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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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夜，清冷寒凉。
月华流转山野林间，映照出少年薄弱的身影。少年倒在一棵枯木下，双手紧紧捂着腰腹，血却从他的指缝溜走。
看着前方深处那一双红色的眼睛从黑暗里现出身形，少年眼中蒙上一层绝望，咬紧的牙关松了下来，苦涩一笑，不做留恋的闭上了双眼。
轮回交替而已，何惧。
远方飞来一只金翅鸟，它从月中穿行而过，像是忽而吹来的一阵风，很快就消失不见。
下一刻，一道紫色的火光乍现，漂亮的长刃划破黑夜直接扎进那具妖怪的身体里，撕碎了寂静中的暗潮汹涌。
寒气摄人，地上湿冷的很，赤脚踩上去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过去将长刃从妖怪尸体中抽出，妖怪的尸体瞬间化做一片沙砾，一颗红色的珠子出现在沙砾中，迦楼罗收起长刃，长刃顿时消失不见。她蹲下身将这颗珠子捡了起来，再转回目光，去看枯木下的少年，他面色苍白，眉头轻蹙，这般破损的感觉，像是悬崖边上被风雨雷电捶打得摇摇欲坠的花。
迦楼罗鬼斧神差的朝少年走去，脚踩在了一旁的枯枝上，发出了“咖嚓”的声响，少年眉头稍微紧了紧，却并无睁眼之意。
面对一个陌生少年，迦楼罗是没什么话可说的，伸手就是拿起少年覆在腰腹上的手。
少年顿觉手中一阵冰冷，动作却是温柔的，他忽然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迦楼罗，但见迦楼罗一身纯色异服，编发簪花，臂钏手镯等银饰繁多，皆为蛇形。那皎洁纯净的月亮就在她的身后，像是为她加冕的王冠，她的发丝都泛起了薄薄的光，而少年心上死寂的那片土地，在这一刻也拥有了生机。
她就像是来迎接他共赴仙境的天神。
惊愕在少年的眼中流转打圈。
“你要死了。”迦楼罗说话声淡淡的，不冷漠却也不温热，像是一块会说话的木头，她摊开手心给少年看那个珠子，惜字如金：“妖怪的内丹精元，拿去治伤。”
迦楼罗看他反应有些许迟钝，想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试着放下身段多说一句：“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少年看着迦楼罗，又看着她手心的珠子，仍旧是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既然如此，迦楼罗也不再多管闲事，只将珠子塞到少年手里，然后起身打算离开。
少年唇角翕动着，不知要说些什么。
迦楼罗羽睫轻颤，有些心软。他这副模样又能坚持到几时？碎玉一般，暗暗叹了口气，迦楼罗又蹲下了身，不管少年意愿如何，已经自顾自的替他疗伤。
等少年呼吸平稳觉得身体稍微舒服一点后，终于对迦楼罗开了口。
他说谢谢。
可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对迦楼罗说过谢谢二字。
迦楼罗抿抿唇，像是在抑制那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微笑。
“路过顺便。”迦楼罗冷淡回应。再次站起了身，简单打量了四周环境，而后朝黑暗中走进，最后消失在少年眼前。
冷月当空，突然蔓延出不同的妖气，从四面八方而来，聚集在了那个地方，迦楼罗的脑海中闪现出了少年如玉般脆弱的脸，她撂下手中的树枝，朝少年那方赶过去。
长刃再一次划破黑夜，重重的扎在少年身前的那片地面，一股强大的紫色的气流炸破开来，将周围蠢蠢欲动的妖怪们炸个稀碎。
迦楼罗遁到少年跟前，简单将对手们扫一眼，挪开步子走近长刃。一步又一步，缓慢沉重，傲气与邪性从她骨子里流露出，阴鸷的眼神如一把弯刀割裂了这片被恐惧支配的夜，躲藏在黑暗深处的妖怪们顿时失了厉色，纷纷逃窜，但总有几个腿脚不麻利的被迦楼罗给捏得稀碎。
这一刻少年不禁想，所谓四面楚歌，只为困等一个英雄传说，她就是那位解救众生的天神。
迦楼罗见妖气消失个干净后便收起长刃。，复回少年身边，见他并未再添新伤才松了口气。
“你还好吧。”迦楼罗不擅长关心，话说的很硬气。
少年微微颔首，“没事，都习惯了。”
迦楼罗拢眉，难道他经常被妖怪盯上？只是为什么？他与别的凡人比也没什么不同之处啊，好看些倒是真的。
但是无风不起浪，此事一定有原因，迦楼罗轻轻询问：“你身上是不是揣着什么宝贝？”
少年看向迦楼罗的眼睛摇摇头，想到身上唯一佩戴的贵重之物，又说：“倒是有一个护心镜，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宝贝。”
“护心镜？”迦楼罗想不出这东西有什么值得妖怪追求的。
——难道是个法器？！
