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孤烛异乡人

53、第 53 章

　　“你叫什么？”
　　“庞娟，绢帛的娟，庞统的庞。我可是——”
　　庞娟险之又险住了口，眼神警惕地将面前二人看了看，不肯再说下去。
　　一闪而逝的悲伤还是被看见了。
　　卫道问：“你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不能轻视三关？”
　　庞娟一梗，直着脖子说：“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卫妖也看着她问。
　　庞娟磨了磨牙，冷笑道：“你们问我就得说？我又不是你们审问的犯人，想得美！”
　　她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往卫道脸上看了一眼，卫道长得是真好看，和想得美三个字配在一起……感觉很奇怪，好像骂的是自己。
　　庞娟不忍直视地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卫妖将对方的背影看了看，低声问卫道：“要不，问问她，或许知道？”
　　卫道点了点头，不过先扬声对庞娟问了一句：“你认识谈妄吗？”
　　谈妄这两个字似乎一下就触发了对方的变化，庞娟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回来，盯着卫道问：“你知道她？”
　　之前只是自己冲过来，还没怎么管别的，这个时候一仔细，就发现不对，卫道身上有谈妄的气息。
　　庞娟隐约有即将暴走的趋势，碍于她如果再要靠近，卫妖就会阻拦，她就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身上的服饰几乎要燃烧融化起来，仿佛一团烈日炎炎下的火堆，热浪一波一波翻腾涌动，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开始模糊不清。
　　卫妖盯着对方，卫道说：“我见过，她在妖界，困在幻境，出来就死了。”
　　他说见过，庞娟整个人像一只供气后背炸毛的猫，说到妖界，庞娟看向卫道身边的卫妖，提到幻境两个字，庞娟立刻像一只霜打的茄子，蔫蔫儿地发白，听见死了，她几乎要把自己团成一颗球，气息极其不稳，喃喃道：“我当初要是保护好公主就好了，我当初但凡拦住她……”
　　大概就是不会这样之类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话。
　　她没再管卫道卫妖，就地将要解散。
　　卫妖低声道：“作为鬼，执念没了，魂魄就散了，魂魄都散了，自然连鬼也做不成了。”
　　庞娟抬起头来，看了卫妖一眼，看向卫道，过了一会说：“我知道了，你就是救了公主的那个人，怪不得，我知道了，你想知道什么？我们，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我把记忆留下来，你们自己看吧。”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经没了。
　　地上落下来一块黄色石头，在土地上晃了晃。
　　卫妖捡起来，递给卫道，笑道：“若不是你确实是仙尊，而不是佛子，我都怀疑你是来鬼界找茬的，见面就度化两个，这要是再让你见着几个，难道你也一并送入天地？”
　　他不知道卫道知不知道，看样子似乎不知道，解释说：“不入轮回，不在鬼界，执念消散也不能往生，只能魂魄回归天地，所以我说，送入天地，跟那些修仙者死了，身体魂魄散开化作回馈世界的能量是一样的。
　　毕竟，修仙是逆天而行，寿命摆在那里，非要强求更多，顺应天意很没必要，人类也并不重要，人类和世界，大概可以比较成蚂蚁从大象嘴里抢吃的，吃的多了，连蚂蚁一起吃了也没什么，就算抢，也抢不了多少，甚至完全感觉不到。
　　有些蚂蚁多了，问题还挺大，所以这个比喻其实还是不够准确。再精细些，寄生虫卵和整个世界，密密麻麻的寄生虫卵到处都是，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也是不足为惧。”
　　卫道点了点头，没伸手说：“我不知道怎么用。”
　　他现在还是失忆状态，知道常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看起来没问题，又不是哪里都没有问题。
　　卫道看向卫妖，卫妖收回手，自然道：“那我来吧。”
　　他说着，石头就自己裂开了，碎成一片一片的，卫道看向卫妖，他的表情平静，大概很正常。
　　石头里是庞娟的记忆。
