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一闭上阳多少春(二十一) ...


  •   旁人听得痛快,恨不得拿上杏脯花生围观。处于关注中心的两人可就不觉得如此了。
      盛萱草的脸涨得通红。白玉徊一前一后,把话堵得死死的,生生把原本想造个清高模子的盛萱草说成了打肿脸充胖子的俗人。
      现下她如何澄清都不好,说是兰赤吧,那就真是现眼;说不是兰赤吧,刚刚她又承认了,怎么也不能反口。

      水榭边一片隐含期待的寂静。天地间只剩水流汩汩声。
      玉徊看了眼荆山郡主。

      不管怎么说,盛萱草都也算荆山郡主请来的客人,虽玉徊心怀愤恨,但若荆山郡主不愿,她也不会在此时砸场。
      再有一条,荆山郡主也说了今日之内,她必会给盛萱草一个好看。如此说来,玉徊也不是连一日都忍不过去的莽撞人,倒不急于现下一时的口舌胜负。
      玉徊朝也正注视着她的荆山郡主一笑,做好了准备,等着荆山郡主出来打圆场。

      看着场面僵持,无一人出声,荆山郡主叹了口气,出来重整局面。
      “玉徊啊,来我身边。兰赤名贵,验其真假得要老道画师出马才行,我们是做不到的。”
      果然,有荆山郡主解围,盛萱草显见的松了口气,面上又挂起了笑容。周围的看客便也放弃了旁观的模样,轻轻说起话儿来,附和荆山郡主。

      荆山郡主没有立时再说什么。
      直到玉徊乖乖走到她身边,她牵住玉徊的手,才笑道,“——但可巧了,今日正是画师云集的时候。对经验老道的画师而言,兰赤真假,一验即知。”便招手叫女使附耳过来,交代几句后,女使恭敬领命而去,只留满座惊诧茫然的贵夫人。

      ——今日不是为了赏花、赏画才办的小冬宴么?
      郡主连要捧上来的人都选定了,还请来了居安君作陪,现下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局面究竟是怎么从赏画一路滑到了鉴别兰赤真假的啊?

      少部分人还在茫然,更多的人,则悄悄将目光投向了白玉徊。
      ——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吧?

      即便在座的人没将心里的话说出口,但白玉徊也几乎能晓得她们在想什么。
      但以往也许她是会推波助澜的人,今日却真的不是!

      她也一时摸不着头脑了,看向荆山郡主:“...郡主,我只是说说...”不是真心觉得盛萱草用的兰赤是伪造啊。
      给盛萱草单单扣个帽子还好,若扣了帽子却还被验证这是污蔑,那玉徊的脸可就丢大了。

      “你干娘我虽莽撞些,却也不至于是傻子吧。”
      打从阁子中的一番推心置腹后,荆山郡主与玉徊讲话就随意亲近了许多,告诉玉徊“你阿娘曾要我做你干娘”之后,更是以“干娘”自称了起来,她笑道,“放心吧,我既叫人去查了,那她就只会是受人骗,用了假兰赤。”
      话中隐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玉徊一怔。
      “郡主之前不是还说要我等等?”不是说,还要再等到今日结束,才能报复盛萱草?

      “...有些事,不等也罢。”
      被问到这里,荆山郡主却迟疑了一下,才道。
      真正的缘故其实是她现下开始犹豫是否真的该将玉徊送走,因为显然玉徊的气性比她预料的还要大许多——她在很多地方都与她的亡母万春郡主迥异,尽管只相处了短短半天,荆山郡主也已发现。而这是她从未预料到的。

      将玉徊送走,这并不仅仅是有关玉徊一个人的事,还将关系到后续处理收尾,以及此事的追责。
      堂堂大永,丢了一个公主,绝不是荆山郡主在芮见壑面前表现出的那样简单轻松。这也是荆山郡主甚至从未向玉徊征求过意见的缘故。
      一来,很少有人会拒绝逃离那条注定浸满血泪和短短寿命的和亲之路,二来,皇城司执掌金陵情报,爪牙遍布,多张一次口,就会将计划泄露的可能大大增加。

      这次计划后,自然是要有人成为被推到台前的替罪羊。
      有芮见壑身后的镇国公府全力支持,该作的布置早已作好,自有能扛下、有动机的大人物会被扣上这口黑锅。
      而荆山郡主所说今日之前盛萱草就会受惩治之事也并非虚言,盛萱草作为玉徊被劫走的幕后主使是缺乏了些说服力——她虽有动机,却只是个深宅娘子——但让她被扫个台风尾,还是能做到的。

      可现下,荆山郡主看着玉徊漂亮也倔强的面庞。
      她不愿意隐姓埋名活下去。
      那么她真的该不顾她的意愿,硬按原本的计划继续走下去么?