“对。我幼时体弱多病，家里人在一位得道仙人那里求到了一块护心镜，说是通灵得很，能得天神庇护，此后我便随身携带着。”
迦楼罗心里冷嗤一声，这世上若是真的有天神，落阳府那群老不死的鸡肋怎么不去飞升要滞留人间？若是真的有天神，为何又不管管已经是非不分的人间。
这一家人，该不会被什么江湖术士骗了吧……
“既然能得天神庇护，你又怎么受伤了。”迦楼罗难得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这么多废话，“难道这位天神现在在睡觉？”
少年只是简单笑笑，而后将身上的护心镜拿出来递给迦楼罗看，他心里跟块明镜似的。少年坦言道：“其实是块翡翠罢了。”
迦楼罗仔细去瞧少年手中的护心镜，竟然只是一枚雪花棉平安扣，且未系绳装扮。开始还迷糊着想会不会是什么法器，后来听到能得神仙庇护便觉得不靠谱，现在看来果然不靠谱。这若能招怪，那可真是奇了个怪。
少年见她看的出神，将护心镜往她胸口递了递，温柔的声音在月夜中化开：“你若是喜欢，我便赠与你。”
迦楼罗看着少年愣了愣，刚才问他有没有揣着宝贝，可不是救他有所图。云谣罗刹的人才没有落阳府的人虚荣，更何况她确实只是路过此处顺手一救。
一阵风起，莽撞的吹白了迦楼罗的脸，额前发丝乘风轻轻荡漾。
迦楼罗忙是怼他：“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它了？”
少年轻轻一笑，轻柔的鼻息声令迦楼罗心里发毛。
迦楼罗扬了扬脸，声音又沉又重：“我可不是好心救你，少得寸进尺。”
“我知道。”少年应她一声，讪笑着说：“不管怎么说，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这护心镜是我一生最珍贵的东西了，我想赠与姑娘做谢礼，可转念又想它属实没什么用，我，我实在是不大好意思开口才寻了个歪理想送出去，不曾想姑娘倒也是坦率可爱，让我有些没脸没皮了。”
夜里这般冷，脸颊却开始发烫。迦楼罗一下支棱起身，略显局促。干脆双手抱臂，轻嗤一句：“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谁稀罕。”
少年也跟着站起身来，见迦楼罗双颊微微泛红，唇角一动。他咧开口说：“我困于这种险境数次，从来没有人救过我，我靠着想要活下去的想法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到如今已经觉得继续是一种折磨了。就算姑娘只是路过顺便，却也将我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至少这一次，是有人救我的。”
迦楼罗觉得奇怪，拢着眉去看他，发现他眼神有些复杂，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你如果脑子有问题，可以去医馆看看。”
空气好生稀薄啊……
迦楼罗顿觉呼吸不畅，脸上变得僵硬起来，她没有那个意思的。
少年摸了摸后脑勺，打破迦楼罗内心的尴尬，他说：“抱歉，我自己的事，不该对姑娘说太多。我只是想告诉姑娘，姑娘此举在我这儿绝非路过顺便这么简单，还请姑娘收下这护心镜。”
迦楼罗呼吸顺畅起来，挑了挑长眉，很是傲慢：“你自己都觉得这护心镜没用，还硬塞给我做什么？”
少年承认道：“是，护心镜确实没用，就算对我来说很珍贵，那也只是块翡翠。但我只是想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赠与姑娘，若姑娘不要，那我就效犬马之劳，愿由姑娘差遣一生。”
“泥菩萨过江，还想效犬马之劳？真当我看不出来你想拿我当避风港吗？”迦楼罗嘴上一套，心里悔的要死，她总是控制不住要对人冷言相向。
或许因为世人的批判像是一条条沉重的枷锁，将真正的她封锁在了阴暗的笼子里，人们给她赋予了妖女的头衔，她只有也只能以妖女的面目示人，才能不受到任何摧残与伤害。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带着这张凌厉乖张的面具。
“是。”少年并不反驳，继续说：“我是想报恩，也想彻底摆脱被妖怪追捕的处境，姑娘怎么说我都认，若是不喜，那我，也认。”
迦楼罗愣了一愣。想到自己即将要去做的事情，怕是会让他身陷囹圄。迦楼罗嫌弃回决道：“你是生是死都随便，别来给我添麻烦，我若是知道顺手之举有这么晦气，以后必然不会再这样做。”
迦楼罗见少年沉默不语，心里也有些失落，伤人这一块，她的嘴就没输过。
算了算了。臭名远扬多少年了，还在意这个做什么。
没有继续待下来的必要，迦楼罗悻悻然的迈开步子，一阵大风刮起，她消失在了少年眼前。
金翅鸟从黑暗中掠过，少年孤零零的待在原地，空寂唤来寒冷，他与月夜沉沦。
那解救众生的天神，一定会带黎明而来，与光共存。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救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