　　她是谈妄的侍女，还是从小一起长大最亲近要好的那一个。
　　国破家亡的时候，她跟谈妄是一起的。
　　谈妄和她一起往外跑，躲起来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于是两个被抓起来要卖掉。
　　那一阵子到处很乱，卖了她们的人拿了钱就乐颠颠走了，她们又被转手卖到某户人家去。
　　具体的某户人家，在当地还算名门望族那样富硕知礼，一对夫妇，只有一个儿子，若是从前，谈妄绝不会多看一眼，如今有一个站得住脚的住处，已经不错了。这户人家对待下人体贴宽厚，主母仁慈，老爷不沾花惹草不喜新厌旧不赌钱吃酒，旁的男人的恶习这里都没有。
　　倒似乎是个干净地方。
　　如果是刚从宫里跑出来，她们两个绝不可能顺理成章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做照顾人的侍女。
　　但是，庞娟本来就是公主的侍女，照顾谈妄得心应手，不说事事都会，也比谈妄合适些。
　　谈妄再不受宠也是个公主，父母双全，兄弟姐妹又多，宫里人更多，没有落魄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可是，两个被几次转手的路上遇上多少恶心人的事，怎么不高兴过来的，自己有数，再怎样的骨头，怎样的傲气，面对生活不客气磋磨起来，也撑不下去。
　　庞娟还是照顾谈妄，谈妄则努力适应新的生活，不然也没有别的办法。
　　摆在面前最容易最方便的一条路就是死亡，她们当然可以去死，但是好不容易逃出来又不是为了专门出来死的。想活下去，不想死，只能这样，毕竟，谈妄作为不受宠的公主，没有实权，于是不会争权夺利，没有宠爱，于是不会争宠，没有能力，于是不被看重不爱学习……
　　一一数出来，娇生惯养，好似什么都不会了。在外面，别说她不擅长的，就是她十分擅长的，她也毫无用武之地，没办法挣钱就没办法活下去，单靠庞娟就更不可能了，庞娟本来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周围一群人，不怎么用得上她，也就是比旁人的侍女多会一些东西。
　　但庞娟只会当侍女，干别的更加一窍不通，年纪轻轻，没有依靠，站不住脚，兵荒马乱，养自己尚且艰难，又怎么多加一个？稍不注意，恶心的男人又缠上来，一时处理不好，闹大了，还是她们吃大亏，忍气吞声也没有日夜都受气的道理。
　　从前还不至于如此，尚且不受宠，需要常常互相劝慰，现在这样，就算说出好听的话来，自己也知道不能了。
　　于是，二人就在那户人家当侍女，因为年轻貌美又娇贵，让她们一起去侍奉那家的公子。
　　时日久了，那户人家主母提起儿子娶亲的事情，大老爷说不急，又想起谈妄，于是夫妻二人一商量，感觉谈妄如果愿意给自己儿子做妾似乎不错，就去问他们两个小辈的意见。谈妄本性温和，那公子对人也好，不打骂不闹事又跟大老爷是一脉相承的学好，两个人就定下来。
　　谈妄作了公子的妾，庞娟还是作侍女，不过她来就跟着谈妄，后来还是跟着谈妄，谈妄也是侍女的时候，她帮忙，谈妄成了妾，她就像从前一样当谈妄的侍女，名正言顺，不必跟着别人，这么一看，似乎感情顺遂，和和美美，日子在往好处去。
　　那公子年岁到了，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这是理所应当的，亲事很快就办起来了。
　　那会战乱还没结束，据说是很远的外面的异族打进来了，攻城略地，烧杀抢掠。
　　旧的政权倒下了，新的又还没来得及站稳，内忧外患，上面是一团乱麻。
　　又频繁听说哪里饥荒，哪里瘟疫，哪里地龙翻身，哪里水龙发怒……
　　于是，天灾人祸，一般人都活不下去，聚在一起，变成流民，打家劫舍，强抢民女，无恶不作。饿得要死不活的时候，流民是不会管别人的死活如何的那一类。
　　街道上空空荡荡，风一吹连叶子都未必能飘起来，四处关门闭户，很少有人还在路上闲逛。
　　连谈妄她们在的那户人家也开始准备了，关好门窗，不许放外面人进来，日夜都有人守在门口注意情况，出门小心谨慎，快去快回，幸好还能吃饱穿暖，似乎过得下去，熬一阵就完了。
　　主母病了，这场婚事本来是早就定好的，现在又多了冲喜的用处，办得又急又快，但大户人家，总不能敷衍，该有的礼节顺序都不能少不能乱，恨不得从一年以前办到现在，只是外面兵荒马乱，里面一年比一年穷了，就一切从简。
　　就算是一切从简，也用了十来天，挂红灯笼，贴喜字，打扫卫生，置办衣服，准备宴席。
　　谁知道，中间出了岔子，没到一半，府里突然发现有人收拾包袱卷着东西跑了，再一检查，许多屋子里的东西都被偷走了，少了许多银钱，喜事还没高兴，坏事先把霉运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