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孤烛异乡人

42、第 42 章

　　“你不要这么喊我。”
　　卫道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本来这个称呼没什么大不了，但听见对方喊出来就特别不得劲。
　　非常奇怪，好像眼看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爬满了蹦蹦跳跳的虱子群体集合操练。
　　“那我应该怎样称呼您？”
　　妖神歪了歪头问。
　　他四肢着地向着卫道爬了过来，看起来没有兽类的凶猛可怖，只有马戏团小丑的滑稽可笑。
　　不知怎么他控制身体，只是看着都让人感觉出许多行为怪异的逻辑错乱感，要从这一方面说，他才该是魔神。
　　卫道闭了闭眼睛，他已经凑到卫道面前，二者鼻尖只有毫厘之差，卫道睁开眼一看，妖神睁着两颗黑曜石般的瞳仁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地看着他，发现他睁开眼，自己咧开嘴，退回去，保持在一米之内，依旧是个近得过分的距离，但是，空气流通感骤然降临。
　　妖神看起来就像个眼珠乱转的小丑玩偶。
　　“你的脸上应该涂抹油彩？”
　　妖神一字一句地念出来，字正腔圆，调子清楚，面上笑嘻嘻看着卫道的反应，似乎随时准备后退避开攻击，灵动过头的精明感就扑面而来，好像筹谋某种对卫道不妙的计划。
　　他问：“这不是你心中所想？”
　　「好家伙，已经进展到读心术的比拼了吗？」
　　「我来得太晚，这是什么情况？擂台赛？没有裁判观众和擂台啊」
　　「你可以看作没有肉饼的汉堡？」
　　“哈哈哈！”
　　妖神翻滚着在地上笑出声来。
　　他从卫道面前滚到角落，又从对角线的角落再次滚到卫道面前，抬起头一看，再次笑了一阵。
　　卫道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目光打量对方时候，像一个猎人在评估某种猎物部分的价值。
　　等妖神笑过了，他又凑到卫道身边，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卫道说：“我也要抱。”
　　他又迅速补充道：“我要你抱我，来嘛来嘛~”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往卫道身前靠了靠，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卫道。
　　如果不计较别的事情，只看这张脸，妖神自有一种痴狂疯癫的气质，颜色过于灼目如盛夏烈日，他装乖的时候，即使谁都可以心知肚明这个人绝不可能本性良善乖巧，但看见他露出这样的情态，大概谁也不能狠下心来，干脆利落拒绝他这样无伤大雅的要求。
　　卫道除外。
　　他把头一偏，将眼一抬，随意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侧头瞥了一眼妖神，漫不经心笑道：“我不，我说了，你想得很美。”
　　他笑得像夜色微风里摇曳生姿缓缓绽放的优昙花。
　　妖神似乎也对他的容貌免疫，听见这话也不气馁，扑过来，像一只大猫，将卫道抱了个满怀。
　　他将头脸埋在卫道颈侧，蹭来蹭去，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没一会又嘻嘻笑了起来。
　　卫道忍了忍，听见他笑得越抱越紧，挣了挣，妖神低声道：“再让我抱一会儿嘛~”
　　他想了想，头上忽然冒出两只耳朵，动了动，头也不抬说：“给你玩，还有翅膀和尾巴，让我抱一会。”
　　卫道抽出一条手臂搓了搓妖神耳朵，恶狠狠道：“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吗？你简直像捆尸体的绳子！”
　　妖神将卫道的手扒拉下来，依旧抱在怀里，好一会才闷闷说：“让我多抱一会，你不想打架就算了，等会我变成原型陪你玩，只不过外面那条龙恐怕也得和那聚会里的一群人多等一会了。”
　　卫道哼了一声：“你还敢说。”
　　妖神呜咽了一声，不知是回应还是难过了。
　　卫道忽然就感到肩窝处有些温热的湿润一滴一滴落下来黏黏糊糊化开了。
　　他惊了：“你哭了？”
　　妖神含含糊糊回答道：“没有，你不要问。”
　　卫道想侧头看一眼，妖神又把他的眼睛捂住，低声道：“你也不要看，一会就好了。”
　　卫道有点毛骨悚然问：“你在干什么？”
　　妖神呼噜呼噜回答道：“哎呀，还能干什么？”
　　他的声音越发娇气起来，温和得诡异。
　　他似乎慢半拍察觉到卫道的情绪变化，笑嘻嘻回答道：“哦，我当然只是不小心把你的衣服弄湿了，所以擦一擦而已。你放心，帕子都是你的。”
　　卫道的声音不由得提升问：“你拿了我的帕子？”
　　妖神乌拉拉似的说：“没有，我抽了你的衣服，你不要问了，要不然，睡一觉吧？你来的时候不是很困吗？再睡一觉，等你醒过来，我就好了。”