      这可怎么办?

      面对着荆山郡主的迟疑,玉徊就是再迟钝也该察觉到不对了,何况她并不迟钝,她慢慢坐直了,靠近荆山郡主。
      那双妙目像狸奴一般,露出可怜的祈求:“郡主,你可有什么难言之处?无妨的,只管告诉我吧。”

      荆山郡主道:“没什么。”

      玉徊便又道:“今日有事要发生,是么?干娘...”她小声道,“干娘告诉我,叫我心里也有个底儿,好不好?我怕。”

      荆山郡主闭了闭眼,摸摸玉徊饱满的面颊,终于叹道:“等此事了结,我就告诉你。”

      玉徊这才松了口气。
      她自然而然地将荆山郡主所言之事认作了盛萱草眼下所面临的兰赤之事,便坐直了,重又笑道:“有郡主在,此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转又与她从宫中带出来的婢女说起了话来。

      荆山郡主看着这幅景象,心下一阵刺痛。
      站在一旁的陈妈妈看着也心焦,忍不住以极低声提醒:“郡主,开弓没有回头箭啊。芮世子的人已到了...”

      在荆山郡主立刻回首的逼视中,陈妈妈不得不住了口,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方才郡主吩咐的兰赤之事,已安排妥当。郡主看,现下是否叫人上来?”

      荆山郡主这才收回眼神,略一颔首,回到宴上。

      席上,玉徊正与位贵夫人谈笑。
      “...兰赤如此贵重,用在画上,需得保存得宜才好,否则画迹干涸,颜色也被卷走,岂不是暴殄天物?”

      侍女为宾客添上新一轮的暖身酒,居安君举起酒杯颔首道谢,然后笑着朝白玉徊说不是的:“兰赤虽名贵,却不算质轻。不必担心。”

      “是这样么?”白玉徊一讶,“可我方才好像看见白夫人画作上的兰赤飞了粉,约莫是我看错了眼,倒是无知白担心了。”

      白玉徊朝点鹭伸手。
      点鹭奉来一卷画册,置于白玉徊手心。白玉徊展开后细细看了看,“嗯——”了一声:“果然是我看错了眼。太子哥哥送我的这卷画册自打上了颜色,已有个把月了,但兰赤倒还都好好的。果真是我无知。”

      众人能被荆山郡主邀至韩府上,家中郎君自然是亲近大理寺卿韩五郎的一派,是与太子不算友好的——大理寺卿并非任何皇子党羽,只是中立而已,但作为臣下,却在作为明日天子的太子面前保持中立,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至少大理寺卿绝非坚定的太子党。

      相传韩五郎在大内行走时遇见太子,甚至只依矩跪拜,连一句多余寒暄都不说,高傲至此。

      不过韩五郎腰杆硬,是由于他身居大理寺卿高位的缘故,在座其余人可没多余脖子给太子砍。

      见玉徊提到太子,众人也很给面子,纷纷饱含热情地捧起来,你说“太子果然爱护手足”,我说“太子于书画之道实是精通”,倒像想要随着一同进宫拜见太子似的——拜入韩五郎麾下是职责所限,平白无故的,谁愿意得罪储君!
      荆山郡主也并未阻止,只懒洋洋看着,不赞同也不反驳。

      直到方才去取画的女使神色匆忙奔来,在荆山郡主耳边说了几句话。
      荆山郡主这才脸色一变。

      众人心中疑惑,看着荆山郡主质问女使:“什么叫颜色淡了?!好好的画,怎么可能颜色淡了呢?”
      女使着急害怕,奉上画卷。展开一看,正是盛萱草所作的那幅画。而其中最名贵耀眼的、用了兰赤涂抹的鸟群羽毛,果然已经黯淡下去。
      荆山郡主捏捏眉心,懊恼道:“难道果然是我们保存不当而致么。白夫人,实在是我们的不是。”她起身,朝盛萱草一礼,“实在对不住...”

