算清晰，面色和面庞一并模糊在黑暗里，颇有怪力乱神的味道，过了一阵，他轻声说：“不了，大王，休息吧。我就在这里，等你醒来。”
　　温柔得过头了。
　　以至于卫道不受控制地看了他一眼，想到卫鬼，闭上眼睛，梦里还是卫鬼。
　　到处都是没有味道的蓝色的水，满满当当填充在每一个角落，呼吸都如常，只是感觉奇妙，像某种包裹在水球中作为馅料的食物，等待即将打开盖子准备食用的客人。
　　第一个梦很快就结束了，卫道紧接着得到了第二个梦。
　　这个梦里，卫道瘫在桌面上的白盘子里，左右看了看，两边都是食物。
　　他是一团□□燥海苔包裹住的白米饭团，正躺在一碗生鸡蛋边上，等待被食用。
　　他还有两颗软烂的甜味红豆作为眼睛，看见了西装革履走过来的卫鬼。
　　这个卫鬼看起来一身精英范，就不像个没什么用处的普通人，总之是肯定不会和卫道有所交际的那种样子。他坐在餐桌边，拿起刀叉，将要进食的时候，忽然看了卫道一眼，之前似乎没有发现卫道有什么不一样。
　　但他看了卫道一阵，用刀切开卫道，又用叉子将卫道叉起来，仔细看了看，好像戴着眼镜对着显微镜观察某种微小单细胞生物，还露出了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着卫道的横切面和外面上下两面的米粒，卫道有点想打个哆嗦证明一下自己不能控制身体且只有意识。
　　但是他真打了个哆嗦之后，居然发现自己身上的米粒掉了下去，这就有点让自己惊悚了。
　　卫道将自己上下看了看，着重看了看那几颗掉下去的米粒，心里感叹：哦，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神奇剧场？我还会掉渣？那还能吃吗？
　　卫鬼勾了勾唇，笑问道：“你是什么小精灵吗？”
　　卫道摇了摇头，感觉自己十分诚实。
　　卫鬼将卫道放在盘子里，又看着他问：“那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得了，这是认定他是小精灵变的了。
　　卫道摊在盘子里，仰面朝天看着就在面前的放大版的卫鬼的眼珠子说：“我不知道。”
　　卫鬼好像手握剧本问：“你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说？”
　　卫道在盘子里费力给自己翻了个身，愤怒道：“不记得了，我也不想说！”
　　可恶。
　　卫鬼笑道：“你是不是偷偷在心里骂我坏蛋？”
　　卫道心想：我才没有。
　　他不说话了。
　　卫鬼似乎也没有听到别的，就放心刀叉看了看周围，桌上的食物，对着卫道问：“这里还有你的其他同伴吗？”
　　卫道摇了摇头，感觉卫鬼可能看不见，又要说话，卫鬼却先他一步，点了点头说：“原来没有。”
　　卫鬼看着卫道，低声说：“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对卫道笑了笑，柔声安慰道：“我真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死。”
　　这话还没说完，世界就开始崩塌，房屋陷落，大地摇晃，噼里啪啦落下来许多东西。
　　第二个梦也醒了，卫道睁开眼往窗外一看，外面没有亮，于是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纪律在他睁眼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也睁开眼看过来，不过，卫道似乎没有发现，看起来还有点呆呆的，在被子里盖得久了，脸和耳朵半边都热红了，那是恰到好处的粉色，像小姑娘藏在心里不肯分享的贵重胭脂，又像天边朝霞，又像桃花瓣。
　　纪律当时忽然就明白卫道从前说桃花好看的感觉了。
　　好像心口变成了突然被打开的邮箱，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信封都溢出来，立刻化成漫天飞舞的桃花瓣，风一吹，头脑居然发起热来。
　　真是特别。
　　卫道开始了第三个梦，不知道是不是他睡前想到了卫鬼的缘故，他又梦见了卫鬼。
　　这次还是在餐桌上，还是一个米饭团，不过身上的米饭都黏得很好，没有要掉下去的样子。
　　卫鬼走过来，似乎没有看见卫道已经在盘子里站起来了，像一只挥舞鳌钳的螃蟹，他低头开始拿起刀叉，第一眼选中了卫道，用刀把竖着的米团压下去，用叉子固定，用刀切开，虽然很没有必要，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优雅，卫道都懵了。
　　一点都不痛，卫鬼自然而然吃了他一部分的身体，以至于卫道变成了缺少四分之一的圆。
　　卫道用两颗红豆眼睛看向卫鬼，愣愣的。
　　卫鬼才注意到卫道，笑了笑，又吃了一块，卫道就变成只剩二分之一的圆了。
　　他的眼睛还在，卫鬼笑眯眯作势要继续切，卫道没动，卫鬼倒是自己先收了手。
　　“你怎么不说话呢？”
　　卫鬼歪了歪头，面上带笑，看着卫道问。