　　卫道完全睡不着了：“你这么一说，我要是睡得过去就很离谱。”
　　妖神松开卫道又收回捂住卫道眼睛的手，笑嘻嘻说：“虽然你这么说，但是你都没把我推开，说明你已经不认为我是个威胁了，进步很大嘛。”
　　他往后退了退，对卫道摊开两只手说：“你看，我什么也没拿着。”
　　卫道看了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妖神拍了拍地板前仰后合笑道：“哈哈哈！你看起来紧张极了，要是只猫怎么办？肯定变成毛球了，放进水里就要变成海藻球的那种。”
　　他又坐直了对卫道认真说：“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说话间，他再次笑倒在地上，打着滚就变回了原型。
　　他看着卫道，又变成人形凑过来，小心翼翼对卫道伸手，看卫道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才继续伸手过去，将卫道的一侧衣领拉开一点，扬了扬下巴，对卫道示意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对卫道伸手的时候看起来像正在处理流浪猫的路人。
　　但是他说话收回手的时候看着卫道的样子又像有点矜持羞涩的樱花或者说某种睡着的幼猫。
　　卫道正要看，不太方便，妖神忽然往卫道怀里一伸手，摸出一面镜子，镜花欢。
　　他在边上握着镜子的手柄，侧着镜面递向卫道示意看这里。
　　卫道就看向镜面，他的肩窝确实干干净净。
　　连一点别的颜色都没有。
　　卫道忽然想起来了，又问：“你说是我的灵魂碎片，印记呢？”
　　妖神凑近卫道，仰着脸给他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还眨了眨。
　　卫道看了看，妖神低声道：“就在这里。”
　　卫道的拳头攥了攥，妖神早就注意到，嘻嘻笑了笑，拳风飞过来，他就躲开了。
　　“你现在改主意了吗？来吧，打一架，你可以杀了我，我当然也可以，不是吗？”
　　妖神站在卫道对面，歪了歪头，笑得非常挑衅，将两只手摊开来，耸了耸肩。
　　他的脸色苍白，唇色如火，勾唇笑起来，像某种即将暴露真实面目的尸体变作的妖鬼，隐约能让人看见皮肤下密密麻麻的裂开的血痕，正在绽开的皮肉，延伸到耳根的血红色如同最大微笑的撕裂的伤口，两眼似乎扩大，眼角眼尾前后像经历了一片极锋利的刀刃划过的痛苦。
　　血液四处流淌。
　　两面在逐渐分离也在重合，一眼让人看见热烈的火，一眼又让人看见猩红的血。
　　怪不得，怪不得，他正该如此。该如此红，如此白，如此美厉。
　　卫道抽出长刀，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只是挥刀。
　　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第一时间巩固此地。
　　第二步才是发起攻击。
　　战斗开始了。
　　天上地下以整个世界为战斗场地的本来应该是他们两个才对。
　　但是，他们现在局限在这一间小小的庙堂。
　　没有刀光剑影，这里阴暗极了。
　　没有日月星空，这里不见天日。
　　没有光彩变幻，这里只有刀和拳头。
　　“杀——”
　　卫道的长刀寸寸碎开。
　　妖神的身体也开始一寸一寸绽开流血。
　　门外吹来一阵微风。
　　“伤口有点冷，幸好，我的血还是热的。”
　　妖神坐在地上，笑嘻嘻点了点自己的伤口，满手满脸都是内里的血，对卫道伸出手，像炫耀玩具的小孩问：“你看，是不是很暖和？”
　　卫道松开手里剩下的一点刀柄，地上的碎片倏忽间燃起一团火焰，那一柄长刀完全消失。
　　他摊开手，借着光看了看手掌，蛛网般的伤口从皮下浮现出来，血红。
　　于是，卫道抬了抬眼，目光又落在往自己面前靠过来的妖神手上，面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将那只受伤的手伸出去，拉住妖神早就伸出来的手，两只手扣住对方，像严丝合缝的按扣，又像两片黏黏糊糊包裹着甜味内馅儿的铜锣烧饼，妖神上半身往前一倾借力站了起来。
　　他踉跄了一下，作势要往卫道怀里跌过去，发现卫道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又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笑嘻嘻自己站稳了，看向卫道，伸出手在卫道脸上擦了擦，越擦越红，红色痕迹是他的血。
　　卫道也抬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垂眼一看笑了笑说：“冷了。”
　　妖神胸膛起伏一次，蹙了蹙眉，似乎将要委屈得哭出来，看了看自己的手，摇了摇头说：“不，还是热的。”
　　他又坐在地上，垂着头握拳，看起来简直像拒绝接受事实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