      盛萱草一怔,不怒反喜。画坏了可不是坏事,反倒是机遇。真名士往往高超洒脱,她自己明白自己的水准,画画得够不上名士,那么若能趁此博个超脱名声也不错。
      她刚笑着开口:“无妨的,这不过是身外...”便被居安君打断了。

      “荆山郡主何必自责?兰赤名贵,不光在其色相,更在于其性。兰赤轻易不会脱落,更不会被吹走。”居安君走到白玉徊身边,指向白玉徊案上的画轴,“譬如太子殿下的画作。即便几经晾晒,兰赤仍旧熠熠生辉,宛如明珠于瓦砾之中。而白夫人所用的颜色...”
      她微微一顿,皱起了眉。

      白玉徊在一旁看了会儿,忽然道:“我曾听说过,近日坊市中有低廉售卖名贵颜料的商贩。却不知他们是如何盈利的?”

      “公主有所不知。那坊市中的颜料是用砖石磨碎,混成粉。如此,便可伪造成了。只是这样的砖石粉无法保存,风一吹就跑,当不得真的。”
      居安君笑着闲聊,接过荆山郡主让侍女递来的点心,道谢后又落座,“不过公主想来也用不上那些。”

      “夫人说得是,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白玉徊想了想,“不过,只是不知道白夫人用的是什么呢?白夫人画上的颜色,倒像是这种兰赤。”

      听到这里,方才再不明白的人也该明白玉徊想说什么了。
      但一来众人方才本就是看在荆山郡主的面子上才对盛萱草称赞有加,此刻荆山郡主明摆着要由着白玉徊,而白玉徊又是宫里来的公主,又是手里能拿着太子的私画。两方孰重孰轻,简直不必思考。
      一时,大家纷纷笑谈起坊市间用砖石磨成粉的低廉颜料来,倒仿佛视盛萱草如无物似的。

      今日一天都受了夹枪带棒的气,本以为至少荆山郡主能帮忙,现下却看见荆山郡主都默许了,盛萱草也猜到了不好,自己入宫做画师的事估计是要泡汤。何况这什么颜料根本就是污蔑!
      她终于忍不住了:“公主缘何如此咄咄逼人?我的兰赤是从金陵最好的金墨楼所购得的,绝非...”

      话说一半,却直接被玉徊诧异截断了:“我听说夫人常年在深宅佛堂之中,为亲眷子女祈福,还以为夫人从不出门呢,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夫人其实是位活泛人呀。”

      活泛一词实在算不上褒奖,周围贵夫人拿怀疑谎言的眼神扫视盛萱草之余,看向玉徊的眼神也带上了些打量。
      这仁乐公主...与她鲜花一般的美貌略有不同,本人却是朵带刺的花骨朵儿啊。

      盛萱草却是绝不肯叫玉徊三言两语就毁了她这近十年来龟缩深宅内才换来的好些的名声的,立刻撇清:“不是我的女使亲自去买的...是我的姐姐遣女使送来的!”

      “哦?”
      玉徊笑道,“夫人的意思是,是胡四少夫人买到了假兰赤?”

      周围的夫人已顾不上挑剔玉徊带刺的言辞了,都又纷纷看向盛萱草。
      ——你的姐姐为你购置来名贵的兰赤,你却将购来假货的名头这样扣在了她头上?

      盛萱草也是在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之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绝不该犯的错误。
      权力下无对错,在权贵之间,做了些错事,其实略作粉饰就能盖过去,共同排斥寒门的权贵盟约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但这都是建立在互相还能做盟友的基础上。若人品出了问题,谁还敢与你作盟友?

      盛萱草失措之下,将自己的姐姐直接出卖,这无疑犯了大忌。
      偏偏盛兰草根本不在席上,连找人解围都无从下手。

      盛萱草后背出了冷汗。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作者公告
    在修文,锁章之后都是在细修的,之前的内容都是已经修好滴 2024.6.16 潺潺
    ……(全显)