　　卫道就知道他是确认自己不会感到疼痛了，回答道：“我想照镜子。”
　　卫鬼笑了笑，还真从随身的衣兜里掏出一面镜子来，似乎要递给卫道，卫道伸出手去，又看了看自己，没有手，于是看向卫鬼，卫鬼将镜子拿起来对着卫道，又笑了笑。
　　卫道不明所以，但有点恼羞成怒，看向镜面，于是知道卫鬼为什么笑了。
　　说嘲笑不太像，说讽刺不沾边。
　　镜子里一个缺了一半的米饭团正站在盘子面上看向镜子，似乎好奇，看起来像个动画片里的角色，裹着一块遮不住身体的海苔，像个突然矮了一半的某种小动物。
　　卫道有点心梗，立刻就醒了。
　　外面还是没有亮。
　　卫道睁着眼睛，怔怔的，回忆着梦里的事情，窗外渐渐亮了，卫道的脸也渐渐红了，这是恼羞成怒。他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开始反思。
　　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梦啊！？可恶！混蛋！
　　果然还是有些问题。
　　一定是世界的问题。
　　卫道红着脸从床上起来的时候，纪律伸手拦了他一下，往外看了一眼，又毫不避讳地看了看卫道被被子遮住的下半身，蹙了蹙眉，抬眼看向卫道的表情有些不赞同的神色，低声问：“大王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卫道的脸更红了，被气的。
　　他躺倒在床上，拉过被子，一时气得没有说话。
　　纪律还站在卫道床边，想了想，不知道卫道是不是因为他问这句话生气，低声说：“夜间多梦不是好征兆，大王注意休息，也要注意保养身体，别亏了精气神。”
　　虽然是正常的嘱咐，卫道还是有点气，想了想，看向纪律问：“你脑子里刚才在想什么呢？”
　　卫道说着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被子。
　　纪律似乎没有料到，下意识就移开了视线，然后顿了顿，转回来将卫道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像个没有感情的激光扫描仪，检查完毕之后，面无表情地睁眼说瞎话，看着卫道状似不明白地问：“大王以为，属下刚才在想什么？”
　　卫道将头一偏，不想理会他了。
　　纪律弯下腰问：“大王是生气了？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乱想，全是我胡思乱想，大王别介意了，现在去洗漱还是吃早餐？属下这就去安排？”
　　卫道心想：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整天就知道吃吃喝喝呢。
　　名声都给我带坏了。
　　可恶。
　　尤其是卫鬼，自己跑了。
　　更可恶。
　　大的可恶，小的也可恶，一脉相承。
　　纪律似乎看出卫道的想法，低声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卫道睁了睁眼，张了张口：“你、你！”
　　他心里觉得好笑更多，面上又感觉自己这个时候似乎应该生气更多，于是就成了这样。
　　“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卫道偏过头去，叹着气说。
　　纪律观察卫道，似乎是真不高兴了，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要是让他学着卫鬼之前在卫道身边的时候那样行动，他倒不是做不出来，也不是觉得怎么样，就是只怕自己真照着前人的路走了，卫道要被他吓出个好歹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纪律小声在卫道耳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大王，别生气了。”
　　他看卫道没有回应的意思，又有点委屈地弱弱地说：“气坏身体就不好了。”
　　卫道本来是不生气的，听见第二句又有点死灰复燃，心想：好啊，原来让我不生气只是为了不气坏身体而已，你就是不想添麻烦，不想照顾我，不想跟我朝夕相处，早说啊。还不气，你这么说了，我要是不生气都奇怪了。
　　想到这里，卫道的气息又平下去，叹着气说：“算了。”
　　他顿了顿说：“我有点头疼，我就不出去吃饭了。你也不要进来，也不要喊我，我再睡一觉。”
　　卫道看了纪律一眼，没什么特别的情绪，闭上眼睛，躺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纪律不会给他在白天帮忙把屋子里的光挡住让他好好睡一觉。
　　卫道醒着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梦里就哭了。
　　还是纪律把他叫醒问：“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